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知道,很多边军大将都有养匪自重的权谋之术,但这也就是养匪而不是通匪。他一旦接受黄胡子的提议,那就是真正的通匪了。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后果,虽然说眼下已经到了晚唐之时,马上天下就将要大乱了。可这样的一件事情,李璟依然得慎重。

    黄胡子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光了面前的酱驴肉,又把那小坛绿酒喝光。满意的拍了拍肚皮,然后从腰带上取下一根银牙签,悠然自得的剔着牙。“其实你不用担心太多,现在这世道官便是匪,匪也可以摇身一变为官。登州、海州、徐州都曾经派人招安过我们,只是我兄弟们自由惯了,又看不过那些狗官作风,才一直拒绝。可你道官军就是好的么?你又可知,就是你即将上任的大谢砦,其实从上到下就是一群批着官兵袍的匪,他们不但在海道的各个补给点上征税,甚至经常驾着船上海劫掠。他们可比我们狠多了,我们也就求点财,只要按规矩给钱就不祸害商船。可如果商船碰上这些人,基本上都得沉海底陪龙王去。”

    “我们这些正经海贼,在海上还就最厌恶这些冒充海贼的官军,就是他们,乱了海上的规矩,败坏了我们海贼的名声。”

    “如果我答应你联手,你们打算让我做什么?”李璟皱着眉头问道:“有什么具体一点的计划吗?”

    “这要什么计划,如果你肯和咱联手,也并不需要你冒什么风险。我们也就互通下有无,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消息,你就给我们通传一下。如果我们打听到什么和你有关的消息,也会传给你。再有一个就是,我们在海上做买卖得的一些不适合出手的东西,都交给你拿去售卖,而我们的兵器补给方面如果有需要,你们想办法帮忙一下。”

    这个要求似乎不高,两边的地位没有主从关系,只是单纯的盟友关系,相互平等的。不过李璟还是仔细问道:“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既然是谈合作,那李璟就要抛开之前的那些关系,把自己的利益摆在最前面。如果镇东海仅仅是帮他打探一些消息,那这结盟对他就没多少意义。

    “做买卖得到不便出手的财货都便宜转卖给你,另外我们还可以把劫来的多余粮食都给你们。我知道你去沙门当镇将,以后手下几百号人,这粮食可就是大问题。另外,如果你在大谢砦有什么想要对付却又不方便出手的,以后随你借用我镇东海的名头。如果你自己不方便出手,我们也可以帮你出手。”

    “我要以后镇东海所有买卖的三成利润!另外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不变。”李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要练兵养兵,还打算组建一只家丁部队,没有大笔的钱粮是办不成事的。既然已经打算和镇东海联手,那李璟也就不再客气。冒了通匪这么大的险,如果不能取得多一些的收益,那就完全不值了。

    “三成怎么够,既然以后都是兄弟了,就不必客气了。”黄胡子摇了摇头,口气不容辩驳,“五五吧,对半开,以后我镇东海所有的买卖收益都做五五分。”

    “二当家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李璟抱拳拱手道:“咱们从此以后就是兄弟了,不过,此事我希望能够隐密,最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才是我好你好大家好。”

    黄胡子隔着他那厚厚的络腮黄色胡须道:“这个我自然晓得的,李兄弟行事果决,来日定将不凡。想当初李正已一个高句丽胡人,都能从平卢军一小校最后拥兵十万,割据山东十二州六十年,传三代四世。以李兄的能力,将来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李正已。”

    联盟已经结成,虽然还有许多具体的问题没谈,但李璟和黄胡子两人此时心里都是长松了一口气。镇东海搭上了李璟这条线,以后纵横海上就少了一份后患。而李璟联上了镇东海,也为他即将上任沙门镇选择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两人都是十分满意,李璟借着这轻松的气氛问道:“先前听二当家的话,好像认识张莺莺?”

    黄胡子听了这话反而一愣:“你不知道张莺莺?”

    “我自然是与她相识,只不过是苹水相逢,只知她名字,却并不知道她身份。先前听你的话,难道她也是海贼?”

    “当然不是。”黄胡子摇了摇头,直接相告道:“张莺莺在东海上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不过陆上知道的不多也属正常。可如果提起她的祖父的大名,我保准你是知道的。”

    “她祖父?”

    “没错,她祖父就是张保臯,六十六年前,张保臯还只是一个连姓氏都不配拥有的新罗侧微之民,那时他还叫弓福,和好友郑年一起入唐,然后加入了徐州的武宁军成为一小卒。因其武艺高强,英勇善战,屡建战功,先后参加了平定镇江李琦、淮西镇吴元济和淄青镇李师道的叛乱。十二年后擢迁至武宁军小将。又五年后,来到赤山浦,在赤山建立赤山法华院。”

    “之后他归国,自建了一支船队,四处追剿新罗近海海盗,逐渐拥有一支很强的兵力。他平定海盗后自任清海镇大使,拥兵自重,并开始组建一个强大的商队以新罗国的名义与大唐、日本等各国贸易。他在清海象皇峰、耽罗岛河源洞也建了法华院,与山东赤山法华院相对应,互为海运贸易的联络点。张保皋的海上贸易越做越大,形成了以清海镇为大本营,以赤山、蓬莱、莱州、泗州、楚州、扬州、明州、泉州和日本九州为基点的海运商业贸易网络。在海上,他被称为海上王。为当时海上最强大的势力。”

    “不过后来张保臯卷入了新罗王室的争斗之中,三十五年前,新罗上大人金明逼杀僖康王登上王位,金佑徵为报“杀君父之仇”避祸清海求助,张保皋便分兵五千于郑年,击破金明的军队,金佑徵顺利登位,即神武王。神武王即位仅6个月即病死,其子文圣王即位后又拜张保皋为“镇海将军,兼赐章服”。张保皋因功被封为感义军使,封食邑二千户。文圣王欲纳张保皋之女为妃,朝中贵族以其出身微贱,予以阻谏。纳妃未成,在文圣王与张保皋之间埋下了矛盾的种子。因惧怕张保皋的势力,文圣王和新罗贵族们借“欲谋乱、据镇叛”的罪名,于三十二年前派人趁张保皋一次醉酒后将其杀死。”

    听着黄胡子徐徐道来,在那带着一丝敬重的神色里,李璟也是十分惊讶。张保臯的这一生也太过传奇了一些,年少时只身闯荡异国他乡,然后立下功名后回国。自建武装,拥兵自重,最后居然以一个侧微的身份,拥有了左右新罗王室的力量。虽然结局有些悲惨,但这人的本事还是让人赞叹的。一想到,张莺莺居然是张保臯的后代,他也不由是感到意外。他想到那天在法华院时听到的那群杀手称呼那个首领好女子为殿下。

    “对了,既然新罗王杀了张保臯,怎么他的后代还在?”

    “新罗王室当然不愿意留下后患,他们派杀手杀了张保臯后,派大军进攻清海镇。不过张保臯虽死,可当时清海镇有数万户人口,张保臯的军队也过万。张的部将护着张家其它人逃出清海,亡命海上,一直跟新罗朝廷对抗。早些年张莺莺的父亲执掌这支力量,后来张莺莺父亲危,几个儿子又都早亡,便让部下拥戴张莺莺做了新的海上王。张莺莺十六岁接替父亲的位置,如今过了六年。当初许多人都觉得张莺莺撑不了多久,这支东海上最强大的海上力量就会裂,可事实上。张莺莺接替海上王后,从半商半盗转向了全面海上贸易,不再劫掠,反而势力增长极快,渐有恢复到当初张保臯时号令三海的荣光。”

    “张莺莺的新罗商团实力很强吗?”

    黄胡子笑了笑:“你知道张莺莺有多少条海船吗?知道张莺莺手下有多少武装护卫吗?”

    “多少?”

    “据说张莺莺有大小商船千艘,武装护卫足有三千之数。具体的情况是否如传说中的一样我不清楚,但我只知道张莺莺的船队虽然不再做无本买卖,可这辽海和东海甚至南海上,三大海上都从没有人敢动挂着鲛鲨旗的新罗清海商团。”黄胡子说着有些奇怪的看了李璟一眼,先前李璟桌上的那封信他是看过的,自然能猜出李璟与那张莺莺有些关系。他试探着道:“和海上王比起来,我镇东海连给他们提靴都不配。如果兄弟你要把这海上女王给征服,那真是想不飞黄腾达都难了。”

    “二当家不必探我口风,我只是前些日子无意间从一群刺客手下救了她一回而已。我记得当时刺客的首领是个女的,他们还称她为殿下,你常跑海上,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么?”

    黄胡子脱口而道:“我早听说数十年来,新罗王室一直不遗余力的刺杀张保臯的后人。张莺莺的几个哥哥就全都是死于刺客之手,连她父亲好像也是被人下了慢性毒才死的。听你这么一说,这个被称呼为殿下的女人定是当今新罗王的女儿,真圣公主金曼。这女人可是在新罗十分有名,长的妖艳如花,可却心如蛇蝎,更兼行事狠辣,手下豢养了一大批的花郎以及杀手刺客和亡命之徒。她在东海上也有一支武装船队,专门找海上王的麻烦,海上都称她为曼陀罗花,这是个疯狂且又危险的女人。以后如果在海上看到蔓陀罗书的旗号,千万记得躲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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