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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里的延州,换做往年,是一个热闹而充满希望的日子。西北地广人稀,只有年节和七日一天的市集要热闹些,每到年下,就有附近十里八乡乃至更远的乡村涌入许多百姓,进城里交换预备过年的各种物品。

    那时候年画、门神、桃符、小米、白面、爆竹、红布、家禽家畜、鸡蛋红糖等等,都聚集到延州城里,又从城里分散各地。西北贫瘠,地里刨食实在不易,只有一年一度省下许多嚼谷,到这时候换来一年的祈盼和喜庆。

    可是今年气氛却惨淡了许多,大战过后,党项大军所到之处,均被掳掠一空,城虽未破,但许多家庭的男丁都上城保卫战死。于是延州城大街小巷,每条街道都能看到最少几处门楣上悬挂白布,显示家有丧事。

    一个年轻人在城里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看到这番光景。心里不住喟叹。风雪中。来来去去的行人匆匆。也无人停下脚步注意这个到处张望的年轻人。

    走了很久,终于在一条街边发现还有个叫卖吃食的小摊,看他锅里腾腾冒着热气,年轻人也走得累了,就过去坐下。

    “老丈卖的什么吃食?”

    “小哥,老汉这里买的好羊肚汤、泡馍、凉皮,要不要来一碗?”老头殷勤答道。生意实在难做,守了一个早上。连张都没开。

    “也罢,一大碗羊肚泡馍吧,暖暖身子。”年轻人点头道。

    喝着热腾腾的羊肚汤,掰碎泡馍慢慢吃着,年轻人的身子暖和了许多,面色红润起来,终于有了精神,便和老头搭起话来:“老丈,我看你这吃食滋味端的不错,如何生意这般清冷?”

    “咳。小哥不知。说起我羊肚王的手艺,莫说延州城里。就是这方圆数十里也是尽知的。往年一到年关,咱这延州城熙熙攘攘,好壮观的光景。老汉是忙都忙不过来。偏生今年又被元昊来烧抢,城外被弄得稀烂,城里也有许多人家的劳力上城战死了,这般凄凉,老汉如何还有生意?”这个老王头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叹气。

    “是啊,一打起仗来,咱们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年轻人道。

    “可不是么?都是那直娘的元昊,一味地贪心不足,想抢咱们大宋的土地粮食。不是老汉卖老,小哥你晚生了些时日不知,十几年前,咱们西北哪一年不被元昊他爹来打草谷抢粮食?后来王德用王督帅来了,各处把守得紧紧的,咱们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谁知道今年来了个安抚相公,呵呵,安抚安抚,越安倒越是抚不了,反闹腾得更加厉害!”

    年轻人听了,嗯嗯两声,又问道:“老丈,我是前两天才来延州,听说之前一场大战,守得非常辛苦,死伤无数,才没让羌贼破了城,是这样么?”

    “可不是咋地?说起那场大战,唉,老汉心里还直哆嗦呐。”反正没什么生意,扯扯闲篇也好打发时间。摆摊的老王头打开话闸,便将那几日守城的情形向年轻人细细说道起来。高兴处眉飞色舞,惨痛处唉声叹气,把一场恶战说得绘声绘色。

    年轻人听得异常仔细,他又颇会察言观色,每到硍节上,赶紧插嘴问话,老王头欲罢不能,越说越是兴奋。一老一少,就这么冷飕飕地聊了好半天。

    一大碗羊肚汤下了肚,故事也听够了,年轻人站起身来,摸出十个大钱递给老头。老头忙说要不了这许多,五个足够。年轻人笑道:“听了你老半天故事,原该多谢的!”说完也不容他拒绝,抬腿离开。

    这年轻人就是新来的林雪翔,几天来,他不住地走街窜巷,尽量打听延州大战的各种情形。每每遇到爱说话的,也就细细同他闲扯。还亲自跑到城外,实地勘察战场情形,几天下来,很是搜集了不少第一手材料。

    林雪翔回到报馆,这时报馆还未开张,伙计们都闲着等开工呢,只有他一人忙碌着,认真记录当天的见闻,又把这几天收集的资料详细分析,去除那些夸大其辞或者明显道听途说的部分,尽量还原真实情景,眼看也差不多了。

    他自从和梁丰一番交谈,便认真定位了自己的使命,真相是最重要的。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工作,跟史官很是相像,都是详细记录事件的发生。所不同者,自己要写的是百姓们关心、好奇的话题而已。

    现在西北什么话题最大?当然是延州大战。自己要是能写出一篇真实的,不容批驳的好文章来,必将为新开的报纸打响第一炮,重获新生。

    数日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当他的文章放到梁丰面前时,梁丰点头称赞:“很好,一个字都不用改了,可以通知老刘,开版付印咱们新报第一份专刊!”

    “可是,学生还是有些遗憾啊,军中不许说这些事,得不到咱们宋军将士的诉说,不算圆满!”

    “这个是没办法的事,就连我也不能同你泄露不是?有些东西的确是大宋机密,你贸然一写,这报纸又不是只有大宋人看。还有北辽呢。还有平夏呢。他们得了机密,你岂非就成罪魁祸首了么?”梁丰笑道。

    林雪翔急忙称是,他也不是不明白这道理,只是挖掘新闻,当然还是要以吸引眼球为主,所以最后努力一番,盼望梁丰透露些独门秘笈出来,好火上加油地火起来。

    梁丰拿着稿件。回头取出一幅字,间架倒还不错,只是笔致开张,看上去有些凶狠。却正是王德用的手迹,写着“西北”两个大字。这是梁丰替新报想的刊名,本来是去请范雍题字的。范雍坚辞,只说自己自责还来不及,如何再好意思题写刊名。其实他还有另一层意思,报纸闹的风波他也不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太敏感。贸然题写,违反了官场规矩。别让京城以为自己站了队才好。

    梁丰知他心意,也不说破,本来就没打算真心求他,因他是一把手,故意做个样子罢了,真心的还是请王德用提笔。老王认为自己字不好,不敢写,梁丰劝说这跟字好坏没关系,要的就是一个气势。你是督帅,大笔一挥,比几百个文人捆在一起都管用。王德用想想,也盼望替武人们争一口气,便不再推辞,练了好几天,才出这么一幅。

    梁丰递给林雪翔,要他交到作坊里,看紧刊刻付印。

    天圣五年正月,京城开封启圣院后街一条巷子里尽是哭声。前枢密使冯拯终于没能熬过这个寒冬,于腊月初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九岁。冯相公一生威仪天下,死后极尽哀荣。重病之日,太后、官家先后遣罗崇勋、阎文应等内司宾过府探望,回报不起,官家赵祯亲临冯府,冯拯已口不能言。两个儿子行己、伸己代父叩谢国恩,问及身后留言,曰只言家人勤勉国事,勿怠慢百姓。

    赵祯听了冯相公的留言,心中感动不已。如此才是国之柱石讲的话啊!环顾冯家,四壁萧条,卧室里什么装饰都没有,只一幅孙女婿梁丰恭敬描绘的冯公肖像挂在墙上,面目如生,气度雍容,哪里同这位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老人联系得上?

    赵祯好生敬重这位一生简朴自律的老人家,又念着是梁丰夫人的祖父,感叹之下,特赐锦垫靠枕、绸、缎、漆屏等物,又对冯家后人尤其是冯程焯为代表的孙辈后人好生勉励几句。随后太后亦有厚赏。

    当然,这一切是在他没有进到冯家后院的缘故,要是看了,非各种凌乱不可。回宫时路过巷口梁家,官家特意命放缓仪仗,掀开车辇锦帘,神情凝视那扇大门。这里面曾经给他带来过几许欢乐,如今房子的主人远在西北替自己效力,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赵祯探望后第三天,朝廷接到冯家讣报,老相公去世。刘娥表示了哀恸,赵祯宣布缀朝一日,以表恩宠,同时让礼部拟定谥号。翌日,朝廷下诏,冯拯追赠太师魏国公、中书令,谥号文懿,命两府大臣过府吊唁!

    一个多月里,来往冯家的客人络绎不绝,上至鲁宗道、寇准,下至在京七品以上京官,都到冯家表示悼念。当然,其中的区别就是相公大臣们是奉命而来,交情成分少,任务成分多;而小臣们则是自发前来,无非露露脸面,寻机会高攀一下朝堂大人们,若能逮住说上几句话,那是最好不过。

    冯程程悲痛欲绝,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小嫦天天相劝:“老相公年至七十已是古稀,家中儿孙满堂,富贵已极,可谓福寿双全。最是已经亲眼看到咱们的金哥出世,再无遗憾的。你也不必伤心太过,反倒伤了自己身体。”程程这才稍微收拾心情,每天过去帮着料理后事,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冯行己特别讲究规矩,只让她愿意的话,可以每天白天过来,但晚上必须回家休息,不得留在娘家。连金哥也只是冯拯咽气第二天去戴孝,程程扶着叩了三个头,就不准再去露面。好在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分别不大。

    程程天天过去白天伴灵,终于有一天撞见了寇准来拜。寇准是老相公,虽说比冯拯小三岁,但德望犹在冯拯之上,冯家自然要引入后厅吃茶款待。唏嘘一番之后,孙辈们进来请安谢礼,寇准对夹在里面的冯程程特别留意。温言道:“程程啊。你爷爷在时听说最疼的是你。如今玉田不在身边,要节哀顾惜自家才是。”冯程程含泪答应了,谢道:“多谢爷爷挂念,正想问问爷爷,孙女夫婿几时能够还家?如今两个孩子都一岁多了,还未见着父亲。”

    冯程程生下金哥三个多月后,小嫦也跟着生下一个儿子,依着老大的惯例。梁丰回信起小名为冬哥,现在梁家宅门里是两个妈带着两个儿子。

    程程说得蛮可怜的,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怎么说你老现在屁股坐着枢密院的正堂,抬抬手就可以了不是?

    其实她不太了解,冯拯和寇准的关系微妙得很,好一阵歹一阵的,来是例行公事,还真心谈不上有多好。况且梁丰的去留是刘娥定的,别说寇准。就是官家说话也不好使呢。不过寇准听程程一口一声爷爷叫得嘴甜,又和人家小老公关系不错。就很温和劝道:“玉田不错,正需要在西北历练一番。家事事小,国事事大啊!你们主内的,还要多多支持他才好!放心,现在暂时不行,等再过些时日,老夫自会帮你周全一二。”

    他还没把这几天的战报情况说给冯程程听,怕把她给吓着。程程无奈,只得磕头谢了寇爷爷递过来的大帽子,回家歇息,关上大门就抱怨寇老头不通人情,不肯帮忙,还是小嫦好言安慰道官人也说了的,三几年的准备必须做好,来日方长,莫让他分心才是,反正这俩孩子现在又不懂事,就算看见他爹在眼前也不认得,何必那么心急?

    冯程程点头道:“我也就是临时起意这么一说,他爱回不回,咱们姐妹在家日子又不是不舒坦。”

    小嫦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哦,对了,今天有一桩事,很是古怪,我倒差点忘了给你说。”

    “什么事?”小嫦忙问道。

    “今日大长公主居然派人来咱们家,说是从巩县给你爷爷送来奠仪,挽幛一幅,制钱一百贯,八卦道袍一件。我心想定是来人送错了,赶紧解释指路,谁知那黄门却笑道说来时公主传话,若送错了,便烦请转交,就不去再拜访冯家了,免得惊动主人。说完茶也不吃掉头就走了。物事还在外面呢,你说怎么办?”

    程程听了,大感诧异,心道物事虽不多,却透着奇怪,我家跟顺容娘娘那边素无来往,大长公主如何会特特地送了奠仪?还不直接送到呢?她也猜之不透。

    其实小嫦心思稠密,早隐隐料到其中关节,见程程还是没反应过来,才叹口气摇头笑道:“呵,但愿我猜错了,只怕又是咱们这位官人惹的祸事哩!”原来她想起大前年梁丰伴驾谒陵,虽然出的是公差,回来也没说啥情况,却多半就是那时见过什么大长公主吧。指不定就有什么狼狈为奸的事情做下。

    程程连忙打听端的,小嫦便把心中疑惑说给她听了。

    “啊?他,他居然胆敢去勾搭公主?”程程嘴都合不拢了。

    “嘘,别大声,我只是猜测罢了!万一另有缘故呢。”

    “错不了!定然就是,这厮天生一副能勾搭人的笑模样,我当年可不就是被他如此、如此的么?”程程恨声道。忽然又担心起来:“那,你说他连公主都招惹了,岂非将来就是要做驸马都尉的?咱们姐妹可不又要旁边挤挤了?”

    小嫦本来也愁这事,但看到程程没主意的样子,只好镇定下来安慰道:“唉,你放心,不会的。他这人重情义得很,就算公主进门,也绝不会偏了咱们。而且我想这位公主大有深意,你看人家不直接送到你家去,偏要咱们转送,这不是寻机示好么?不像是摆架子的。想来应该好相与得很!”

    两姐妹唧唧咕咕说了半天,程程才稍微放下心来。

    冯家有了丧事,梁家自然不好热闹过年。只能一切从简,等冯老太爷出殡之日,程程跟着相送回来,正哭得悲戚,没想到一进家门,却见谢小嫦也是花容惨淡,双目红肿。奇怪之下忙问端的,小嫦递过一张报纸给她。程程一见,差点被吓得软在地上,原来正是一份新鲜出炉的《西北》头刊。

    里面内容也没什么。只是随意说了说西北党项羌族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本来说好的归降大宋,却撕毁友好协议,用计诓赚我大宋安抚使,趁机侵略国土。又说他如何调虎离山釜底抽薪,几路大军同时进攻,使延州变成了一座孤城。幸得安抚使临危不乱,亲自登城拒敌,又得永兴军节度副使梁丰和监军判官刘平等忠良死节之臣拼死守卫。满城军民齐心合力,终于抵挡住敌人的十万大军于城下等等。

    林雪翔又在其他版面浓墨重彩登载了几个典型故事,其中有梁副使、刘监军城楼血战,重伤不下火线;有狄汉臣、杨仲容陈家峪冒死冲杀,所向披靡;最醒目的是焦用千骑对抗十万大军于延州城下,乱军中直取元昊首级,虽未成功,但惊破敌胆。同时焦指挥使身中乱箭,万马踏身,寻回尸体后身上取出箭簇竟然有六七斤之多。永兴军掌书记韩琦抚棺痛哭。并手书“大好男儿”四字以哀悼。

    后两个故事本来是梁丰亲自圈定认可的,为了大力宣传边关将士的忠勇之心。那天梁丰一高兴。还乘着酒意顺手抄了一首诗送给狄青,对狄汉臣夸奖备至,最后一句却让众人喷饭。林雪翔也一股脑抄录了登在报上,《天圣四年冬月贼犯宋边狄汉臣身先士卒于陈家峪大破羌敌戏作以记之》,很长的题目,写道:

    狼烟滚滚驰铁马,

    大漠冰河一夜发。

    云遮明月光半洒,

    雪拥雄关涧断崖。

    猛士身披黄金甲,

    脸上七色飞彩霞。

    细柳演兵任叱咤,

    大风起兮卷飞沙!

    虎帐谈兵孙子法,

    不灭敌寇不返家。

    得胜令中一笑罢,

    谁识虎将似娇娃?

    其中“脸上七色飞彩霞”是说他掩却本来面目,带上凶恶面具吓唬敌人,最后一句又点题说起这位大宋第一帅哥的绝好姿容。连范雍在内,本来摇头晃脑欣赏他的书法诗句,岂料最后来这么一句,含蓄的莞尔一笑,夸张的指着狄青哈哈连声。把狄汉臣羞得粉面含春不知所措。

    从此狄青的名头便随着这张报纸,这首诗传遍了大宋每一个角落,印入许许多多怀春少女的心扉!

    这是闲话,暂且不提。只说第一个故事却是林雪翔瞒着梁丰夹带的私货,他也并不是故意,但要描写延州保卫战的激烈,没有一两个出彩的人物是不行的,反正又不是虚构,写了就写了。只是留了个心眼没让梁丰看见,要不非被毙了不可。

    可是这报纸传到京城,后遗症就是把人家两个老婆吓得半死。她俩天天在家里呆着,又不知道朝堂里的战报如何。还美滋滋幻想着老公如何在那边施展才华,立个大功啥的,又光宗耀祖衣锦还京。谁知道现实和梦想差距这么大涅?原来是去拼命啊!

    姐妹俩各自抱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四人凑在一起痛哭,这小寡妇的滋味着实不敢领教。于是商量着,无论如何要通关系走后门,把官人弄回京城来才好。这方面小嫦既无人脉,又无主意,只好听凭大夫人恶狠狠地自去安排。

    再话说赵祯母子临近过年,先是被西北告急文书吓了一跳,现派大军支援是来不及了,召来寇准商量要如何调动周边兵马驰援。寇准也托大了些,寻思着前些日子安排得如此紧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说不定是王德用和梁丰使的计策,要乘机闹事呢。就大拍胸脯请太后、官家沉着些,有王德用、石元孙在,敌人定然讨不了好去。

    刘娥和赵祯提心吊胆过了几天,果然又等来边关捷报,言说已经击退犯境之敌。又细细看了范雍的请罪折子,老太太才抚摸胸口后怕不已,幸得敌军退却,要不然就是这个寇老西惹的祸事。看看这么危险,十万人攻城,七千人把守啊!

    寇准也很委屈和惭愧,自己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还有个啥也不球懂的范雍在那里安抚呢。脑门直冒冷汗,心道好险好险,差点坏了大事。检点阙漏,自责之余,便在家研磨提笔,要上奏朝廷,请求罢了范雍的官儿。

    他这里眯着老花眼一笔一划地写本子时,家人寇安来报:“老爷,姑爷来了,在外面求见!”老头眼皮也不抬,点点头道:“请他进来坐吧。”

    过一会儿,王曙进来,先请安道:“见过岳父。”

    “嗯,你来了,稍作,等老夫把折子写完。”寇准也不抬头,答应一声,继续写完了本子,方才搁笔问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王曙前几年因为寇准的牵连,几番起落,后来寇准复职,也因此任给事中判秘书监,属于朝廷的中高级官员了。翁婿同声同气,听说最近西北生事,便过来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

    寇准问明来意,便道:“正好,老夫写了一个折子,要弹劾范伯纯不堪大任,该罢其官。你来看看,还有不妥没有。”他对女婿的文才是非常信任的,顺手递了过去。

    王曙接过从头到尾仔细看了,皱眉道:“岳父,此举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寇准眉毛一扬,威严说道。

    “岳父,延州未失,元昊铩羽而归,范伯纯虽有过失,但终归保住了城池。而且他也算光明磊落,上表自责,这么弹劾他,怕别人反而笑咱们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我又不是弹劾他不光明磊落,就事论事,此人的确不适合带兵,再继续留在西北,恐怕还会误了大事。”寇准不悦道。

    王曙急忙躬身站起:“那,就算他不益带兵,也不该由岳父出面啊!依小婿看,不但不能弹劾,反而应该给他请功。调离之事,小婿估计自然有人出手的。”

    寇准陷入深思,又疑惑地看看王曙道:“谁会出手?”

    “谁保举他谁出手。”王曙笑道。

    寇准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是越来越会做官了。老夫差点又做错事,嗯嗯,依你,老夫这就给他上请功折子。”又问王曙:“你哪里得到的消息?”王曙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报纸来递到岳父面前:“岳父还未看到这个吧?”

    一份战报、一份请罪奏章、一份《西北》,三样物事摆在刘娥面前,老太太好生为难。三样东西说的是同一件事,而且情况都全部属实,可是侧重点完全不同。要依战报,那就是元昊撕毁投降协议侵犯宋境,虽然大宋吃了大亏,却好歹保住了地盘;要依请罪奏章,那就是范雍轻敌大意,指挥不当,导致边关危急;要依《西北》描述呢,却是羌敌冒犯天朝,安抚使临危不乱,带领大宋勇士奋力杀退,使敌人铩羽而归。

    刘娥好生烦恼,该如何取舍,是赏呢,还是罚?赏当然要赏全军将士,罚却只能罚范雍一个。可是范雍去接替王曾是夏竦保举,又是自己钦点的,要是罚了范雍,岂不表示自己当初调开王曾是因为私愤么?还兼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后面这条还好说,边关吃败仗是常事,打赢了才奇怪呢。可是承认第一条就有些麻烦,老王一直在朝廷人气很高,这回会不会又被别人拿来说事,吵着调他回来?

    正为难中,枢密使寇准为范雍请功的折子又递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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