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从工具箱里翻出了登山绳和两个头戴式的手电筒,还有一把老旧的瑞士军刀。

    “爸,妈,西蒙,我和费恩一起出去登山了”

    他把这些通通塞进背包里,背上书包往门外跑。

    “费恩费恩费恩,这两个小家伙现在还真是干什么都要在一起,”克劳迪女士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是件好事吗。”盖德穆勒先生乐呵呵地摊开报纸,“谁都会有一个像这样特别的朋友,就像我和汉克,我们现在有空的时候也会结伴出去喝酒或是钓鱼。”

    “但他们总不爱带西蒙一起。”克劳迪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小儿子,有些遗憾地说。

    “妈妈”西蒙大声向她抗议,“我才不要托马斯就知道照顾费恩他想玩什么他就跟着玩什么我跟他们完全聊不来”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西蒙。”克劳迪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就算托马斯稍微过头了一点,费恩也会照顾你的,他是个很懂礼貌的好孩子。”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感受,反正和他们在一起玩就是让人觉得很奇怪。”西蒙不太高兴地抱怨了一句。

    盖德先生把手里的报纸翻了一面,安慰性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

    托马斯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家里讨论的有关他的话题,他把背包绑好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没推出去多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等他的费恩。

    他穿着衬衫和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举起相机对准他按下了拍摄键。

    托马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喊着他的名字快步朝他走去,接过他递给他的照片。

    黑色的底片上缓缓地浮现出他的影子,看上去又神奇又有趣。

    “这是我从贝洛奥里藏特带过来的拍立得,只要按一下就会有照片出来了。”费恩把相机递给他,示意他把带子挂在脖子上,“我带了很多相纸过来,家里也还有好多,这里的用完了也没关系。”

    “我也带了好多东西过来。”托马斯向他示意自动车后座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肯定有能用得上的。”

    “那我们一人带着它骑一会儿吧,这个背包看起来好重啊。”他坐在自行车的坐垫上,侧头对他说。

    他应了一声,也对着他照了一张照片。

    明亮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影子,定格着男孩微笑的侧脸,他的身上总一种动人的、生机勃勃的少年气,和那双澄澈清明的绿眼睛相得益彰。

    “我觉得,还是你的眼睛更好看一点。”托尼斯把那两张照片一起放进了自行车前的篮子里,骑着车和他一起往前走。

    “这也太夸张了。”费恩不太好意思地说,“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啊,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让我也想要和你一起笑。”

    “那是不一样的。”他下意识地反驳他,却又找不出什么贴切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官,“反正就是不一样。”

    “对了,你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其他俱乐部的足球运动员吗”费恩适时地换了个话题问他,“我爸爸的朋友送了他两张欧冠比赛的主场票,9月20号里斯本竞技对皇家马德里的那场,还是皇家马德里的主场,但是他查到自己那天还有另外的事情所以去不了,祖父也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坐不了飞机,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

    “当然可以了。”他兴冲冲地回答,“那可是欧冠比赛诶肯定很好看”

    “可惜既不是拜仁也不是国际米兰。”费恩吐出一口气,看起来有些遗憾,“这两个球队的球员我都不是很熟。”

    “只要比赛好看的话,就算场上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也完全不会觉得无聊。”托马斯兴致勃勃地说,“而且你还会和我一起去那里,那就更棒了。”

    “那就我在这段时间多练一下西班牙语的发音了。”他因为他的话莫名地开心起来,“希望不会很复杂。”

    “你竟然还会西班牙语”他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这也太厉害了吧”

    “不是啊。”费恩愣了一下,“葡萄牙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西班牙其实是共通的,巴西人用的就是本土化的巴西葡萄牙语,所以我也接触过一段时间的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学起来应该也不会比葡萄牙语复杂。”

    “那之前你还说你只会说德语。”他用带着一点点不开心的语气对他说。

    “因为我感觉学葡萄牙语就像在学巴西葡萄牙的方言一样不能算是很正式的掌握吧。”费恩无措地向他解释。

    “这样说的话,我也想学葡萄牙语了。”托马斯忽然又高兴起来,“学会一个就相当于学会了三个国家的语言,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你就可以自在地说自己的母语,这也很酷啊。”

    于是男孩儿们就又这样速度飞快地和好如初。

    他们经过了那颗低矮的橡树,沿着小湖从山路上去,朝那座城堡一点一点地靠近。

    托马斯一路上走走停停地拍下了很多东西,灌木、昆虫、野花、太阳,但他觉得自己拍得最好的还是费恩,大概因为他原本就是很好看的,虽然他并不打算告诉他,但他始终认为,他比第十王朝1里的任何演员都要好看。

    他们吃掉了整整三分一的面包才骑着自行车抵达目的地,费恩把自行车停在墙角,那些砖石的缝隙里都爬满了蜿蜒的藤蔓,给残破和老旧也增添了一缕温柔的生气。

    托马斯率先翻过了低矮的围墙,他伸出手把他拉了上去,这才和他一起跳到里面去。

    肉眼可及的是一座废弃的小花园,落叶铺散在地上,所有的植物都郁郁葱葱地伸展着枝条。

    穿过花园,那座有着尖顶的、小小的城堡这才展露出了全貌。

    托马斯不太放心地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它看起来实在是不年轻了,甚至古旧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坍塌。

    “你小心一点啊,不要踩空了,如果感觉有哪里不对就喊我的名字,我想办法会拉你上来的。”

    “你要是踩空了怎么办”

    费恩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那你就先离开这里,下去找塞缪尔爷爷和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肯定会有办法。”托马斯认真地说。

    “这个主意一点儿也不好”费恩听到这里,态度坚决地拉着他从楼梯上下去,和他一起出了城堡。

    他们并没有完成这趟期待已久的探险活动,但还是拍下了很多有趣的照片,费恩只挑走了几张双人照,把剩下的全都给了负责照相的托马斯。

    他把这些照片和最喜欢的玩具模型放在了同一个盒子里,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理由来的话,那大概是因为,它们和他的玩具一样让他觉得十分重要。

    他们在林地里渡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又一起约定着晚上起来看星星,费恩掐着时间推开窗户爬到了自家的屋顶上,看见托马斯也沿着窗户翻了过来,和他肩并着肩倚靠在一起。

    费恩没由来地想起了一段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

    当这样的两个人相遇而且目光交汇在一起时,所有的过去和所有的未来便都失去了其重要性,存在的只有这一时刻本身。2

    他现在好像有一些明白这话里所讲述的意思了。

    因为他遇到了这样特别的一个人,让他和他一起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镀上了特别而美妙的意义。

    “你在想什么”托马斯压低声音问他。

    “我在想,对我而言,不会有人比你还要特别了。”他注视着他的眼睛,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回答,“等我长大了,你一定会是我婚礼上的伴郎,也会是我每一个孩子的教父,我们还会骑着自行车漫山遍野地疯跑,会像这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也会一起去看拜仁慕尼黑的欧冠比赛”

    “听起来可真棒。”他仰着头把手枕在交叠的胳膊后面。

    “我们还会一起渡过很多个啤酒节,很多个万圣节,很多个圣诞节,还有很多个对方的生日。”费恩慢慢地放轻了声音,“会一起踢进很多个球,一起拿到很多个联赛冠军,也会一起拿到很多个欧冠奖杯。”

    “我喜欢后面这个。”托马斯伸出手和他碰了碰拳头,然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当然前面的也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他也握住了他的手,“最最最要好的那种。”

    “那当然啦。”他一点也不觉得他的说法有哪里不对的。

    就像现在,他其实并不认识多少个星座多少颗星星,可他就是觉得映在他眼底的东西魔幻而又奇妙,一切都美丽得过分,不光因为它们本身,也因为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啊。

    费恩眺望着那片亘古的星河,湖绿色的眼睛里好像也藏满了亮着微光的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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