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阿蘅埋怨她。
他的儿子,作为祖母怎可置之不理。
醒来、老泪湿了枕巾。
江老夫人望着帐顶发呆,良久后,一声叹息。
“是母亲糊涂了。”
江瑾辰坐在屋檐下,路过的帮佣皆会用一种好奇的眼神偷偷观察他,被管家苛责,又赶紧避走。
管家远远看着,心情复杂。
小少爷跟三爷年轻时,几乎长的一模一样,也难怪他刚刚在大门口看到时,以为是三爷回来了。
可惜,因着他的母亲,连带惹得老夫人不喜。
说起来三爷当年是南州出了名的才俊,不知南州多少名媛想嫁给三爷,老夫人已经相好了一个世家名媛,各方面绝对挑不出错来的大家闺秀,和三爷也算是各方面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可是就在三爷去了京州上大学之后,有一年暑假回来,带回来一个女人,说是要和她结婚,老夫人坚决不同意,一直以来孝顺的三爷这次就跟吃了秤砣似的,非要跟这个女子结婚,为此不惜与老夫人决裂。
老夫人为着三爷最终选择妥协,然而就在这时,那位名媛却传出来奸污之名,还被人宣扬的满江州沸沸扬扬,甚至丑照公之于众,一时所有的舆论攻击齐齐朝她涌来。
女子经受不了打击,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老夫人那眼光多毒辣啊,经过一番细心的调查,发现这件事背后有这个女人的手笔,只是这个女人很聪明,没有留下把柄,此等心机深沉的女人,老夫人就算冒着与儿子离心离德的风险,也要阻止她们结婚。
然而最终三爷还是走了,老夫人每天坐在门口等啊等,等着三爷回家,最后却等来了三爷的死讯……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人依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甚至固执的认定三爷就是那个女人害死的,连自己的孙子也不认。
说起来,瑾辰少爷也是个可怜人。
“少爷,这雨越下越大,您别坐在屋檐下了,雨淋到您容易生病。”
“管家爷爷,我没事的,祖母她……近来身子好吗?”
男人的眼底有着真切的担忧。
管家叹了口气:“都是些老毛病了,老夫人……您千万别怪她,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我知道。”
这时身后的房间门打开,老夫人披着外衣走了出来。
江瑾辰立刻站了起来,嘴唇蠕动了一下,饱含情绪的喊道:“祖母。”
老夫人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招了招手:“过来。”
江瑾辰走到老夫人面前,神态有些拘谨。
然而下一刻,老夫人轻轻抱住了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瑾辰,以前是祖母对不起你,江家永远是你的家,你现在、回家了。”
江瑾辰喉头哽咽了一下,“祖母。”
“好孩子。”江老夫人放开他,看着他的面容,目光深处是江瑾辰无比熟悉的哀愁,只是更多了几分怜惜和疼爱。
“你和你的父亲,长的很像,他若看到你如今长的这样好,也会欣慰的。”
老夫人牵着他的手:“奔波了这么久,一定又累又饿,老景,让厨房摆饭吧。”
“好好。”管家激动的退了下去。
老夫人能想开,这就再好不过了。
江老夫人牵着江瑾辰来到餐厅,问着他这些年来的学习和生活,两人很有默契的不提蒋春岚,除此之外江瑾辰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祖孙俩之间像是没有十几年的隔阂和疏离,这也许就是源自同一血脉的亲情吧。
很快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可口饭菜,江老夫人拿着筷子给江瑾辰夹菜,“奶奶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些都是你爸爸原先喜欢吃的,如果你不喜欢,一定要跟奶奶说。”
江瑾辰笑着说道:“我很喜欢,谢谢奶奶。”
江老夫人笑容温柔的看着他,很快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祖母,家里来客人了吗?”一个神情有些倨傲的女子走进了餐厅,一身名牌,珠光宝气。
江老夫人放下筷子,一脸严肃,“你是怎么管家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到现在才出来。”
女子撇了撇嘴:“祖母,这江家,可是您当家呢,我年轻,能管什么事呢?还是别给您添麻烦了。”
阴阳怪气的语气听的人火大,语气听不出丝毫尊敬。
江瑾辰皱眉看向餐桌对面的女子。
王芳菲也是这才看清男子的面容,不由得挑了挑眉,眉眼太优越了,又年轻又帅气,清俊疏冷的气质很是抓人。
不过这眉眼间、依稀有些熟悉的痕迹。
“这位客人长的好眼熟,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江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现在,立即去把江晁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王芳菲翻了个白眼:“祖母,你的孙子你自己心里清楚,那是个什么货色,不用我多说了吧,我要是管的住他,我还在江家受什么气,你就省省吧。”
“祖母。”江寒走进来,看到王芳菲下意识皱了皱眉。
“呦,二弟回来了啊,弟妹呢,我寻思着快到预产期了吧,弟妹不在医院好好待产,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是两条命呢。”
“你给我闭嘴。”江老夫人眼神犀利,王芳菲心口一寒,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这老东西平时礼佛见不到人影,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江老夫人看向江寒,语气温和了些:“婉儿身体怎么样了?”
“劳祖母记挂,她和孩子都很好,现在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
江老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坐下吃饭吧。”
江寒看到江老夫人和瑾辰和好了,内心很替他高兴。
江瑾辰吃完饭放下筷子,江老夫人担忧的问道:”怎么?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江瑾辰摇了摇头:“奶奶,我这次回来,除了看望您老人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江老夫人点点头:“你说,奶奶能帮你的一定帮。”
王芳菲皱起眉头,奶奶?老太婆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孙子,难道是……
王芳菲猛然抬头。
与其同时,管家慌慌张张的走进来:“老夫人,大爷……大爷回来了。”
江老夫人点点头:“把他带去客厅,我要亲自审问他。”
“老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大爷是被人……被人绑回来的,现在就吊在树上。”
“什么?”王芳菲大惊失色,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人那么大胆。”
江老夫人虽吃惊,倒也没失态,她下意识看了眼江瑾辰,江瑾辰搀扶着江老夫人起身:“奶奶,是我的朋友。”
江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咱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走出餐厅,院子里有一棵几十年历史的玉兰树,枝繁叶茂,满树青翠,此刻那枝桠间倒吊着一个人,犹如秋千般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来回摇晃。
那人嘴被贴了胶带,所有的恐惧呐喊都被咽回了喉间。
而绳子的另一头,是靠着大叔懒散站着的一个少年,低头玩弄树桩上的蚂蚁。
王芳菲不可置信的捂住嘴。
“你在干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的丈夫,王芳菲冲过去,愤怒的质问。
少年不耐烦的皱眉,手指甩了甩,一片绿叶划过王芳菲的耳鬓,有如飞刀般,一缕发丝飘然落下。
王芳菲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犹如灵魂出窍了般,一动不动。
整个人已经被吓傻了。
“真聒噪。”少年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他甩了甩绳子,树上的人忽然剧烈的晃荡起来,脑袋擦着地面,犹如海盗船般,荡起再回落,每一次脑袋都险险与地面擦过,如果一个掌控不好,就会削掉头盖骨。
这一幕,就连管家和江寒江老夫人都承受不住。
江老夫人捂着心脏,江瑾辰连忙喊道:“叶枫,够了。”
叶枫哧了句“无聊”,一松手,人摔在地上,犹如死鱼般。
那张苍白的难掩惊恐的脸,正是江晁。
王芳菲冲过去摇晃着江晁的身体:“江晁,你醒醒。”
她抬头,愤怒的瞪向一脸嬉皮笑脸的少年:“你死定了。”
少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王芳菲差点气吐血。
江老夫人抓住江瑾辰的手,“瑾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枫笑嘻嘻说道:“我们家大小姐慈悲为怀,不忍造杀孽,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法子惩罚喽,可惜啊,跟他所犯的罪孽比,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大小姐?你们大小姐到底是谁?”在南州,敢与她为敌,简直自寻死路。
一柄黑色的雨伞渐行渐近,王芳菲下意识抬头,只觉得那肌肤犹如天山的雪一般纯洁无暇。
王芳菲瞳孔骤缩,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敢伤我丈夫?”
少女一身萧肃的黑,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美丽的眼睛,有如深海一般幽邃平静。
“自作孽,不可活。”
王芳菲恶狠狠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敢伤我丈夫,就是与我为敌,我不会放过你的。”
“拭目以待。”
王芳菲崩溃的喊道:“来人,快把大爷送医院。”
帮佣立刻上前。
“等等。”少女幽凉的眼珠静静的凝视着昏厥过去的江晁,像死神的凝视,莫名令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能把人带走。”
“你凭什么不让我带人走,你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故意伤人,你等着牢底坐穿吧。”
王芳菲从来没被人这样挑衅过,肺都要气炸了,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来她面前放肆。
“属于他的审判,现在才刚刚开始,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的。”
明镜看了眼叶枫。
叶枫走过去,拿了颗黑色的药丸,在王芳菲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塞进了江晁嘴里,手指在江晁胸前点了几下。
“你干什么?你喂他吃的什么?毒药是不是?”
叶枫快被这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吵的耳膜破掉,赶紧后退了一步。
江晁猛然喘了一大口气,睁开了双眼,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他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当江晁看到叶枫时,仿佛出现了应激反应,整个人忽然剧烈的打摆起来。
叶枫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很轻松的把江晁提了起来,扔到了明镜脚边。
江晁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靴,擦得一尘不染,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旖旎想法。
这双鞋的主人,一定有一双小巧美丽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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