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到了戊时三刻,等到郡守府的门口都已经挂起灯笼,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来,在郡守府内典客的恭送下,严礼强才从郡守府中走了出来。

    “公子”胡海河和两个随行的侍卫立刻走上前,“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制造局么?”

    黑色的四轮马车已经停在了郡守府的大门口,严礼强看了胡海河一眼,摆了摆手,“你们先到城门口等我,我许久没来平溪城了,我想在城里逛逛!”

    “这个就公子一个人,要带侍卫么?”胡海河与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一下问道。

    “不用了,这是平溪城,又不是龙潭虎穴,以前平溪城那么乱,我一个人也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现在平溪城变好了许多,我也今非昔比,难道反而不敢一个人在城里逛逛了?”严礼强笑了笑,挥了挥手,“没事的,在城门关闭之前,我会来找你们!”

    胡海河几个人都知道严礼强平日看起来和蔼可亲,但是一定决定什么事情,却非常坚决,很难因为别人改变,看到严礼强如此,几个人也只有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就在城门口等公子,还请公子多小心!”

    “没事的,去吧!”严礼强挥了挥手,一直看着胡海河几个人驾着马车,骑着犀龙马离开,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方向,然后朝着郡守府左边的街道上走了过去。

    这是平溪城的郡守府,不是一般的地方,所以平时绝对无人敢在郡守府的门口探头探脑,郡守府周围的几条街都是平溪城中一干城狐社鼠的禁区,普通人要是没有事的,也不会无故在郡守府的门口多逗留,再加上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郡守府的门口,那就更没有什么人,严礼强从郡守府走出来,也没有人注意到。

    严礼强平静的走在平溪城那熟悉的大街上,心中却并不平静,刚才与王建北一番交流,王建北对平溪城中定居的那些沙突人,始终有些忌惮,担心按严礼强的手段来会一下子把矛盾激化,弄得难以收拾,所以始终下不了决心。

    这个时候平溪郡的沙突人,比起两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沙突人后台叶家的倒台,因为牵扯到雷司同刺杀案件受到的持续的挤压,再加上此刻古浪草原的乱局,让平溪城里的一干沙突人,一个个瞬间老实了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平溪城里没有再听说过沙突人欺行霸市聚众打砸的消息了。

    王建北也想把平溪城中的沙突人清除出去,但是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管怎么说,平溪城中的沙突人的势力不是一天形成的,就算沙突人再老实,此刻城里还有七八万的沙突人,而且其中很多都是精壮,王建北担心采用激烈手段会让平溪城中彻底乱起来,而且还会给帝京城的某些人以口实,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因此,严礼强之前和他说的那些,也就算白说了。

    作为一个郡守和朝廷官员,严礼强知道王建北不想让自己治下的平溪城乱起来,更不想让自己在林擎天那里挂上号,这些都可以理解,只是,留给严礼强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

    走在街上的严礼强抬起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喃喃自语了一句,“只有两年多了啊”

    说到底,王建北还是不相信严礼强和他说的溪江尽赤的梦不会出现,所以还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慢慢解决城中沙突人的问题,但严礼强却知道,他说的梦,却不是梦,而是未来会出现的事情,他这次到甘州,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为的就是阻止那个悲惨未来的到来,因为自己的出现,此刻平溪城和古浪草原上的局势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平溪城的未来已经有可能会有不同,但到底有多大可能,严礼强也不确定,而更重要的是,就算平溪城中未来那悲惨的一幕可以改变,但是两年后,才是天下大乱的开始,就算自己有能力把帝京城的人从那场天劫之中救出来,让大汉帝国迁都,但之后呢,白莲教,刹满人,沙突人,那些人会坐视大汉帝国内部发生的巨变而无动于衷么,还有林擎天,一旦林擎天彻底掌权,自己绝对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无论如何,两年之后大汉帝国的巨变是已经注定要发生的事实,真正的乱世在两年后就会到来,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真正巨变到来的时候,让自己的手上,多一点底牌和筹码而已。

    在自己的这番努力下,平溪郡的悲剧或许可以避免,但两年后的那场巨变,却注定要把无数人卷进去,变成尸骨,大汉帝国更多的地方,那更多的像平溪郡一样的城池和像柳河镇一样的宁静的乡村,会在火焰和杀戮之中变成废墟这些,都是自己在天道神境之中看到过的,而且仅仅是两年后开始时的景象,后面会变得如何,自己也不知道,但从天道神境之中看来,只会更乱

    别人看自己都觉得自己如是中天,前程不可限量,而只有自己知道,自己面前这看似繁花似锦的局面,在两年之后,就有可能变成镜花水月,在江天华等人的眼中,自己张狂蛮横,出手很辣,但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雷司同等人觉得自己是少年得志,但自己最明白,自己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两年多的时间,其实眨眼就过去了,只要能在这两年的时间内让自己手上的筹码更多,让更多的人在未来可以活下去,任何事情,自己都不介意去做,甚至包括收下陆蓓馨,和陆家联姻。

    一个人走在街上的严礼强苦笑了一下,有时候,他真想那天道神境之中的一切真是一场梦就好了,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可以理所当然,而很多时候,知道就意味着责任,这责任,对自己来说,如山似岳,就压在自己肩上,实在太沉重了

    身后传来马车的车轮在地上转动的声音,一辆马车从严礼强的身后走过,在严礼强的旁边停了下来,赶车的车夫看着严礼强,露出热情的笑容,“这位公子,可要到什么地方,我这马车是四轮马车,舒服得很,价钱也不贵,今天要收工了,最后再拉一趟活儿!”

    严礼强看了一下,还真是四轮马车,造型上弄得和制造局的四轮马车有几分相似,车夫高高的坐在马车前面的车夫位置上,旁边挂着一盏马灯,马车表面的漆水很粗糙,充满了浓浓的山寨味道,马车的车门也是侧开的,赶了个时髦,四个轮子之间有转向架,但车底肯定没有弹簧,和制造局中弄出来的拉货的货车差不多,只是换成了能坐人的车厢,车厢两边还开了窗,但车窗上的却不是琉璃拼花的图案,而就是一块布。

    “好,那带我去九龙桥!”

    “去九龙桥要二十个铜板!”马车车夫开口说道。

    “放心吧,不会少你的!”严礼强微微一笑,就直接打开马车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夫在外面“驾“了一声,马车就轱辘转动了起来,不快不慢的朝着九龙桥行去。

    马车的车厢里放着一条凳子,凳子上裹着一层棉布,城里石板路上的细微颠簸,通过车轮都传递到了车厢里,马车轻轻的晃荡着,和制造局的四轮马车比起来,完全就是迈巴赫与桑塔纳的区别,不过与传统的两轮马车比起来,却又舒服稳当太多,至少车厢的地面是平的,而不会随着颠簸一前一后的翘起来,第一次坐着这种可以为普通人出行提供方便的四轮马车,坐在里面的严礼强却感觉津津有味。

    坐在车厢里的严礼强想着事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平溪城的九龙巧。

    马车的车夫下来,亲自为严礼强打开了车门,当然,也是方便他收钱。

    “好了,不用找了”严礼强从口袋里随意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到车夫的手上,就在车夫的千恩万谢之中,朝着九龙桥桥头的那家四层楼高的酒楼走了过去,那个酒楼正是他以前和石达丰他们来过的地方。

    夜晚的九龙桥似乎比以前热闹了很多,不过街面上的沙突人却几乎看不见,特别是那些在街边欺行霸市摆摊占着别人的门面摆摊的那些,更是一下子消失了。

    严礼强来到那个酒楼,直接让小二带他到了四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一点酒菜,就偏着头,打量着外面的景象只有在这里才能清楚的看到,整个平溪城中沙突人聚集区,虽然天刚刚黑下来,但沙突人聚集区的灯火却少了很多,显得有些冷火秋烟的,没有了两年前的喧哗热闹。

    不一会儿的功夫,酒菜就端上来了,正在严礼强自饮自酌的时候,严礼强的身边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直接在严礼强的对面坐了下去,富有侵略性的双眼就像咬住了猎物的野狼一样,死死盯着严礼强的眼睛,低沉的开口,“公子一个人喝酒不觉得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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