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时刻、生死关头,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无论谁挺身而出,这个人都会成为众人的主心骨。

    十来张汗淋淋的脸转向涂生,期待地看着他。涂生喝道:“列成冲击队形!”不等战友们反对,紧接着道,“大喊大叫,拿出点气势来。等我喊‘冲啊’的时候,大家立即向后转逃命!”

    没了和主家的契约(间接的契约也是契约),成了丧家之犬,惊慌失措,战斗力大打折扣——尽管如此,这些人仍旧是接受过最严格训练的超级士兵,战斗经验丰富,所以一听便明白了涂生的安排。

    “看我们左后方的那座小丘。”涂生道,“冲锋令之后,第一步先逃到那里,让小丘挡住敌人的视线。”

    涂生喝道:“准备——”

    十来个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红发!红发!”

    对面的敌军不再步步逼近,定住了脚步。隐约听见那边的号令:“大盾放下来,砸进地面!”“长枪准备。”“就这一小撮,第一轮就把他们全杀光!”随着号令,敌方天兵收缩队形,准备迎接沃伦天兵最后的、也是最凶猛、最不要命的冲击。

    涂生挥剑高呼:“冲啊!”

    话音未落,这一小队士兵呼地一转身,撒腿便逃。

    只剩下这点残兵,打仗不中用,却十分有利于这种百米冲刺般的逃跑。不管不顾,尥蹶子猛跑就行。对面高呼“一条大河”的兵却做不到这般干脆利落。

    敌人跑了却不能追,要等待指挥官下令;本来摆好的防御阵势要转换成追击队形;追击时也不能一古脑儿蜂拥而上,哪些向左哪些向右哪此向中间,都要一一交代清楚。虽然那边也是天兵,有高超的战斗素质,转眼间便完成了攻防转换,但就在这一转眼间,那十来个沃伦兵已经逃得影子都不见了。

    这里的不见踪影,不是说逃了多么远——战场上逃命哪有那么容易。仅仅是,这些人暂时脱离了敌兵的视线。

    那座小丘之后,涂生将跑得四散开来的兵聚拢到身边。“下一步,绕到小丘那一侧。”涂生朝远处一指,“朝那边跑。”

    手指的方向,雷声隆隆,一阵阵烈焰冲天,不时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在空中爆炸,让天空也像地面一样烟尘滚滚。

    刚刚因为甩掉敌人兴奋不已的士兵们惊叫起来:“那边去不得啊!”“法师们就是朝那儿去的,我亲眼看见,绝错不了。”“没错,和薛家的法师干上了,就在那儿。”“那是法师的战场,咱们别沾边。”

    涂生喝道:“朝其他任何地方跑,都是死路一条。不去那儿,去哪儿?谁知道的,出来给大伙儿指条活路。快点,说话!”

    没有人说话。

    没打过仗的人往往会想,和别人搏斗厮杀,一个疏忽就完蛋,那是真不容易、真危险。但逃命却不同。只要逃离敌人兵器的攻击范围,没有当场送命,那便万事大吉。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跑啊跑。朝哪儿跑不成问题,背对敌人就行。累是累点,这条命终归能保住。

    聚在小丘后面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是这般想法。这些都是天兵,而且是久经战阵的兵。这些人知道,战场上死人最多的地方,不是对面拼杀的一线、前方,而是一方兵败如山倒的逃亡路上。所谓追亡逐北,大军掩杀,那是胜利者的风光。对败军来说,逃跑的一路上,全是阴森森的死亡陷阱。

    如果败兵数量较多,胜利一方杀不胜杀,还可能有许多人逃生。但在追兵数量占绝对优势时,败军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胜利一方斗志高昂,失败一方人心惶惶,这是士气高下。士气这东西,白刃拼杀时少不得它,跑路的时候同样重要。士气低落到一定程度,甚至会让许多败兵跑着跑着突然咽气。

    除了无形的士气,还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兵力调度、后勤保障。追兵可以从容部署:哪些人追击,哪些人休整,吃饱喝足,轮流出动。败军却根本谈不上什么调度、保障。没有吃喝,不眠不休,往往不用追兵动手,自己已经疲累而死。

    更不用说还有法术。逃亡的败兵,谁经得起法术一击?

    “都没话了?”涂生道,“朝别的任何地方跑,都是死路一条。就是有十条命都活不下来。只有那里,”朝雷电交加的那个方向一指,“大家都把它当成死地,我们才能死里求活!”

    天兵们还是犹豫不决。但小丘隐蔽处以外,敌军的方向,已是杀声震天,追击的脚步声动地而来。

    涂生扔下兵器,甩掉盾牌。“沃伦家完了,我们这些人也不再是一支部队,大家只好各人顾各人。”又卸下盔甲,“我要去了。你们不愿去的自己挣扎,愿和我一路的,这便跟我来。”

    几个人跟着开始脱卸盔甲,还有几个仍在迟疑。一个兵道:“留着盔甲,好歹也能遮挡一下。”

    没等涂生回答,已有天兵骂道:“你个蠢猪,想凭几片破铜烂铁抵挡法术?少这几百斤份量,跑得快些,躲闪灵活些,说不定还能捡条命回去。”

    另一个天兵道:“一记法术下来,一大片地方死个精光,不是一刀一枪能比的。再怎么躲闪,也是九死一生。”

    涂生道:“说得对。这是九死一生。但若不走这边,那是十死无生。”这话是对那两三个还在犹豫的人说,“不如跟我们拼一下。”

    杀声渐近,将这两三人最后猛推了一把。“好,拼一下,看法术打得死人不。”

    天兵们爆发出一阵毫无欢愉之意的干笑。涂生最后吩咐道:“彼此照应,能帮就帮一把。比如这个,是我打昏的,刚才是我扛着,现在还是我扛。”将昏迷不醒的郑大椿扛上肩头,“但来不及救的,受伤倒了的,不要勉强,免得多赔一条命进去。”

    追兵已近小丘。

    十来个败兵最后彼此望望,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冲向那片骇人之地,法师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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