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季寥的话,张道士道:“我不信。”

    季寥淡淡道:“我也不是非要你相信,说说你是什么来历吧。”

    张道士脸色阴晴不定,心想对方厉害,还是得报出家门,看能不能震住他,于是张道士说道:“贫道出身禾山派。”

    季寥缓缓点头,说道:“听说禾山派的人都精通魂魄之术,难怪你能这么干脆利落的收了她。这样,你把她放了,我就不跟你计较。”

    张道士道:“不行,你放了她,她又会去害王大人。”

    季寥摇了摇头,道:“看来我真不该跟你讲什么道理。”

    他迈起步子,身形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一拳正中张道士额头,这一下弄得张道士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那朱红酒葫芦便给季寥拿到手,他拔开塞子,往地上一倒,一团青烟落在地上,化成一个小人,随后她不断长大,很快亭亭玉立,正是梅三娘。

    她袅袅地转了个圈,面露喜色,忙对季寥欠身道:“多谢大师相救。”

    张道士已经缓过神来,他见到梅三娘被放出来,不免掩面一叹。

    季寥便道:“我瞧你也不算是非不分,难道梅三娘没给你说她为何要杀那个人?”

    张道士道:“我受过他恩惠,前些日子他替我结过酒账。”

    季寥道:“只是如此?”

    张道士本想说确实如此,但看见季寥似笑非笑盯着他,心头不由发虚。

    季寥道:“我姑且相信你,那人给你结了酒账,你就要知恩图报,救他一命,我这朋友也替你结了酒账,你要如何报?”

    张道士道:“也罢,祝公子你且过来。”

    祝义才不知如何是好。

    季寥对他颔首,示意他过去。

    张道士掏出一本,递给祝义才,说道:“祝公子你替贫道结酒账,我看得出是纯属好心,贫道无以为报,便把这本黄庭经送给你。”

    祝义才瞧着这像是上了年头的古物,他道:“你的酒钱值不了这本古。”

    张道士道:“若要买卖,这本出千金,也有人要买,但你的一片善心,却又贵重过这本。”

    季寥悠悠道:“祝兄你收下便是。”

    祝义才听季寥这样说,便将收下,他心里知道此物贵重,向张道士连续作揖致谢。

    张道士亦坦然受住。

    祝义才到季寥身边。

    张道士高声道:“敢问这位廖公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季寥淡淡一笑,道:“你还想找场子来?”

    张道士道:“你法力高强,贫道再修炼二十年,只怕也不是你对手,只是想输个明白。”

    季寥道:“你还不够资格知道我是谁,走吧。”

    他一说完,身上便有一股淡淡的威压罩向张道士。

    张道士权衡片刻,还是悻悻离开。

    见他走后,季寥对梅三娘道:“这张道士必定不是为了那人给他结酒账的恩情才收的你。”

    梅三娘道:“大师,那我还能报仇么?”

    季寥道:“既然有这张道士帮他,就难保不会有别人出手,你要复仇,确实容易起变数。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贫僧好人做到底,替你去取了那人的性命,其中因果我便替你担下。你也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我已经收下你的金银首饰,算是你给我寺的香火钱,我帮你也是为全你的心愿。”

    梅三娘道:“第二呢?”

    季寥道:“自然还是你自己去报仇,不过你被张道士收进去后,已经伤了元气,须得七日,方可恢复,如此一来,你的头七便会过去,就错过了超度你的最佳时机,只怕你就就此再入轮便困难了。”

    梅三娘道:“请问大师,如果奴家不入轮会怎么样?”

    季寥道:“鬼物存于阳世,自是生存艰难,有种种你意想不到的灾祸。”

    梅三娘沉吟一会,道:“奴家还是想亲手杀了他。”

    季寥一叹,说道:“好,我便传你一法,可以帮你聚敛阴气,届时你恢复之后,报仇的可能性会增加。”

    他对梅三娘那一套说辞,实际上是临时编出来的。主要是慕青想留着梅三娘,收她做徒弟。这次慕青意愿十分强烈,季寥便有些为难。干脆让梅三娘自己选,若是她愿意让自己代劳最好,他也能就此将梅三娘渡入轮。哪知道她执念深重,非要亲手报仇,季寥只好顺手推舟,全了梅三娘和慕青的意。

    慕青就在季寥身边,只是梅三娘和祝义才都看不见。她笑道:“你能感知我的心绪,也应该明白我收她为徒,没什么恶意。何况我都是让你代传功法,连师父名分都不要了,你还担心什么。”

    季寥心道:“你前科太多,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搞出事来。”

    这话他也就在心里腹诽两句,毕竟正如慕青所言,她确实没有生出恶意,而且慕青这次很坚决,又是这些年第一次开口求他,季寥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季寥也占了慕青许多便宜,至少慕青这些年勤勤恳恳修炼出的功力,有一半都便宜他了。

    季寥她道:“希望真是如此,若你搞鬼,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他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季寥自然比前世有底气的多。

    接下来,慕青念,季寥照着说,将一段口诀教给梅三娘。这是雨族的一门极为高深的祝由魂魄术的入门之法,正好适合鬼物修炼。

    季寥如今在修行方面的见识非同小可,因此他听完口诀后,都不由觉得虽然这只是入门之法,但其中韵味,极为悠远,甚至道理深刻,不下于天魔经。

    他心里不由怀疑起这门功法的来历。

    慕青念完后,说道:“这门功法自然大有来头,她若能入门,我便告诉你。”

    季寥见她不尽不实,干脆也不理慕青了,对梅三娘道:“你可记住了。”

    梅三娘道:“记住了。”

    季寥让她复述一遍,果是一字不差。他点头道:“你倒也不笨。”

    那口诀极为拗口,发音生涩,有八百来字,听一遍便能记下,其实已经很不得了。但季寥自己就是个变态,以前教女儿时,天资更是高得吓人,故而见怪不怪,梅三娘能得他一句“倒也不笨”,实是夸赞了。

    慕青亦有窥视人心之法,季寥从慕青那里已经知道了张道士为何要救害死梅三娘的王姓男子。原来王姓男子娶的妻子乃是朝中大官的女儿,那大官又极有权势。

    禾山派本是四品宗门,最近想升入三品,须得有朝中重臣帮禾山派说话。王姓男子的岳父便是他们拉拢的对象,张道士救王姓男子,实是为禾山派的利益考虑。王姓男子替他结酒账,仅是个由头。

    正如张道士给祝义才古一样,多也是因为季寥逼迫。他确实是个奇人,但也没有多高风亮节。

    何况王姓男子的妻子终归只是大官的庶女,故而张道士见识季寥手段后,也因此没太过于坚决的要保护对方了。

    修士在普通人眼里超凡脱俗,实际上身处红尘之中,能有几个修士能不沾染世情,为红尘所累。

    倒不是说没有那种真正清心寡欲的修士,但毕竟这一类是少数。

    即使以当年赵希夷之洒脱,亦有设计季寥助她勘破情关之事。

    而赵希夷已经是季寥见过,最逍遥自在的修士了,行事颇具凡人想象中的仙家风采,她都如此,何况旁人。

    季寥几世经历,让他深深明白这些,故而见怪不怪。对于修士的看法,亦更全面具体。

    另一边,祝义才今天遭遇实在匪夷所思,太过离奇,到这时候他都还有些云里雾里。

    季寥给梅三娘说完口诀后,见祝义才还神色茫然,便对他道:“祝兄,你现在也该明白我不是普通人了,三娘也确实变作了女鬼。”

    祝义才反应过来,问道:“三娘你怎么死的?”

    梅三娘便把王姓男子的事说了一遍。

    祝义才道:“可恨,这等负心薄幸之人,居然也能高中。”

    梅三娘低声抽泣道:“都怪我自己识人不明。”

    季寥对祝义才微笑道:“你要是热心肠,便画一幅画,给她做容身之所,这七日正是她要紧时候,可不能出差错。”

    祝义才自是义不容辞,他道:“包在我身上,对了,那张道士给我的到底有什么用?”

    他才想起此事,不由向季寥询问。

    季寥道:“你给我瞧瞧。”

    祝义才不由一阵无语,原来了悸大师也不清楚。但他还是把递给季寥。

    季寥知他心事,淡笑道:“张道士也算半个高人,还是要脸皮的,不会给你什么大路货色。”

    他翻了翻页,看了两眼,便道:“这黄庭经的奥秘我已经知道了,但不好给你说,你拿去后,记得早晚各读三遍,时间长了,你便会明白其中奥妙。”

    原来这黄庭经里面藏着一套精妙的呼吸法,同一般的呼吸法是教人如何呼吸的具体细节的口诀不同,这呼吸法便蕴藏在整卷黄庭经中。只要照着经文内容诵读,自然而然便会调整呼吸,久而久之,便能炼气,成为正宗的道家修士。

    只是道家之法,贵乎自然,季寥若是说明,祝义才反而难以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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