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花厅。

    县令孙季德正听着郭雄汇报通河帮一案的情况。

    很遗憾,当郭雄紧赶慢赶到了乔元山的藏身处时,乔元山已经被灭了口。

    所有文书账簿之类的东西,也被人早一步销毁,郭雄让人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都没能搜到任何能牵连到金万钱的证据。

    牵扯不到金万钱,就别提拿这个去做段伯涛的文章了。

    郭雄很懊恼,没想到自己的速度已经这么快了,还是赶不上乔元山被人灭口的速度。

    而孙季德也非常失望,他没想到功亏一篑,又让金万钱躲过一难,最终又让段伯涛得意了一回。

    就在这时,有衙役来报,说沈巡拦带着人,在县衙后堂外求见。

    当老泥鳅和铁塔他们抬着断了两指,丢了半只耳朵的老憨进来花厅时,孙县令颇为吃惊。

    庞师爷见着这么血淋淋的人,早吓得腿都软了。

    当沈宽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孙季德听完之后,孙季德喜出望外,大呼万幸!

    郭雄也暗暗松了口气,幸亏贤弟这边有收获,不然孙县令这儿真交代不过去了。

    为求实锤,沈宽让老憨将之前交代过的东西,跟县令老爷再重新交代一遍。

    “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

    孙季德听罢之后,怒不可遏,雷霆大怒!

    但沈宽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欣喜,很显然,孙季德已经在想,如何利用这次事件,好好收拾一番老对手段伯涛了。

    段家的姻亲周家,这个关系,足以让孙季德大做文章了!

    “大人,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只要上报州府衙门,周家作恶多端,作为姻亲段家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舟船上遇害的孩子,沈宽就没想放过周家,不遗余力地鼓动孙季德将案子一查到底。

    但是一听到要上报州府衙门,孙季德眉头就是一皱,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冷冷地扫了沈宽一眼,呵斥道:“你什么身份?本官做事,自有章程,还轮得着你这小小衙役来教本县做事?”

    我靠,这孙子特么属狗的吗?变脸这么快!

    沈宽被他骂得一阵莫名其妙,他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虽说他是在撺掇孙季德把案子查到底,但这对孙季德来说有利无弊才是。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堂堂金县县令,对上他这个壮班下属的码头巡拦,何止大了一级?

    他一个小小衙役,可没法对抗孙季德,哪怕再不痛快也只能装出一脸惶恐的样子,忍着。

    “个中关系,尔等不懂,本官自有计较,尔等需守口如瓶,若本官知道有任何消息从尔等嘴中漏出,休怪本官无情。”

    孙季德也意识到自己的异常,随即放缓了些语气,安抚了沈宽一句,接着对庞师爷道:“子城兄,这县内毒瘤不能留,你便与沈宽他们一起,将此贼窝端了,所得一切证物,皆由你亲自带回,不可经他人之手。”

    “是,请东翁放心。两位,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庞师爷拱手领命,而后领着沈宽二人离开。

    庞师爷出门后,便开口帮孙季德解释道:“宽哥儿,你也勿怪东翁,毕竟官场内的诡谲非你们所知,东翁不得不谨慎而行啊!”

    “庞师爷言重了,是沈某自以为是了,哪敢怪县尊大人?以后还得请庞师爷您多提点才是。”

    该装孙子的时候,沈宽也不含糊,连忙拱手表示明白,说话间一块小碎银子递了过去。

    要是刚才的话真得罪了孙季德,他只能通过这庞师爷来帮自己说好话,这银子得给。

    “宽哥儿,这也是证明东翁看重你,爱之深,方会责之才切嘛。”

    庞师爷熟练地接过银子,飞快地揣进袖子里,笑眯眯地敷衍了几句片汤话。

    ……

    有了县令亲自签发的手令,还有庞师爷陪同之后,沈宽一行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县城武库,平常不能动用的弓弩甲胄这些东西都存在武库中。

    对付的是一群亡命亡命悍匪,总不能以铁尺、水火棒这些武器来对付。

    金县的官吏员配备实在简陋,哪怕是武库这种重地,也只是设了一个仓老,两名站班衙役看守。

    打开门上大锁,推开武库厚重的大门,一股淡淡的陈腐气味便扑面而来。

    看得出来,有些日子没人进来了,地面满是灰尘,一捆捆的刀枪剑戟就在墙角摞着,这武库兵刃少得让沈宽意外,弓弩甲胄完全没有,就只有那么几捆刀枪,三面圆盾。

    倒是沈宽一直神往的火绳枪,也就是鸟铳,有十几杆存放在里面,乌黑的枪管,木质的枪身,沈宽的目光迅速被鸟铳所吸引,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武库存放的兵刃数量之少让郭雄很是意外,忍不住皱眉问仓老道:“就这些?”

    “就这些。”负责武库的仓老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简单地回了郭雄一句。

    郭雄略作沉默,便也没有再多问,迈步进去就查看那几面圆盾。没有甲胄,那这几面盾牌是否堪用就非常重要了。

    沈宽也跟着进去,先是看了眼几捆刀枪,临洮府这边气候干燥,虽没怎么保养,但这些兵器都还能用。

    随后他就走到鸟铳那边,从中取出一只端在手里,分量约有两三斤,枪管长一米有余,扳机是杠杆状,连接着上面的龙头。

    龙头则是固定火绳用的,只要在龙头上装上燃烧的火绳,按下扳机,龙头就会带着火绳进入药仓,点燃其中的火药发射。

    沈宽把玩着手中火绳枪,郭雄那边查看完了需要的装备,扭头看到对鸟铳爱不释手的沈宽苦笑道:“贤弟,可别用这东西,填药子麻烦不说,还易炸膛自伤,远不如弓箭好使。”

    沈宽也就是见猎心喜,知道郭雄说的是实话,便放下鸟铳,继续查看库内其他东西。

    除了兵刃,武库内还有几个大麻袋,沈宽走过去解开麻袋看了看,是几袋子火药,袋子旁边还有个很像开水瓶似的铁制物件。这沈宽可就认不出是什么玩意了,便提起来看了看。

    “这是弗朗机炮的子铳。”郭雄边军出身,一眼就认出了沈宽手中这玩意。

    经他一说沈宽也就恍然大悟了,他看明朝历史可没少见这玩意的图片。这弗朗机炮是一种早期的后装滑膛加农炮,因为是从葡萄牙传入,所以按照国名取了弗朗机炮这个名字。

    弗朗机炮分为母铳和子铳,母铳是炮身,子铳一般配备多个,可预先装填弹药备用,发射速度较其他的炮快不少,颇受明朝军队喜爱,因此装备了不少。

    既然有子铳,怎么母铳不见了,沈宽不免有些疑惑,开口问郭雄道:“兄长,那这母铳呢?”

    郭雄闻言略有些诧异,他还真没想到,沈宽还熟悉这弗朗机炮的结构。

    不过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不想继续跟谈这话题,连忙说道:“行了,贤弟,这些日后再说,咱们的差事要紧。”

    沈宽点了点头,而后两人便提了几捆刀枪加上那三面圆盾,仓老记录了兵器数量之后便离开了武库。

    分发好兵刃,一行约四十人的壮班衙役便在沈宽他们的带领下,趁着夜色离开县城往平安车行去。

    沈宽一行人前脚刚离开县城,一骑奔马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只是这骑奔马才追上官道,就突然一个失蹄,马背上骑士惊叫着摔倒在地。

    马上官道边暗处几条黑影扑出,一拥而上将摔倒的骑士死死按住。埋伏着的这几个黑影,正是沈宽安排的麻杆、假弥勒和另两名壮班衙役。

    平安车行这可是帮悍匪,难保不会在城中安插眼线监视衙门的动向,可不能让平安车行这帮悍匪收到风声,设伏拦截就很重要了。

    麻杆将人翻过身来,借着月光勉强看清这人的面目,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是快班马快中的一员,冷笑一声说道:“马彪?好啊,你居然是贼人的内应。”

    “放屁,是金头安排我跟着你们,看你们上哪了!”马彪连忙解释,麻杆可不管他那么多,直接令人将他绑了,然后再次将官道上的绊马索设好,领着人继续原地埋伏。

    ……

    ……

    清冷的月光洒落地面,靠近官道的林子里,一个人影正坐在一棵树下,监视着通往金县的官道,时不时地还抓起身边的一个水囊往嘴里灌上一口。

    猛然间,只听“嘣”的一声弓弦声响,一支利箭如同闪电一般射穿此人脖颈,这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没了动静。

    随后,沈宽一行人从林子里出来,走到这人面前查看了一番,确定此人的死活。

    这人是平安车行的暗探,平安车行的这帮悍匪着实难缠。不是从老憨嘴里审出,平常夜里平安车行都会派出一名暗哨监视县城官道,他们大张旗鼓地过来,马上就会被平安车行的贼人察觉。

    “兄长,真是好箭法。”看着被射穿脖子的暗哨,沈宽将箭支拔出来,交还给郭雄,对郭雄的箭法赞不绝口。

    “哈哈,贤弟,过奖了。”郭雄得意一笑,伸手收回箭支,“平安车行那帮贼鸟应该还没察觉,一会就按咱之前的计划行事。”

    沈宽点点头,一行人继续快速赶路,一会的功夫,平安车行就出现在沈宽他们面前。

    因为没有暗哨示警,平安车行没有任何察觉,夜色下显得十分平静,唯有大门上,散发着微弱灯光的两盏灯笼在夜风中不停晃动。

    “兄长,庞师爷保重,沈某先行一步。”来到平安车行前,沈宽冲郭雄和庞师爷两人一拱手。

    “贤弟万万要小心,尽快把火点起。”郭雄面色严肃地回了一礼。

    他们的计划是一部分人先潜入平安车行,控制住关押妇女的地窖,然后再全力扑杀这帮盗匪。

    相对而言潜入要危险一些,郭雄本想亲自来做,但沈宽毕竟威望不足,怕难以指挥剩下这帮壮班衙役,所以也只得将潜入的任务交给沈宽。

    “宽哥儿,万万要当心啊!”庞师爷也冲沈宽拱了拱手,说了句气话。

    和两人打过招呼,沈宽就带着老泥鳅、铁塔,还有三个调派到他手下的壮班好手,迅速摸向车行后院。

    才摸到后院的位置,车行里就响起一阵狗吠,老泥鳅仔细听了听声音,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用力丢到墙里面去。

    “这些是毒肉,专门应付狗子的。”丢出纸包之后,老泥鳅小声地跟沈宽解释了一句。

    毒肉果然有效,才丢进去一会,狗吠声就停了下来。

    等狗吠声停下,沈宽一行人立刻把带着的梯子架好,依次爬上墙头。

    之前就已经从老憨嘴里问出了车行的大概布局,翻过墙后,沈宽四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了方位,挥手领着众人去往唯一还亮着灯的一间屋子。

    “娘的,再哭,老子剁了你。”才靠近屋子,沈宽就听到压抑的女子啜泣声和粗蛮的叫骂声,看来地方是没找错。

    沈宽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小心,接着蹑手蹑脚地来到屋子窗沿下,小心地戳破窗棂间的砂纸,查看里面的情形。

    只见房间中间摆满酒菜的八仙桌边,坐着三个衣衫不整的壮汉,三人怀里各自搂着一个相貌不错,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

    其中穿着粉红襦裙、青灰粗布袄裙的妇人看着年纪稍大,另一个穿着淡黄士人服的姑娘看着年纪小些,啜泣声正是从这个姑娘嘴里发出来的。

    被大汉这么一骂,小姑娘吓得不敢哭了,大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伸手就探到姑娘胸前使劲揉动,疼得这姑娘再次啜泣,却也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施为。

    沈宽收回头来,眉头微微皱起,房间里还有三个女人,这就有些棘手了,不能一击杀敌,那这几个女人就会成为对方手里的人质。

    正当沈宽还在思索对策的时候,屋子响起一声沙哑的男声,淫笑着道:“两位兄弟,你们先吃着,我这有些耐不住了,去去就回。”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就响起另两人的笑骂。

    听到他的话,沈宽心头一喜,这家伙倒是主动帮他解决了大难题。有这家伙开头,另外两个还能按捺得住?一会逐个击破便好。

    遂即他冲手下人一挥手,领着众人迅速躲到屋子侧面,才刚躲好,就是‘吱呀’一声开门声响,一个汉子猴急地抱着那个穿粗布袄裙的妇人从屋里出来,急匆匆地去往旁边的柴房。

    沈宽连忙拍了拍身边的老泥鳅,老泥鳅会意,立马猫着腰跟上此人。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房间里又有人忍不住了,跟最后一人告了声罪,也急匆匆地抱着那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妇人离开屋子,去往隐秘处。

    “铁塔,解决他,别伤着那女人。”沈宽对铁塔吩咐了一声,铁塔这货不比老泥鳅,不嘱咐一声沈宽都没法放心。

    “好嘞。”铁塔咧嘴一笑,抓着自己的大铁棒也跟了上去。

    “一会人出来咱一起动手,下手利落些。”接着沈宽低声对剩下三个衙役吩咐了一声,四对一,当然没人含糊,三名衙役连忙拱手应命。

    随后沈宽领着三人分开左右,紧攥兵刃藏身在房门两边随时准备动手。

    “他娘的,你要不是个雏,老子也能开荤了!”又是一会,最后一人并未出来,沈宽就听他自己在屋里骂骂咧咧的,这才算明白其中原由。

    那这样就没必要再等下去了,沈宽从怀里掏出短弩将弩箭上弦,对剩下三个衙役说道:“听到我的号令,你们冲进去,你拉开那个女人,你俩尽快解决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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