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让使者邓芝跑了一趟杜陵,给桥蕤发了帖子,双方说好了六月十五,在上林苑曲江池畔的乐游苑举行会晤。

    乐游苑是上林苑里的一座附属景点,在长安城东南角城外,汉朝的时候叫这个名字,到了后世隋唐,因为原本的建筑和围墙都没了,只剩树木水景,同时又被隋时扩建的长安城包到了城内,才叫“乐游原”。tv更新最快.tv.()/ tv./

    李商隐就写过登乐游原,也就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首。

    至于乐游苑里的曲江池,倒是一直留到了21世纪,依然是西安市东南郊的景点。只不过因为千年的淤塞,原本一个整体的湖,后世被分成了“曲江池”和“芙蓉园”两个景点。

    距离会晤还有两三天时间,李素就跟刘巴先最后彻查摸排一次长安各仓的存粮情况,并且安排暗访民间的库存,好在大规模买粮之前心中有数,最终微调准备“哄抬”的粮价幅度。

    六月十五当天,周樱也要跟着一起去,不过眼下却是没什么事要忙。自从被李素收为妾侍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忽然空闲了下来,周樱松了口气,一时还有点不习惯,就跟夫君知会了一声,用这几天闲暇访玩故友。

    周樱在长安也没什么故友,想来想去,就去长乐宫探望了一下万年公主。

    刘妙最近也是在宫里闷得发慌,李素周樱之前都忙,现在周樱终于来走动,让她很开心,拉着一起说私房话:

    “樱儿,真是恭喜你了,总算得偿所愿,跟着右将军伺候了那么久,也算有名分了。咱姐妹也该好好私下庆贺一下。”

    周樱:“殿下……妙姐折煞我了,妾也谈不上什么名分。我算是看透了,夫君那是外冷内热,又不肯说疼人的话。明明是怕唐突了我,迟迟犹豫不决,最后却落得那么仓促,连私下里摆个酒补个礼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他就是这样孤高的人,不但对妻妾不擅表达,连对他自己的名望都不甚介意。真是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

    周樱最后这句话,随口引自孟子,自然是形容夫君的“为了大义,无所谓个人名声、是否被世人理解”。

    后世的看官更喜欢误用后半句,也就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但汉朝读过儒家经典的人,哪怕是女人,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孟子在这两句话里面,用了缩略语,“虽褐宽博”也好,“虽千万人”也好,都没说这些人干什么,是支持还是反对。

    没有了文言文的上下语境后,确实用后半句断章取义更能抓人眼球,有震惊部的气势。所以现代人大多理解为“只要我自省后觉得对,哪怕有千万人反对我,我也要去干”。

    而孟子的原意是“如果我自省后觉得不对,哪怕千万人支持我,我也放弃”。

    前半句的“不惴”才是“不怕,要干”,“往”只是“放弃,不干”。

    当然了,真正懂得大勇之道的人,是不会觉得孟子的真意比后人的误读气势低。

    因为大勇若怯,懂得在有人支持的时候放弃,比懂得在有人反对的时候坚持,更加难得。就像居合斩蓄势未拔时,美感更甚拔刀一击、宣泄殆尽之后,未拔就是无,无就有无限可能。

    刘妙读书虽然比周樱少些,毕竟也是皇家公主,也是略懂,理解周樱话中的含义自然没有障碍。

    她若有所思,很想问问周樱,李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名声与务实难以两全的困境,但稍微问了两句,周樱也知道保密,自然不会把具体的事务告诉她,只是提了李素的人品,就遮过了话题。

    刘妙打听未果,也就暂时放下,跟周樱聊些开心的事,让周樱陪她出宫去玩。

    聊着聊着,周樱提到她过几天要去乐游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赏玩的注意事项,刘妙对长安周边宫殿和皇家园林当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毕竟几年前她就藩的那段时间,也就是皇甫嵩执掌长安、董卓还未西归那几个月,长安周边就刘妙一个宗室亲贵,她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皇甫嵩也不会约束她。

    刘妙自然是大包大揽地说:“这有何难,你收拾些野点茶炉,我带你去看有哪些好玩的。嗯,乐游苑快到杜陵了吧,周边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埋骨之地,姑姑姑父横死,我还没去看过,顺便祭扫一下吧。”

    “野点”就是郊游野餐的食物,由汉至唐都是这么叫的,后来还传入日本茶道,茶道里至今有这个概念。只不过后世的野点都成了精致的“和菓子”,没几分汉风了。

    周樱也怕到时候尽不了地主之谊,接待不好对方的女眷,给李素丢脸,自然乐得让刘妙给她提前当导游踩点了。

    姐俩让宫女收拾了些茶具兽炭果子点心,又借了一些侍卫,当天就去乐游苑先玩了一圈,享受了野餐,小显摆了一下茶艺,互相煮茶给对方喝,一路有说有笑,聊了很多私房话。

    回程路上,还顺便去了大长公主刘华和已故国丈伏完、已故皇后伏寿合葬的墓地。

    刘协年少,登基至今还未修陵,而且皇后伏寿是被李傕的人杀害的,也没人知道死前有没有受辱,所以不能葬到皇陵里,只能是归葬到娘家人的坟里。

    在刘华的墓前,刘妙也是忍不住泪崩了一场,想起姑姑身为大长公主,就因为光复汉室前夜留在了长安,被李贼所害,不由生出庄周梦蝶一般的不真实感。

    刘妙祭奠完毕,感慨叹息:“见惯了生死,好像反而有些看淡名利了。名声又有什么要紧呢,樱儿,不管是你的遭际,还是你始终不肯说的李兄舍名救民的计策,相比之下,也都是过眼云烟了。

    我现在好歹还有公主之名,可是公主的名,其实有多脆弱?大变之时,在长安城里还是城外,或许就是生死永隔,名也随之化为梦幻泡影。”

    “姐姐此言,倒是更为豁达,我的境界远远不如。”周樱陪着小心赞叹。

    两人眺望了一会儿乐游苑傍晚的景色,眼看天色将晚,沿着陵侧,拉着手缓缓下山。马车把她们送回长安城,已经是夜里酉时末刻晚上7点。

    汉朝人夜生活少,周樱酉时才回来,已经让李素挺担心了,马车还没回府,李素就亲自迎到府门口观望,周樱见状连忙下车告罪,也顾不得送刘妙先回隔壁长乐宫。

    “怎么这么晚,这兵荒马乱的还没彻底太平呢,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么?从申时开始一点公务都没处理,净瞎想了。”李素忍不住拍了周樱几下,以示惩戒。

    周樱脸色一红:“我走的时候,跟绣瑟妹妹说过是去乐游苑的,她没转告你么?妙姐祭扫阳安大长公主与伏国丈,一时伤感,在陵山上多观望了一会儿乐游苑的黄昏景致,排遣感怀,我就陪晚了。”

    李素恨其不争地说:“绣瑟当然跟我说了,但那儿靠近杜陵,靠近桥蕤的辖区,万一有袁术的兵马经过呢?”

    周樱乖巧道歉:“下次一定不了,这次其实已经请了些典校尉统领的长乐宫侍卫随行保护。我也是怕到时候做东道不熟、给你丢人,先去踩踩点。”

    李素这才没有再深究:“注意就好,饿了么?先吃饭吧,其实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带女眷又不是真的多讲究,无非是给各自安心没人会当着自己妻儿动刀兵的,要聊动刀兵的事情,就不会带家人了。”

    李素一边说着,刘妙也款款地下了马车,过来主动敛衽,帮周樱开脱,请李素不要责怪,都是她自己耽误晚了。

    李素也不好不给人面子,当然要让刘妙一起进府用晚膳。

    晚餐还是简单的烤鱼和面饼,还有一些耐贮的果品,看得出来李素最近也已经尽量不浪费了。刘妙自从这次抗灾收紧开支后,也是第一次来李素这儿吃饭,从菜品里也可以看出李素的表里如一、对得起良心。

    刘妙赞道:“在益州时,李兄可是奢靡著称呢,如今也有食不重肉的日子,真是率性真君子,我过几日有机会,也要跟皇叔说,在长乐宫里,也每日一道小鱼就够了,皇叔现在还时长给我供给野味呢。”

    “你们不一样,十六岁还在长身体呢,吃点野味也好,哪像我,二十五了,年近而立,也该吃吃苦了。”李素随口答应,也没过脑子。

    吃过晚餐之后,刘妙趁着周樱指挥婢女收拾,把李素堵在后花园里,问一些自己好奇的问题:“李兄,你最近可是政务上有什么赈灾救民的烦心事?能说给小妹听听么?”

    李素眉毛一挑:“如何问起这些?可是樱儿跟你说了什么?”

    刘妙:“小樱守口如瓶呢,只说你虚名与功业不能两全,你也舍名取义,让人好生倾慕呢。小妹只是想说,我支持你。要是哪天,我也能和你一样,不计名声,超然世俗呢。

    可惜,当世修行,佛道都是佞途,欲求出世清净,而不可得。今天祭扫阳安姑姑一家的时候,我就在想,名位到底有什么用呢。”

    李素听得出来,刘妙话语中有越来越厌弃公主身份的忧虑,不过汉末佛道都还不是正途,道都被张角张鲁那些邪徒玩坏了,佛也被笮融弄得声名狼藉,成了屠戮攻击性很强的邪途。

    李素怕刘妙钻牛角尖,先宽慰一句:“这些倒是无妨,要求清净,自在做个居士,也可修得真人。传说武皇帝时,修承露盘,有多少仙人骑鹤拜访,卫叔卿自华山来,不也能自修。你还小,别想这些。”

    卫叔卿是民间传说中的修仙人士,汉末已经有一定传说范围了,但官方并未公认汉武帝曾经见过这个仙人。历史上要到东晋葛洪修抱朴子的时候,搜集历代修仙故事,才载入典籍。

    李素也没考证过卫叔卿如今是否被人广泛认可,只是为了安慰刘妙、顾左右而言他,随口说的。因为别的古代修仙人物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研究,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只是因为唐朝诗仙李白在写古风十九首的时候经常用到这些名字。

    李白的古风都是模仿汉乐府的,里面用到的很多神仙典籍也都是汉朝就有的,这些都是后世中学语文课本上的,李素才能知道。

    刘妙正是感慨世事无常、生死一瞬,听李素宽慰她,难免感激,但她心思多,还以为李素是哄她:“真的么?我怎么没见汉书上说武皇帝有此遭遇?不会是你安慰我,临时瞎编的吧。”

    李素反正闲着没事,也乐得哄哄小妹妹,就掇了一个石墩子坐下,在石案边支颐扯淡:“怪力乱神,也不见得都要往史书上写啊。那西京杂记里那些趣事,汉书里不也多有不合,信则有,不信则无,别偏执了就好。

    嗯,上个月,我去弘农觐见陛下,回程路过华阴,还顺路歇息,在半山腰逛了一会儿胜景,有感作一乐府:

    西上莲花峰,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俯视咸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可见,超脱世外,这是人之常情,道不可行时,都会有这种犹豫,想要求遣怀于长生避世。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命,秦川流血涂野草,胡兵豺狼残害百姓,终此乱世,舍我其谁。”

    李素一边说,一边把李白的那首仿汉乐府更该几字、删减几句,用纸笔记录下来。

    刘妙在旁边看着,心中愈发复杂,有崇拜,也有一种找到了出路的豁然舒坦。

    李素写得用典如此头头是道,显然不是临时而作,可见哪怕佛道都被残贼军阀祸害了,还是可以自求修真清净的。

    刘妙忍不住好奇,很想听更详细的故事,就追着李素翻译:“这个明星又是什么?为什么手上能有芙蓉,还能凌虚而行?是跟卫叔卿一样的仙人么?”

    “唔……这个明星,是华山仙女啊。”李素也不是很懂,回忆着语文课本上对李白的翻译,“就是一个华山仙女,手上拿着芙蓉,拉着我飞升而去,到云台谒见卫叔卿,商讨成仙之法。可能也是秦穆公之女弄玉的别称吧。刘向列仙传里不是就说萧史、弄玉在华山飞仙。”

    刘妙回味隽永地叹道:“真是好诗,这卷诗能给我收着么?”

    李素:“随手录的,你要我再好好写字誊抄一遍。”

    刘妙狡黠一笑:“字丑不丑有什么关系,那些道人画符,丑也一样有法力。”

    刘妙收起字,这才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李素,非要追问周樱不肯告诉她的那些政务上的烦心事儿,说是要跟李素相互开导,她既然得了李素点化,不能不倾听李素的难处。

    李素被整得哭笑不得,怎么跟那些大学里的心理辅导社团似的,一群三脚猫,都没有收费心理咨询的资格,就在那儿瞎几把分享。

    不过李素也是把刘妙当妹妹看待了,毕竟都好几年的交情,就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告诉她不必担忧,自己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刘妙若有所思:“原来是提前暴涨粮价、增加货源免得饿死人,却要承担盘剥百姓的恶名……唉,这你都能忍,明明是干了大好事,你这节操真是比我强多了,干了天大的好事都可以不留名,甚至留恶名。”

    刘妙说着说着,从背后轻轻环住李素,嘤嘤呢喃:“李兄,小妹支持你,不管外人怎么想,你就是最好的。”

    李素拍拍刘妙的手背,让她缓缓松开:“我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不是说了么,这几天我其实已经有解法了。后天跟桥蕤见面的时候,我准备开诚布公,把我要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也会劝他学我的。

    但我觉得,袁术麾下谋士,应该不会有这个见识,看不透这一招的妙处,桥蕤定然不会全盘学我,他也怕被袁术以害民盘剥之罪责罚。所以,只要袁术辖区的京兆五县,到时候有粮价没有提前上涨,而饿死了很多人,这个反面例子,就能衬托出我的好了。

    当然了,桥蕤要是有如此见识,真肯彻底学我,那样确实到时候会没有反面例子可用。不过那也不要紧,到时候,我自会推一个可以推出去的有罪之人,来平息民愤。”

    最后那个名字,李素就没必要跟刘妙提了,所以没说。

    而事实上,他最近想到的,就是必要的时候,可以设法借王必来做这事儿王必不是直言敢谏么?而且还是京兆户曹从事,说这个建议是王必提的,正好符合职责。

    当然了,要是王必最后活着出来否认,对质,那还是会穿帮的。

    但既然李素都需要用到这一招了,他完全可以让王必先揭发一堆京兆世家、再反正揭发曹操,然后让王必被曹操派来灭口的刺给杀了……

    曹操可以借王垕的人头安抚军心,李素当然也可以借曹操手下的王必的人头来干类似的事情。

    唯一的区别,只是李素从来不借自己人,要么不借,要借也借内奸。

    而且这也只是b方案,桥蕤不听话的话,直接a方案都行。

    刘妙虽然没有听到全部细节,但她听得出来,李素让她别为他担心、别急着和他形成共鸣,那就真不是虚的。

    “哼,你太狡诈了,亏我还跟你心有戚戚同病相怜,想跟你互相安慰,原来都有破解之法了!”刘妙忍不住捶了李素几下。

    “那你是希望我破解不了敌人的陷害么?”李素随口调侃。

    刘妙气鼓鼓地嘟着嘴:“哪有!我当然希望你好了……人家只是发现,你又用不着人家安慰了,白跑一趟!这几年总是你在照顾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李素欣然起身:“这有什么,谁让你为人妹呢,我在你这年纪,也是什么都不会干,还在跟着督邮书掾学识字呢。天色晚了,快回去吧。”

    李素说着,让周樱派车送刘妙回长乐宫。

    ……

    两天之后,李素带着典韦和太史慈,五百铁甲骑兵保护,一家人坐了几辆马车,到乐游苑曲江池畔宿营,封了场子摆上茶会。

    太史慈几年没见,箭法倒是愈发精熟了,不过近战武艺和耐力似乎已过巅峰,李素是没本事看出来这一点,但是典韦之类身边懂行的人,都跟李素说过,这一点挺让李素惋惜的。

    不过他也没在意,反正将来也不需要太史慈如何亲临一线持续冲杀了。枪法耐力差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带兵经验越来越丰富,依然可以有大将之才。

    后来,李素才知道,一方面是太史慈这个人本身身体如此历史上只活到四十多岁,另一方面也是前几年跟着糜竺混给害得糜竺太舍得下本钱笼络手下将领了,太史慈短短几年内娶了一妻五妾,还有好多糜竺赏给他的买来的美女,结果太史慈耐力就差了。

    武力型的猛将,还是不太适合跟太有钱太舍得花钱的老板啊。

    至于赵云,已经是四安将军,李素也不好意思再请他保镖这种场合,否则岂不是成了“桥蕤能坐着喝茶,赵云得按剑提供护卫”,那也太让赵云憋屈了。

    李素虽然怂,但他也心细,不能让敌军的杂鱼将领待遇都高过己方的大将。

    袁术麾下的京兆尹桥蕤,也带着家眷按期赴约了。

    李素之前没见过桥蕤,只是调查过他的官声和战绩,知道这是个亦文亦武、但文治和战功都不太拿得出手的中庸之才罢了。

    当个一郡太守,勉强胜任,带兵打仗,也算开疆拓土过袁术在起家的过程中,一共有四个人为他立下过开拓一郡以上疆土的战功过,分别是孙坚、纪灵、桥蕤、刘勋。

    桥蕤帮袁术攻下的是陈郡,以及曹操控制区谯郡的几个县,但当时并不是曹操亲自带兵防守,所以桥蕤击败的只是曹操手下的普通守将。

    历史上,两年后曹操亲自带兵趁着袁术称帝反攻,就把谯郡全境夺回来了,还斩杀了守将桥蕤。

    反正,作为袁术手下的将领,因为袁术历史上的众叛亲离快速崩盘,这些人的才能肯定也会遭到一定的贬低,这是没办法的,藏在历史的迷雾中,也不会记载得太详细。

    桥蕤这次担任京兆尹,麾下的武将阵容,倒是跟他历史上两年后防守曹操时的阵容差不多有梁纲、乐就、李丰等人为副将、部曲。

    其中梁纲乐就是统兵型的将领,今天也不会带来酒会,便由号称袁术帐下第二勇士的李丰担任护卫勇名仅次于纪灵,另外带了四个挎着宝剑、内套轻软锁甲的精锐武士,担当桥蕤赴约的保镖。

    李丰看到典韦太史慈的时候,也是一脸凶恶,眼神中颇有几分拷问的意味,似乎在揣摩典韦的斤两,会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李素开门见山,老远看到桥蕤骑马而来,就迎上去,也给了面子:“桥将军,你我都蒙陛下恩准,留在京兆,以后还要多多走动,商讨惠民大计。”

    桥蕤摸着茂密的胡子:“右将军气了,右将军如此年少,便蒙陛下荣宠,实乃当世奇才,迟早必建不世之功。桥某不擅民政,右将军但有见效,桥某只能是东施效颦。”

    气了两句之后,桥蕤注意到李素已经让女眷在旁边亭子里另摆一席,也回头低语两句,让自己的小妾和女儿到一旁跟周樱去玩。

    毫不意外,桥蕤的正妻今年也三十好几了,听说李素这边派了个妾请,是个只有二八年华的少妇,而且双方都不是同一阵营,她当然不愿意拉下面子跟周樱平等论交。

    所以,桥蕤只能派小妾带着女儿来参加茶会,一方面也是在气势上沾点便宜,暗示李素年轻资历浅。

    就像杨彪,也都是让家里年轻一辈的女眷跟李素的妾平辈论交。

    李素看穿了桥蕤的心理战术,却也不在乎,云淡风轻地无视了女眷那边的显摆攀比戏份,专心说正事儿:

    “桥将军,今年京兆严重缺粮,你我都是有目共睹,如今周边都遭了灾,我军又因为连续数月激战,汉中余粮也不足以赈灾。想请将军组织袁公辖区内的商人,往长安卖粮。

    我愿意出四千钱一石的高价收购,然后在长安以五千钱一石出售,我觉得,只要能在七月份把粮食运到,肯定是有多少能卖多少。

    贵地的商人如果肯自担风险,觉得被我赚着一千钱一石的差价太亏了,也可自行在长安按五千钱一石批卖粮食,我今年特许不收商税。不过,他们自己按五千钱卖,我就不保证卖得出去,不包销量了。

    机会难得,也就现在来响应的人少,我肯出四千托盘,要是将来抢的人多了,四千钱怕是货还会多出来。”

    听了李素的方案时,桥蕤第一反应果然是跟被人一样惊讶,随后先质疑:“右将军大手笔啊,你们有那么多钱么?搜刮长安府库,也不能这么搞吧。”

    李素毫不意外地见招拆招解释:“我可以在上庸与南阳郡之间的边境,设置榷场邸阁,以盐铁瓷锦作为质押,卖米到长安的,回程在南阳边境榷场邸阁凭盖着京兆尹大印的钞引批领上述物资,如均输故法。

    如果南阳的粮食都不够,其实我们在上庸的汉水中下游数县,也有一些屯粮,只是这些县的物资走汉水逆流回汉中、再运到关中,太浪费了。不如顺流而下到筑阳、襄阳。到时候,贵军的商人,可以再买那些平价粗粮,补足南阳本地的粮食缺口。”

    然后,自然是解释钞引法的技术细节,具体不再赘述。

    桥蕤的经济智商,显然要更久才听懂。

    他当然不肯自己承担风险,但既然李素大包大揽提供担保,还提供一部分比例的长安府库现钱,桥蕤觉得自己只是帮李素宣传一下,应该是有利无害的。

    反正商人运来粮食多了,他治下的五个县军民也能有口饭吃。

    原则上同意了帮忙宣传之后,李素也继续劝了桥蕤一句:“桥将军,我劝你也早早把杜陵县、蓝田县等地的粮价涨一涨,官方出面统一涨价,这样,商人的积极性会更高,你的地盘上也可以少饿死些人。”

    桥蕤警觉否决:“你的办法,盘剥百姓太甚,常年三百钱一石,你敢涨四五千,桥某仁民爱物,不忍如此。还是静观其变吧。”

    桥蕤内心想的,则是:反正你这招要是真有效,到时候引来的粮食超过预期,我再降点价买,或者让百姓自行去你治下的县买,也来得及。

    反正只要李素吃不完,多出来的他可以便宜吃。要是李素不够吃,那就说明李素的办法不够好使,也不差那一点了。

    跟风最稳。

    对于这种没有远见的咸鱼,李素也是仁至义尽了,冷笑不再劝这个话题,而是转移到了其他抗灾经验交流上。

    比如,李素今天也特地让人炸了一瓮蝗虫,都是无毒的伏蝗阶段就抓来炸的,去了小腿翅膀头,绝对干净。为的就是请桥蕤一家和部将尝尝,请他们也配合持续灭蝗。

    哪怕杜陵县和蓝田县其实没多少蝗虫,但架不住灭蝗是一盘棋的大局,几个县略有漏网之鱼,到了秋末又是一大季,划不来。

    除了炸蝗虫,李素还专门让厨子烹饪了鲜笋老鸭煲,用的鸭子也是养来灭蝗的鸭子,全程以找田间活蝗虫为食。李素无非也是让桥蕤一方的人意识到这种鸭子非常好吃,值得灾年多养。

    介绍这些经验的时候,李素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似乎为了抗击蝗虫,可以突破诸侯军阀之间的门户之见,以为了“全大汉人民命运共同体”的综合利益最大化为目标,把一些技术手段交给未来的假想敌。

    毕竟蝗虫没有疆界,在袁占区的那几个县繁衍传播开来,还是会反向输入回刘备辖区的。

    李素简直太高风亮节了。

    这种姿态,搞得桥蕤一方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另外有什么阴谋。

    桥蕤还算好,他的小妾杨氏愈发头发长见识短。

    在旁边女眷野餐的亭子里,杨氏看着周樱劝她们一家吃炸蝗虫、鲜笋老鸭煲,一阵心惊肉跳。

    女儿大桥小桥忍不住炸蝗虫和老鸭煲的香味,年少好奇尝了几个,杨氏还在背后掐女儿的腰,用微不可查几乎是咬耳朵的音量告诫:“吃别的!这些是毒虫和毒虫喂的鸭子!不能吃。”

    小桥才十一岁,比姐姐还小两岁,贪嘴不懂事,被庶母不小心掐在腰肉上,疼得眼泪逛逛:“李夫人自己都在吃,吃得可香了!”

    周樱一抬头:“桥夫人,你们说什么?可是哪道茶点烹调不得法?”

    杨氏一阵尴尬:“啊,没事没事,小孩儿馋嘴,见笑了,唉。”

    周樱得意微笑:“这有什么,别的不敢说,吃到我们郫侯府菜肴的人,还没谁能忍住不贪嘴的。说句不敬的话,汉中王也好,诸位将军也好,万年公主、其他皇亲国戚也好,就没忍得住的。”

    周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皇帝的御厨也没李素家的厨房花样翻新,她这道鲜笋老鸭煲,那也是加了土法火腿、用汽锅蒸出来的,这世上别的鸭子怎么能和这道菜比。

    她早就习惯了初次接触的人吃到侯府美食后那震惊的表情了。

    “吭哧吭哧吭哧吭哧”大桥小桥趁着庶母吃瘪无暇阻止,连忙各自干掉了一条鸭腿和鸭翅,几块火腿滴油和笋块。

    更晚了,对不起,主要是自己都不好意思断章,觉得再断下去,连一个日常都水两章,水得太无耻了。以后只要有日常,争取一章内过掉,立刻进入争霸改革干货戏肉剧情。快九千字了。

    今晚还有第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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