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医生,有线索了。”
薄玉浔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眸光清明,再无半分醉意。
不知手机里的人说了什么,薄玉浔神情越来越沉重,沉重之中夹杂着几分激动。
韩烨倚着门框,一天之内见到几次薄玉浔失态的模样,要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他真要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好,我现在立刻过去。”薄玉浔挂掉电话,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走出来对韩烨说道:“我出门一趟。”
韩烨狐疑的打量着他:“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女的?”
薄玉浔摇头,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大衣搭在臂弯,一边穿鞋一边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
“车借我一下,回头向你解释。”
话落头也不回的甩门离开。
韩烨无奈的耸了耸肩。
下午五点的江州即将迎来晚高峰,日落西山,整个城市笼罩在昏黄的薄阳下,带着冬日淡淡的暖意。
薄玉浔开车赶往时代广场东门一楼一家咖啡馆。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咖啡馆独有的苦暖香伴随着舒缓的钢琴曲扑面而来,驱散满身寒凉。
这个时间正是咖啡馆的高峰期,都市丽人白领精英在经过一天的忙碌后,会选择这个时间来咖啡馆喝一杯咖啡,放松精神,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沐浴着夕阳,欣赏着广场上一群觅食的和平鸽,画面温馨静谧。
一位男人的到来,打破了咖啡馆难得的静谧时光。
男人穿着白衬衣,黑裤子,黑色大衣长及膝盖,越发映衬的身材挺拔修长,即使不看脸,仅仅看身材和穿衣品味,就让人十分心动。
黑与白,经典的搭配,干净又冷冽,优雅中透着不动声色的矜贵。
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人,性感而不自知。
在他走进来的短短半分钟内,便吸引了整个咖啡馆所有女性的注意。
男人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朝角落里走去。
“李警官,抱歉,让您久等了。”
李岭颔首,指了指对面:“薄医生请坐。”
薄玉浔在对面的卡座内坐下,服务员走过来递上清单。
薄玉浔淡淡道:“一杯espresso,李警官喝什么?”
“跟你一样。”李岭说道。
薄玉浔看向服务员:“两杯espresso,谢谢。”
服务员离开后,李岭看了眼薄玉浔,说道:“薄医生在国外生活了十几年,刚回国还适应吗?”
“在哪里不一样呢?”薄玉浔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李警官,请问您追查到了什么线索?”
李岭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沉声道:“苏小姐……。”
薄玉浔呼吸一窒,双手下意识握紧,目光紧紧盯着李岭的嘴巴。
好像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李岭顿了顿,“苏小姐的失踪案有些复杂,调查起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我只能把调查到的最新消息暂时告诉你,你最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苏音慈,在那个网络还不发达的年代,便凭借美貌火遍全国,是初代的国民女神,曾经大街小巷都是她的海报和歌声,一代巨星,冉冉升起。
然而忽然有一天,她忽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全部被抹消,好像童话中的魔法,天亮了,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只是一个受尽后娘欺辱的可怜小姑娘。
十几年过去了,除了面前这个男人,世界上恐怕没有人再记得起苏音慈这个名字。
这就是权力的魔力,它可以让一个人不动声色的消失,彻彻底底的被遗忘,仿佛这个世界、她从未来过。
如果不是程先生给了特权,这件案子根本没办法查下去。
不过好在经过近半个月的调查,他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
薄玉浔抿了抿唇,沉声道:“李警官,阿雪她……是不是还活着?”
男人沉重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从蒋家一个早已退休的佣人口中得知,十三年前,苏小姐确实在蒋家待了一段时间。”
薄玉浔想到什么,忽然说道:“李警官,那位佣人是不是叫李婵?”
李岭并未表现出惊讶,因为在他调查的过程中,便已经发现此前有人秘密调查过了,他当时就猜测这个人是薄玉浔。
现在蒋春岚出事了,他才敢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说。
“不是,是一位叫晓玲的佣人,除去管家,当时蒋家一共有四位佣人,你口中的李婵就是其一,蒋家规矩森严,佣人各司其职,一旦违反规定,后果很严重,晓玲和另一位女佣负责厨房,李婵负责洒扫。根据晓玲的证词,李婵在十三年前偷了蒋夫人的金首饰逃跑了,但是根据调查,实际上十三年前,李婵带着苏小姐一起从蒋家逃走了。”
虽然只是简单几句话就总结了,但调查的过程十分艰难,当年李婵的事情发生后,蒋春岚就把蒋家的所有佣人全部换了,当时的其他两个佣人十年间相继去世,唯一活着的晓玲精神也不正常,能在她清醒的时候套出这些话,李岭颇费了一番功夫。
薄玉浔瞳孔骤缩,“她后来去了哪里?”
李岭说道:“薄医生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李岭拿出一个平板,打开,上边是一段监控。
“这是十三年前,一段车站内部的监控,薄医生辨认一下,监控里的人,是不是苏小姐?”
薄玉浔手指颤抖着拿起平板,那是一段十分久远的监控,画面非常模糊,是人声嘈杂的火车站,人流如织,磨肩接踵。
隔着茫茫人海,十几年的光阴,他一眼就锁定了画面中一个匆匆的背影。
那人穿着黑色的披风,兜帽盖着脑袋,低着头匆匆走路,根本看不清脸,身形也被披风遮掩的严严实实。
但是薄玉浔确定,她就是阿雪。
监控只有十几秒,经过加速处理,女人低头急匆匆的走路,在一个拐角处撞到了人。
兜帽掀落,模糊的像素也抵挡不了那一瞬间的惊艳。
眼看就要跌倒,一双手及时伸出,揽住了女子的腰。
也露出了女子凸出的小腹。
薄玉浔目光陡然尖锐,握着平板的双手蓦然收紧,手背上青筋暴突。
李岭注意着对面的男人,心底叹息了一声。
当年的事情,细究起来并不是很复杂,她从蒋家逃走的时候,就已经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快要生了。
孩子是谁的,昭然若揭。
若说蒋春岚对冉家的报复情有可原,但她对苏音慈所做的一切,却变态到令人发指。
“这是、京州火车站吗?”薄玉浔很快从悲痛的情绪中走出来,冷静的发问。
监控上有时间显示,12年11月15日。
“不知薄医生记不记得,十三年前的这一天,是薄小姐的生日,薄老夫人为刚刚归来的薄小姐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蒋夫人也在受邀嘉宾之列。”
薄家失踪多年的小公主回来了,薄老夫人在薄小姐生日这一天,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向世人宣布公主的回归。
而这一天,他在大洋彼岸,双重打击之下,心如死灰。
“蒋夫人离开蒋家,李婵这才找到机会带着苏小姐逃走,只是没过多久便被蒋家的管家发现,带着人追了出来,在火车站,苏小姐遇到了一个人,是这个人救了她。”
李岭指着最后定格的画面中揽着女子腰的那只手。
虽然像素非常模糊,还是能隐约看出来,这是很美的一双手,修长白皙,有一种动静皆宜的优雅。
李岭目光下意识落在薄玉浔的手上。
顶尖外科医生的手,和钢琴家的手一样,是要买保险的。
薄玉浔眸光紧紧的凝在屏幕上,“他是谁?”
也许这个人,就是找到阿雪的关键。
李岭摇了摇头:“苏小姐在他的掩护下离开了京州,去了江州。”
这个人的出现只是一个插曲,并未对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李婵老家是江州的,她在江州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薄玉浔猛然抬头:“李娟。”
李岭喝了口咖啡:“你果然已经查到这里了。”
远方的夕阳洒落下金色的光芒,广场上的和平鸽扑棱着翅膀飞向天边,只余下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薄玉浔剑眉紧蹙:“十三年前十一月二十二的那天晚上,李婵带着阿雪找到李娟家中,但却遭到了拒绝,从那天晚上,阿雪便再没有任何消息。”
“不知薄医生记不记得蒋夫人身边一个叫周雪的助理?”
薄玉浔点头:“我知道。”
“她是蒋夫人的心腹,要想找到苏小姐和李婵的下落,她是唯一的突破口,只是那天晚上双龙桥上,周雪跳江逃走了,至今没有下落。”
薄玉浔握了握拳,“她一定还在江州。”
李岭说道:“没错,周雪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哥哥和侄女,说来也巧,她的哥哥就在江州医院住院,说来,薄医生还是她哥哥的救命恩人。”
薄玉浔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是她。”
他当时只是觉得周雪有些眼熟,没想到真的是她,患者张桥的妹妹。
“周雪和她的哥哥感情非常深厚,想要引她出来,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薄玉浔面色沉重,拧眉思索。
李岭叹气:“医者仁心,我知道薄医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不愿伤害无辜,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我向你保证,不会伤及无辜。”
良久之后,薄玉浔点头:“我会全权配合李警官。”
他不愿伤害无辜,但阿雪又何尝不是无辜之人呢?
李岭接了个电话,准备离开,薄玉浔忽然叫住了他:“李警官。”
李岭看着他:“薄医生还有什么事?”
薄玉浔抿了抿唇:“李警官记不记得禹江。”
李岭眸光微闪,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杀了冉博文的禹江?怎么,薄医生对她感兴趣?”
最近三少也在通过各种途径追查禹江的过往,这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女人,却一次次的出现在别人口中,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李岭扣上手机,重新坐下来。
“薄医生是程先生信任的人,有些事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瞒着你,当年她被蒋春岚选中送到冉博文身边卧底,最后杀了冉博文,想必这些信息薄医生也知道。”
薄玉浔睫羽微颤,“她是怎么死的?”
李岭想了想说道:“中了二十多枪,死的很惨。”
说来姜雨和苏小姐同病相怜,都是被蒋春岚毁了一生,也不知薄医生和姜雨是什么关系,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问起。
难道姜雨和苏音慈的失踪有关系?李岭拧眉思索,有什么细节是他没注意到的,看来回去还是要好好调查一番。
李岭离开后,薄玉浔一个人坐了很久。
直到夜色弥漫,月挂树梢。
咖啡店异常安静,轻柔的钢琴曲如一条小溪缓缓流淌。
薄玉浔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中了二十多枪,死得很惨。”
那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心痛令他脸色煞白,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几乎无法呼吸。
十三年前的一幕,再次重现。
他双手抓住心口,脑袋磕在桌面上,记忆的反复折磨、肉体的双重痛苦,他仿佛跌落进一个永无止尽的深渊,在绝望和痛苦中永远沉沦。
服务员注意到他的异常,赶忙走过来询问:“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帮您叫救护车?”
这位先生看着像心脏病突发了一样,真的非常吓人啊。
那双修长优美的手指,指骨暴突,青筋狰狞,似乎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服务员手指颤抖着拨通急救电话:“喂110吗?”
——
“小姐,您怎么了?”小花透过后视镜看到明镜忽然抬手捂着心口,秀眉微拧,似有痛苦之色。
车子刚刚驶离通和盛世,汇入车流。
明镜平静了一下,淡淡道:“没事。”
刚刚一瞬间,心脏猛然揪扯了一下,她对生理性痛苦早已免疫,但那一瞬间,依旧令她下意识生出恐惧。
在这个世上,她还有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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