冯敬尧的名字犹如一道闪电劈开朱润久内心所有的疑惑,一直心存侥幸的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冯敬尧在知晓了他的计划,并且已经在着手对付他!

    金大中之死可以是巧合,跟着杜邦上头条蹭流量也可以勉强说是巧合。

    但他被人举报,紧接着立马就被停职调查,这些事情一个一个加起来,不可能再是巧合!

    九叔脸色有些难看,最担心的事终究是成了真。

    能让费奥里和老马不顾吉尔.勒布雷的面子对他出手,只有冯敬尧能做到!老马是冯敬尧养的一条狗,这是他内心早就认定的事。

    一个总巡捕,甘愿做别人的狗,这简直就是自甘堕落,这样的人合该被他取代。

    心里明悟的事实让老九心里有点慌,冯敬尧既然对他动手了,就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收手,肯定还有后招。那老家伙心狠手辣,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老九深深看了老马一眼,转身就要出办公室,他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昨天安排的那几人抓住冯敬尧女儿,他就还有希望!

    “等等!”

    脚刚要踏出办公室,老马冷嘲的声音再次从后面传来:

    “费奥里先生说了,让你离开时交出你的配枪,脱下你的号服,免得你再次出去败坏巡捕房的名声。”

    听到这话,老九气急转身,再好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也没了用。他再没一点伪装,眯着眼,眼神像一条毒蛇般盯着老马。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老马这是完全撕破脸皮,一点没面子都不打算给他留下。

    拿掉配枪,脱下号服,这无异于羞辱他。虽然刚才老马已经羞辱了他。

    九叔深深看了一眼老马,什么都没说,从枪套中取出手枪放到桌上,又脱下身上的巡捕制服,摘下头上的帽子全都甩在了老马办公桌上。

    他更想直接呼老马脸上。

    等老九转身正要迈步,老马冷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等等!”

    双手使劲捏成拳头,指甲都嵌进掌心,血迹隐现。

    “呼~”九叔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死死压住心中怒火。再次转身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老马,千万别给他重来的机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手动狗头)

    今日之辱,来日加倍偿还!!

    老九这一刻将自己代入了主角的心理状态,没有主角命,得了主角病。

    “你办公室的钥匙也交出来吧,你以后应该是没机会再搬回去了。”

    老马冷笑地看着他,没错,他现在就是在羞辱他。反正都这样了,做绝一点又能怎样呢?这狗东西可是想着取代他的位置一脚把他踢开来着。

    这事老马憋在心中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一个连头发都没有一根的区区副总,竟然也敢胆大包天的想取代他。

    不可饶恕!

    九叔只是冷冷看着老马,将老马此刻的可恶嘴脸深深记在心中,牢牢刻进记忆深处,还从没有人敢这么羞辱他九叔。

    一言不发,默默掏出办公室的钥匙丢在桌面,最后又看了老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老马在办公室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发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真当老祖宗的话都是用来吹牛皮的么!

    九叔径直出了巡捕房,又走出警务大楼,他没有要去找费奥里申辩的想法,要想解决这事,只能解决源头冯敬尧。

    阿飞看着九叔从马总办公室出来,身上衣服没了,配枪也没了,眼神顿时一禀。见九叔怒气沉沉地走出巡捕房,他没有跟上去的打算,屁股牢牢坐在位置上,生根发芽一般。

    九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把办公室守好,等你回来的。阿飞眼神坚定不移。

    要变天了!

    巡捕房的人看着九叔走出巡捕房的身影,心中都是不约而同的闪过这样的想法。

    “看下面,”陈乐道坐在位置上想着事,薛良英突然说了一声。

    见薛良英指着窗户下面,陈乐道起身探头朝窗户下面看去,他们窗户外面就是大街。

    “九叔!”

    “他怎么回事?好像很愤怒的样子,”薛良英声音继续传过来。

    陈乐道摇了摇头,他早上来这里后就一直在办公室待着,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心底大概有个猜测——应该是冯敬尧对老九动手了。

    “该不会是看见那篇报道了吧,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薛良英不知道这件事内情,虽然隐约从报纸这件事察觉到有阴谋的存在,但这跟他没关系,用不着去操心什么。安心的幸灾乐祸的当个吃瓜群众就好。

    他一直记得自己爷爷能活到九十九的原因,不是因为爷爷喜欢为别人排忧解难,而是因为他老人家从不管闲事。

    杜邦别墅,那雪白的屁股蛋子已经被他赶跑,家里佣人更是不敢靠近他是十米范围。在他看完报纸,摔了杯子盘子后,很快就有电话给他打了过来。

    第一个是公董局的,通知他避避风头,千万不要去公董局大楼,那里已经被一群义愤填膺的学生给包围了,一个个举着斗大的标语,说什么公董局绝对不能有杜邦这种害群之马,要求必须将他清扫出公董局,废除他的董事席位。

    那些愣头青,也不知道怎么集体跑到租界来的,在租界都敢这么大张旗鼓的闹,真的不怕死吗?

    若是平时,公董局这些资本家早就不气了,但现在一是人实在太多,二是报纸上刚刚刊登了杜邦那个蠢货的丑事,让他们租界的形象严重受损。以至于他们一时不敢采取暴力手段,

    此刻在公董局的那些董事们,一个个都感觉脑袋比屁股还大。

    这事怎么处理,就连坐在主位上的总董一时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董事们坐在会议室,每个人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个矮个董事出了声。

    “要不,考虑暂时除去杜邦董事席位?”矮个董事试探着说。

    董事们不好过,杜邦这个当事自然就更不好过。

    除去公董局的,另外还有跟他在连山纱厂地皮上合作的公司代表人来的电话,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合作破裂。不玩了。

    杜邦干出那些事他们并不在意,但登报就不行了,现在全上海几乎都知道有个叫杜邦的人不是个东西。没人愿意在这个关头跟杜邦牵扯上关系。

    惹得一身臊不说,还没丁点好处。

    “先生,公董局来电话了。”杜邦抱头坐在沙发上,本身就卷的黄毛被他薅的乱七八遭。此时一个女佣跑过来说道。

    杜邦没有回应,短短几个小时,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快完蛋蛋了。哪还有什么心情接电话,那些电话都是些责问讨伐他的,没有一个是来关心他。

    “先生?”另一边站着的管家比伯提醒了句,电话总是要接的,万一是什么好消息呢。

    虽然这或许只有上帝下凡才能做到,而且这里貌似也不是上帝的地盘。

    杜邦抬起头,眼眶发红,血丝隐现,跟几个小时前状若两人。

    女佣被杜邦吓得没敢说话。

    “喂,”杜邦声音嘶哑,跟刚从天鹅群里被撵出来的公鸭子一般。

    “杜邦先生,很遗憾地告诉一个不幸的消息,董事会刚才举行了关于是否去除您董事席位的会议,最终决定去除您董事席位。”对面女声说的是法语,但杜邦现在没心情理会这个。

    对这事他刚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董事会没有这次会议,他的董事席位也保留不了多久。失去了背后公司的支持,他的董事席位会引来很多眼冒绿光的豺狼。

    他不可能守住她。

    “我知道了,”杜邦声音无精打采,遭遇多重打击下,现在已经没有太多东西能让他有情绪波动了。

    对面的女人似乎在惊讶杜邦的反应,不过还是很礼貌的挂断了电话。

    看着被他扔在厅茶几上的众多报纸,杜邦长叹了一口气,一夜之间,上海滩所有报纸跟计划好了一般,全都刊登了他的事迹。

    “冯,这就是你作为上海滩冯先生的能力吗?虽然手段很恶劣,但不得不说,我确实输了。”杜邦软绵绵地回到沙发上,双眼无神,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现在有些理解这句中国俗语的意思了。

    “比伯,帮我订一张回国的船票,要时间最近的,这么多年,我该回归自己的祖国了。”杜邦对自己的管家道。

    立在一旁的管家张了张嘴想劝慰两句,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好的,先生。”

    ......

    “咚!”连续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什么动静,心情糟乱的九叔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间大门。

    定眼一看,房间内空无一人。看着略显杂乱的房间,九叔眼睛眯了眯。

    迈步正要进门,脚下却是突然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移开腿,蹲了下去,拾起被自己踩到的弹壳,看着这枚弹壳,九叔怔在原地,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仔细看了看屋内角落,弹壳不止一枚,有些地方更是有血迹。

    接连拾起几枚弹壳,最终老九怔怔坐在一张椅子上。

    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这是他最后翻盘的希望,但本应该待在这里的人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弹壳和血迹,这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不用怀疑,必然是冯敬尧派人做的。九叔心中了然。

    但也有一个疑问从他心中升起,冯敬尧既然派人来过这里,那必然是知晓他的计划,但冯敬尧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这一连串接踵而至的事情,也说明了冯敬尧早就知晓他的计划。这又怎么可能?

    坐在椅子沉默一阵,他有些不想动了,感觉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

    “这就是冯敬尧手里的力量吗?我已经足够高估他,却还是低估了。”

    直到现在,九叔都想不通冯敬尧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计划的。他思来想去,每个环节都没出现什么问题才对。

    现在翻盘希望彻底没了,九叔反倒没有那么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现在没什么好顾忌的。

    “杜邦,借助杜邦的力量或许有机会。”有杜邦在,就算翻不了盘,也能保住他自己。

    老九心念急转,再次想到了那个工具人。

    想到杜邦,九叔从未感觉那个老黄毛这么可爱过。

    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老九掏出一个大洋直接丢了过去。对面手忙脚乱的接着,甚至吹了一下放到耳边听声音,直到美妙的“嗡嗡”声传进耳朵里,才喜滋滋的将其揣到兜里。

    但想象中的事情没能发生,对面根本没人接电话。

    “怎么回事?”老九正疑惑,突然听到一个卖报的报童拿着张报纸在外面吆喝着。

    “卖报了卖报了,公董局杜邦.....”

    “小兄弟,你这都有什么报纸?”一个路人叫住报童问。

    “先生,这里什么报纸都有,不过今天的报纸都是差不多,主要都是关于那个公董局杜邦的报道.......”

    报童后面还在叭啦叭啦说着什么,但老九以及没心情去听。

    “今天所有报纸都是关于杜邦的.....”

    直接一手夺过电话对面之人刚拿起的一份报纸,老板正要骂街,想到兜里那个大洋,有选择原谅了九叔。

    “呵呵.....呵呵......”看着看着,老九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自己竟然还想着依靠杜邦,他比自己还惨。

    这么多丑闻,还有配套照片,只怕他自己也够喝一壶的。难怪不接电话,现在只怕也是同自己一般被弄得手忙脚乱吧。

    不过救命稻草不是能轻易放弃的,说不定杜邦依靠他背后的人物,能挺过这一波。

    老九心里替杜邦向他的上帝祈祷着,希望杜邦的老天爷今天没有给自己放假。

    他现在不想搬倒冯敬尧的事了,他只想给自己找条活命的路。

    若是不能赶快寻到一个让冯敬尧不敢妄动他的靠山,在这上海滩,他只怕活不了几天。

    老九前所未有的具有自知之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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