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狄青,是西河人?”梁丰没话找话问道。

    “是。”狄青赶紧站起来回答。

    “坐坐坐,别客气,咱们哥几个说话,要随意,知道么。对了,你有字没有?”梁丰现在还不确定狄青取了字没有。

    “没有。”小狄老实得像个乖宝宝。

    “那好,咱们初次见面送你个字吧,叫汉臣,怎么样?”梁丰这时候该叫梁大无赖,老实不客气就霸占了人家狄青名字的知识产权。

    “汉臣?”这小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汉臣是个啥意思。一同不知道的,还有石宁。只有杨文广冒充伪知识分子,举着筷子虚点,耐心解释道:“你不是名青么,知道汉武帝大将军卫青吧?你跟他同名,是以玉田给你取字叫汉臣,嗯,那是盼你今后建功立业追比前辈英雄的意思。呵呵,小子,我不知你除了生得好看些,还有甚出奇处,居然让名满京城的梁玉田给你取字,有面子啊!”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狄青总算明白了汉臣的意思,他虽然没听说过梁丰的名头,但见旁边那位说得如此慎重,急忙起身感谢。

    “不须谢,不须谢,快坐。”饶是梁丰脸皮厚,也有些红红的。

    “听说你是因为斗殴伤人,被押解来京的?”

    “是,小的在家乡与人争斗,不料下手忒重了些,把那人打得重伤,因此被捉进京来。”

    “呵呵,怕不是你下的手吧?”梁丰笑道。

    “啊?!这个,正是小人自己动手,与别人无干。公子明鉴。”狄青一听就慌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玉田公子是如何得知并非自己动手的,只好抵死不认。

    梁丰见他慌张,也不点破。便笑着劝他喝酒吃菜。狄青虽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为人谨慎,天生持重,只是小心奉承,一点没有饿死鬼的样子。看得杨文广不住点头,对这小帅哥大有好感。

    只有石宁方才听说狄青武艺了得,便不停地追问他学过什么枪棒,欲待寻个机会跟他比试比试。狄青说没学过什么,只是家乡民风凶悍,学了些野路子,有几斤蛮力而已。石宁不信,但碍着梁丰双眼恨着自己,不敢造次。只好闷头喝酒。

    这时门外两个押差已经等得不耐,请来福进来禀报说该当回营了,若迟了不好交待。梁丰其实今日找了狄青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他名气太大,想见一见罢了。现在也同人家喝了酒,还占了个小便宜,也不好多留。便把狄青送出门口,暗地里给了他一包银子揣在怀里,低声道:“兄弟你别多疑,我跟你一见如故,知道你些来历,故而想帮一帮你。此去营中,老实做人,我自会想办法替你谋条出路。”不待狄青回话,已笑着转过头去,又把了几两散碎银子递给两名押差,说这是我的兄弟,托他等看顾。两人得了银子,又知道眼前这位是京城大大有名的梁公子,敢不答应?打躬作揖方才去了。

    “我说梁家哥哥,不就是个小白脸么,至于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的?我看他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遮莫你是家里有女眷要招他攀个亲事怎地?”梁丰回来坐定,石宁就问道。

    “小白脸?他是普通小白脸么?我可告诉你,我有相人之术,那天你是不在场,我在缀锦楼窗前看到他,就知道此人将来必成大用。你不就是个小公爷么,还告诉你,捆你十个在一堆也未必及得上人家!”

    “好,你既如此说,哪天咱爷们儿就找他比试比试,瞧瞧他是不是真的一个能打我十个。我还不信了!”石宁脸上挂不住,愤愤道。心想定是你这厮看上了人家的面孔,迷了心窍。

    梁丰也懒得再和他说这话题,微笑问道:“对了,最近王英那孩子怎么这么乖?老不见他了。”

    “嘿嘿,那小子最近勤练武艺,苦读兵书呢,说是要寻机会去给他老子长脸去。”杨文广笑道。

    “哦?莫非他受了什么刺激?”梁丰奇道。

    “刺激倒没有,不是他老子跟着寇相公去了永兴军么,哈哈,听说乐子可大了,寇相公一到那儿,就整顿军纪,命王英他爹又在长城岭、横山口一带筑寨练兵,赵德明那厮见势不妙,派了小股队伍前去试探。谁知咱王叔勇猛,去年冬天一场就砍翻党项三十几个,这边才伤了十几人,没人死。赵德明不敢闹大,心里又憋屈,写了奏表送到官家御前告状说寇相公和王叔寻衅闹事,欺负他们羌族。大过年的,听说太后也不欲生事,就悄悄压了下来,传了几句口谕训了寇相、王叔一顿,让他们以守为主,不许主动出击生事。这事儿啊,满朝文武知道的不多,我们兄弟也是近来见那小子异样才知道的。”杨文广说完,又是得意,又是兴奋。眼见平夏党项步步为营越来越有恃无恐,被王德用收拾了一下子,虽说只是小冲突,毕竟也长了宋军志气。他们这些将门虎子,人人都感脸上有光。

    梁丰听得一愣,这个事情自己却没听说。原来寇准和王德用已经闹了些动静出来。刘娥的态度倒在情理之中,算不得软弱,毕竟如今远不是汉武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那个时代了,为点小摩擦拿刀做仗的极不明智。平夏已然坐大,轻举妄动是自己吃亏,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转念一想,刚才不是要帮狄青寻个出路么,摆在眼前的就是两条,第一,不窜改史书,让他老老实实给官家当卫队兵去,但要想出头,得等到十几二十年后了。他狄青等得,自己可等不得。第二,就是找些门路,把小狄送到王德用手中,革命大烘炉去锻炼锻炼,以这小朋友的身手,三五年之内极有可能整个承信郎的头衔耍耍。

    以他梁丰现在的面子,这件事也不怎么难办,打定主意,决定送狄青先去给赵德明添添堵,顺便摸摸他儿子的底细。想象一下,赵元昊跟狄青相差不了几岁,今后真控制不住他要造反时,狄青也已经成长起来,知己知彼,应该可以敌得过了。

    自己打着算盘,就听杨文广道:“玉田,那雪里梅那儿你今后还去不去了?”

    梁丰支支吾吾道:“关你甚事?我去不去你想做啥?”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嘿嘿,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些日子托了你的福,常常能到缀锦楼看看行首,打打牙祭,开心开心。现如今细粮已经吃习惯了,再吃不下粗粮的。怕你从此绝步,那咱们兄弟几个就享不了那福喽。再去,她可要收钱的!”

    “我次奥,亏你个堂堂少帅爷,这等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来。老子偏不去,馋死你个王八蛋。要去,也不通知你!”本来想把话说死的,但不知怎地,就是舍不得,只好又加了末一句。

    杨文广听了,贼忒兮兮地笑笑,也不再说,只敞开了吃酒跟着石宁瞎闹。

    下午石宁跟杨文广两人吃得歪歪地走了,梁家禁令方才结束。回到后院,小嫦正一针一线地做着女红,毫无焦躁不安的样子。见他进来,浅浅一笑道:“郎君怕我们见的人已经走了?”

    “嗯,走了。”

    “呵呵,奴家恁是好奇,几次三番都想出去瞧瞧,能让你如临大敌的人到底怎生模样,后来还是忍住了。唉!可怜的郎君。”

    “可怜我?我有什么可怜的?”梁丰差点跳起来。

    “还不可怜么?怕那人怕到自己老婆都不放心,想你从普宁一路走来,何曾这般做贼心虚过?呵呵,原来名满天下的才子也恁地不自信。”小嫦调笑道。

    “咳咳,你用词不准确啊,什么叫做贼心虚啊?我又没拿他什么。只是那孩子太好看,咱本事再大,也怕比不上一张小白脸啊。俗话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不是?你既如此说了,也没甚大不了的,改天再把他喊来让你瞧个够!”

    “唉,奴家可明白那雪里红为何把你撵出门了!”

    “啊?你明白了,说来听听?”这是梁丰一桩心事,他还真搞不懂那女人为何说翻脸就翻脸。

    “雪里红如此仰慕于你,你却无端端地喝风吃醋试探人家。我们同出风尘,对这些最是敏感,将心比心,若我不喜欢郎君也就罢了。若喜欢上一个人,便是千人万人也不放在眼里的。她看看那个姓狄的小郎,不过是惊讶一番,别人那样说她,她可以不在意,你说出来,不是作践人家么?”

    梁丰一听,心里忽然轰地明白过来,原来她那番做作的缘故。愧疚之情陡然而生,再看小嫦,也是脸上酸酸的快要滴下泪来。心道糟糕,自己一下得罪了两个女人,赶忙上前百般柔情,万般解释,痛责自己小人之心,度淑女之腹!今后再不做这蠢事了!好说歹说,才把小嫦哄得开心了。

    晚间枕上难眠,只思量着如何去解得雪里梅心中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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