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就没打算将他们如何,都是曾为大齐添砖加瓦呕心沥血的肱骨重臣,朕岂忍将他们全部送上刑台?”文帝长叹一声,说道:“尔等意欲反朕,朕这两日辗转反侧,委实难以入睡,只在心中思量,是朕这个皇帝做得还不够好?还是朕太宽仁,使尔等渐生藐视之心,以为朕懦弱可欺?”

    杨文昭木然道:“陛下德仁宽厚,文治武功,实乃大齐开国以来首屈一指的帝王,怎会做得不够好,我等又岂敢心生藐视之心。”

    “无论先前种种,能有杨阁老这句话,朕也就安心了。”文帝说道:“被抓进诏狱的官员,无论罪责大小,朕一概既往不咎,皆可官复原职,不过毕竟是谋逆罪责,朕若一个都不处置,只怕会有辱皇家威严,亦无法服众。兵部尚书焦涂,大理寺卿何太初,凡是三品以上者,便都罢去官职,逐出大齐,以儆效尤,以正律法,以安民心!”

    说罢瞥了言巉的尸体一眼,摇头道:“言卿虽冥顽不灵,但到底也是为大齐出过力的,唉,来人,将言卿的尸体抬下去,厚葬。”

    杨文昭苍凉一笑,拱手道:“老臣代焦涂等人,谢陛下宽仁。”

    咚,咚,咚!

    狠狠三个响头磕在地上。

    文帝缓缓起身,负手环视百官,肃然道:“朕一直坚守以仁治国,也正因是受儒家这一理念熏陶,朕才不愿掀起腥风血雨,使无数人头落地。”

    “人都会做错事,朕不是不可以饶恕,但不能一饶再饶,仁慈,并不意味软弱!”

    “衍王案才过去多久,结果衡王又要造朕的反,朕扪心自问,在位这些年来,也算是励精图治,对待宗族皇室,对待臣子黎民,皆都问心无愧……可卿等,可都对得起朕?”

    “衡王一案,朕不想再起杀孽,就让它到此为止,若往后还有人胆敢以下犯上,就别怪朕了。”

    文帝说完,百官俯首称赞道:“陛下宽仁大量,大齐甚幸,臣等甚幸。”

    “退朝!”

    钱谨尖锐的嗓音响起,为这场持续时间并不是很长的君臣斗争画上句号。

    ……

    诚如陆沉所料,只要文帝有铲除儒家的决心,这场斗争就势必会以文帝胜利而告终。

    只是让陆沉意料不到的是,文帝会赢得如此干脆利落,内阁几位阁老悉数告老,六部九卿等中枢要职官员俱被驱逐,从今往后,大齐朝堂,儒家将再也无法一手遮天。

    让陆沉不得不佩服的是,文帝并没有急于将儒家连根拔起,只是将那些首脑人物尽数驱逐,不过想来是为了安抚底下那群门人,还特意留下了一根定海神针。

    内阁儒家的四位阁老,言巉撞柱而死,杨文昭、鹤松龄说是告老,其实就是被驱逐出大齐,唯独方丞被留了下来,无须去想,也知文帝定是想要让方丞来压制满朝的儒家官员,使这场风波不再继续蔓延下去。

    方丞此人,在内阁诸阁老中,最是低调,不像其他几位阁老那般各有特点,杨文昭统筹全局,言巉脾气暴躁,鹤松龄精明老道……

    他平素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很少在朝会或是等重要场合发表意见,以至于不是很起眼。

    可如今杨、鹤被驱逐,言撞柱而死,他就是大齐儒家众官员的顶梁柱,凡儒家门人,岂能不为他马首是瞻?

    以陆沉的猜想,这位方阁老想必早就被文帝所招揽,或许更是文帝一直深深隐藏的底牌,准备在这场争斗难解难分之际,再亮出来出奇制胜,给与儒家反戈一击,奠定胜局,只是没想到杨文昭等人竟如此不堪一击,三拳两脚,便给踢出大齐朝堂,这场风波这般迅速便尘埃落定。

    甚至陆沉不得不怀疑,文帝还有更深的底牌还没有亮出来。

    这位皇帝陛下隐忍多年,想来是已算计的没有任何纰漏,才敢突然露出早已忍不住要伸张出来的獠牙。

    不过如今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这场君臣斗争终于落下帷幕,值得庆幸的是文帝并没有大开杀戒,陆沉也算聊以慰藉,毕竟儒家之所以能够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他或多或少也起了一些决定性的作用。

    当然,罪魁祸首还是钱谨,文帝自然不算在其中,皇帝是没有错的,就算有错,也没人敢找皇帝算账。

    钱谨兴冤狱,栽赃陷害,听说还趁机公报私仇,这次抓进诏狱中的官员,有十几人不堪忍受酷刑,惨死在其中,那日又在文帝寝宫前打死打伤不少人,其双手沾满儒家门人的血腥,定会被儒家深深记恨。

    陆沉素来不喜欢被动,深知以钱谨的秉性,定会不置自己于死地,必定不会罢休,接下来也是该琢磨如何反击了,不将这死太监弄死,恐怕日后在官场,将永无宁日!

    早朝散去后,陆沉就被文帝叫到了御书房。

    同时被叫去的,还有方丞,以及方无行和颜秀。

    钱谨则侯在一边,见陆沉进来,眼中露出愤恨阴毒的光芒。

    “微臣见过陛下。”

    陆沉无视钱谨,自顾对文帝躬身拱手。

    “免礼。”文帝盘膝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支玉如意,环顾众人,说道:“朕特赦杨阁老等人告老,六部九卿的职位,朕已有定夺,可对于内阁人选,却是一时犯难。”

    方无行拱手道:“不知陛下有何难处,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文帝说道:“方阁老在内阁多年,殚精竭虑,作风老辣,且忠心于朕,不与他人同流合污,擢升首辅,实至名归。而你与颜秀,顺位上升到第二第三位次,也有定论。让朕忧愁的是,还有三个席位,朕该让谁补缺进来。”

    方无行拱手道:“微臣觉得兵部侍郎梁渭,可担此重任!”

    颜秀摇头淡笑道:“梁渭其人,能力中规中矩,且性情颇有瑕疵,心胸狭隘,只因擅长投机,一路溜须拍马,方能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让这等人入阁,实在不妥。”

    听得颜秀反对,陆沉终于恍然,陛下这是要让新内阁划分阵营啊。

    让臣子对立,唯有利益,而最好的诱饵,当然就是内阁席位了。

    谁不想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方无行若举荐成功,往后在内阁说话,就又多了些份量,颜秀也是胸怀大志,岂能不跳出来反对?

    而他一旦反对,就意味着想要与方无行争权。

    如此一来,内阁就没有可能再复曾经的铁板一块,自然而然也就无法对皇权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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