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杨广在苏威和杨素的劝说下,定下了审问前六营罪将、安置淘汰前六营老弱、缉捕后八营罪将的方略,并且决定等到这三个方略完成以后,再逐步淘汰后面八营的老弱。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以后,很多后续之事顺理成章的接踵而至, 导致做事之人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解决问题。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一是随着军改由表及里的逐渐深入,抓捕了大量贪墨不法的将领;如此大刀阔斧的举措前所未有,引起了全天下关注,对朝廷赞誉有加,但同时,由于一条条触目惊心罪行的公布,导致百姓们普遍失去了安全感, 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意识。
百姓担心身边的将官也是一个個穷凶极恶的人,可自己又无力对抗,只好寄望于朝廷,最终形成了“朝廷应当彻查到底”共识。面对声势浩大的民情、民意,朝廷也只能顺应民意来办事。
二是军改的深入、民势如潮的现状,给派系之争提供一个先天的良好条件;各个派系为了打击对手、为了搞出更多肥缺给自己争取,一个二个都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一个个都以民意、正义为名,鼓噪着“彻查到底”。
三是杨广因为军改进展太过顺胜、豳州军被“刘迦论”掌控等缘故,本就希望在迁都之前,将京兵造反的可能性化为零。如今民势如潮,也便有些顺驴下坡的心态了。
但是不得不说,宇文述真不是只会阿谀奉承的酒囊饭袋,当他认真的代入“大将军”角色时, 就不再是那个“贪婪的奸臣”了。
对于哗变,宇文述并非没有丝毫防备, 他以兵部员外郎窦轨率兵来回震慑,开始整顿六营、规模不大时,哪个将校敢异动?
可是现在, 军改已经蔓延到了豳州军之外的十三营,他首先触及名册上的“六十三万”将士的直接利益,其次是众多世家门阀,再加上“团队”中的一些人阳奉阴违,便使宇文述有些力不从心了。
将士们现在都集众于咸阳京兵临时官署了,使“哗变”的苗头已现,杨集打算入宫提醒一下杨广。
只是此刻的杨广似乎有些盲目乐观了,前天下午他入宫之前,宇文述正好在上午入宫陈奏整军进度,据说杨广听得龙颜大悦,留宇文述共用午膳,再一次赐其绢帛、赞其勇于任事。
这已是军改至今第十二次嘉勉了。
由此也可见,宇文述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成绩,弄得杨广有些冲昏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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豳州军官署大厅之中,杨庆见杨集默然不语,便拱手道:“大王,在京兵十四营的裁军计划中, 除了我们豳州军以外,另外十三营简单的以年龄为界, 导致许多被简单粗暴裁减下来的‘老弱’,并非是真正的老弱,他们有着以命搏杀的胆魄和经验。以前人少时,朝廷只要给出令他们满意的的答复,便会高高兴兴的散去。但眼下,裁减下来的人数高达十几二十万人,兵部和民部在安置方面,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也导致许多迟迟得不到安置的人,心生怨气。”
杨庆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霾之色,继续说道:“末将认为,这些人没有造反的胆魄,可是闹事的胆魄却有,而且人数越众、胆魄愈大,因为法不责众。若是心怀不轨之徒散布谣言、加上教唆,只怕事态进入难以掌控的乱局。”
“这也是我所担心之事!”杨集说完,向主管军务的辛世杰吩咐道:“辛长史,多派一些军官、文吏盯着豳州军工程营,如果有人执兵闹事、打砸烧抢,给我就地正法,但如果仅仅只是赤手空拳的聚拢哄闹,只需加以规劝即可。”
辛世杰拱手道:“卑职这就前往工程营盯着。”
杨集点了点头,又向八大主将吩咐道:“明天是全军休整,为了防止豳州军将士乱窜,你们立刻回去召集各将领议事,让将士们不要出营。”
以前的凉州军、这几天的豳州军都是这般处置的,先让被淘汰掉的将校、军卒入营喝酒吹牛,等到他们怨气稍散,再摆道理、劝返。
由于杨集从未搞过一刀切,而淘汰下来士兵,确实已经无法胜任主战士兵之职,加上抚恤到位、安置及时,故而从来没有出现过哗变事件。
如今的豳州军士兵,虽然没有哗变苗头,但也不能不防,要是其他十三营士兵把事情闹大了,这些人未必像现在这般老实。
“末将遵命!”鱼赞、唐世宗、杨续等人鱼贯而出。
杨集又向焦急的刘通仁说道:“等会儿我入宫面圣。你回去告诉辛将军,现在已经有了哗变的危险,让他务必控制好醴泉军,先将人安抚好,好酒好肉招待着,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大王放心,卑职告退。”刘通仁拱手一礼,转身匆匆离去。
待众人陆续离开,郝瑗说道:“大王,宇文大将军急功近利,九成要出乱子。”
杨集说道:“京兵如此不堪,有着重大收获的宇文述立功心切、急于求成,也是人之常情。”
除了宇文述以外,其实杨广何尝不是如此?杨广嘴上虽然说不着急,但是他比谁都焦虑,关中寇盗不靖、军队内部又有被黑手掌握的嫌疑,而都城又迁徙在即,杨广能不操心焦虑?
如今的宇文述逮住机会,利用了皇帝这种急于求成的心理,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
“不说了,我这就回京奏事。”无论如何,杨集都要提个醒,不然闹出事来,那他就有知而不奏的嫌疑了。
“兄长,豳州军就交给你了。”说着,又向杨庆说道:“郝先生熟知凉州军那一套,如果遇到什么无法理解之处,你们可以详谈。”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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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宫千秋殿。
杨广正在批阅奏疏,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宇文述的今天呈上的奏疏。
京兵十四营经过大半个月的整顿,清查出了二十万五左右的空额,之后又裁减了十二万老弱将士,如果再加上贪墨不法的各级将领,那么这支号称拥兵七十万的臃肿之军,足足少了三十七万众。剩下的三十二万,风气为之大变不说,还在有条不紊的整训。
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形势喜人。
在普及全军的大整顿中,查空额实则是最容易的一步,各军各营将领能够串通蒙蔽兵部文官,但是在武将出身的宇文述眼里,却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儿戏,只要令下手对着名册数人头,就能让空额无所遁形。关键是负责清查的人,有没有胆子得罪所有军武世家。
当兵部在各营各处张贴“清查空额、惩处不法”的告示、当吏部向军营驻地州县下达“借人即同罪”的警示,宇文述第一时间发动右卫士兵清查了万年、长安、富平、同州、华州五军,接着又加大力度清查豳州以外的另七营。
十四营京兵在以前,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硬骨头,便是杨坚也有些奈何不得那些错综复杂的各级将领,虽然有心整顿,却又年迈体衰、力不从心;他为了使皇权能够平稳过度,也只能忍下了这口气,希望杨广能够解决十四营所存在的问题。
而杨广在杨谅谋反之时,就体验到了十四营将领的嚣张跋扈、目无王法,所以查出来的结果虽然触目惊心,但查出如此之多的空额、拿下如此之多的问题将领,仍旧极大的鼓舞了杨广。
按照杨素、杨集、宇文述诸多大将拟定的整军方略,这仅仅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再裁减军中老弱,仅仅保留下三十万精锐左右,如果仍有不合格之士,那就裁减到二十五万。
然后再将诸州精兵、民间悍士至填补兵额,使朝廷处于强干弱枝之势,最终使京兵的整体兵力维持在四十万左右。
杨广放下手中的奏疏,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因宇文述赫然在奏疏最后写着,“京兵整顿之后,豳州军兵力为各营之最;窃以为豳州军原有老弱也应酌情裁撤部分兵员,况臣听闻豳州军老弱不操弓射、不列战阵,执着于队列优劣……臣领兵半生、打了数十年的仗,从未听闻这等练兵之法,卫王如是标新立异,着实令人费解……”
这段话虽然不是直接弹劾杨集,但是在表功之余,也是表达了他的强烈不满:
毕竟现在有十三个军营都要整顿、裁军,豳州军却只是把老弱划入工程营,可最后,还不是要朝廷供养?如果杨集坚持要供养老弱之士组成的工程营,那么裁军之说,又有何用?而且十四个军营的将士,都是大隋的兵,凭什么单独让豳州军特立独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宇文述身为军改执行总指挥,竟整顿不了豳州军,管不了豳州军,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是宇文述在武举舞弊案以后,首次借功向杨集发起反击,同时也是试探杨广的态度。
宇文述这封奏疏并非是直接呈给杨广的,而是走了兵部、“军改指挥部”、议事堂的流程;已然引起众多将军组成的“军改指挥部”赞赏。
奏疏走了这么一圈下来,也让负责监督的御史注意到这支游离在“军改指挥部”之外的军队,他们听到“军改指挥部”对豳州军、对杨集有了很多不满;这才跑去窥伺豳州军军营,收集杨集、杨庆等豳州军将官的素材,为下一步的弹劾做铺垫。
当然,宇文述并非是诬告,因为这是实情,只因杨集在这段时间里,对士兵的操演,更是引发了很多非议。
当消息流传到忙得半死的宇文述的耳中,于是便做出了未知全貌嗤之以鼻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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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读大学的侄子在学校庆生、还交一个女朋友,叫我这个亲叔叔过去了,所以昨天更新不了,今天这章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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