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事前已让我的一位朋友准备好车马,蛰伏在城堡后方,我们从那个方向冲杀出去。”

    冲出地牢之后,文斌一如既往地匍匐在白狼背上,一边机警地四下观望,一边悄声与之耳语道。

    “知道了。”

    通天的答复只有三个字,话不多,具体该怎么做,皆以行动来表示。

    顷刻间,原意图从城堡左翼翻墙而出的白狼临场大拐弯,在喧嚣四起,灯笼火把渐渐凝聚,把整个夜空点亮得犹如白昼一般的庭院当中,潇洒地兜了个圈子,又拐向大后方奔驰而去!

    “在那里!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快抓住他!快抓住他!”

    “来人哪,都死哪儿去了——”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截下来!违令者,当场处死!”

    “杀了也无所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吵嚷声,叫骂声,吆喝声,歇斯底里……四下犹如煮沸了的滚油一般,炸开了锅。

    一层层声浪在原本静谧的夜色中铺展开来,迅速将之渲染成为闹市。

    点点火光,渐渐连成了一片,在黑暗中摇曳,在肃煞的寒风中,在铺天盖地冰冷的雨丝中,纠集成一条并不规则的长龙。

    奔跑的脚步声,甲胄的碰撞声,风声,雨声,喧嚣声,声声入耳。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并不平凡的夜里,皆悄然凝聚出一道独具一格的风景线,黯然烙印在文斌心中,变成一道不可言状的伤痕。

    眼中,坚贞不屈地浮泛着平静如斯的光芒。

    而在眼底深处,却情不自禁燃起一把热血沸腾的火焰!

    凶煞!

    仇恨!

    杀戮!

    嗜血!

    所有一切让人疯狂的元素,皆在这个如火如荼的夜里,狂欢般汇聚拢来,成为极为刺激人脑部神经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想杀人。

    对鲜血有着无可抑制的兽性本能的生物们开始了它们的暴动。

    望着身后那一只只由人类的外形,又重新幻化出人狼的本体,并因此速度大涨,近而紧追不舍的妖兽们,文斌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拼命压抑着心中率性而暴虐的**。

    如果说,他对于‘身为人类的同类’还尚且心存仁慈的话,那么,对待全然与人类种族丝毫不相干的人狼,那是绝不可能手下留情的。

    它们于他来说,就是猎物。

    反之亦然。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杀!

    说杀就杀,侧身反手开弓就是一箭!

    他根本没有仔细瞄准,因为后方需要歼灭的猎物实在太多,即使随随便便地出手,也几乎能保证万无一失!

    嗖——

    噗噗!

    那只由莫须有的紫光凝聚而成的长箭,一下子连续贯穿两头人狼的颈部,转瞬之间,至其于非命。

    嗖嗖——

    下一刻,是双箭齐发!

    噗噗!噗噗!

    四只勇猛无畏的人狼又前仆后继地倒下了。

    嗖嗖嗖嗖——

    噗噗噗噗!!

    再下一刻,文斌手中连续多出四只长箭,全部无一例外地穿透身后那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狼的身体,以它们的骨血作为了最终归宿的祭品。

    黑暗中,一只又一只飞箭犹如陨落的流星一般,呼啸着划破冷冽的夜空,穿越过在寒风中飘摇的层层雨帘,轻易地夺去一只又一只尾随其后的人狼的性命。

    杀人……

    不不,这是一场屠戮的盛宴,彼此都是‘狩猎者’与‘猎物’之间的关系。

    就看谁的手腕更加高明罢了。

    谁更放纵!

    放肆!

    精准!

    凌厉!

    眼明手快!

    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耳畔飘摇的是,风声,雨声,濒死的尖啸声!

    心,渐渐地沉下去,沉下去,变冷,变硬,犹如磐石一般,再也激不起一丝的涟漪。

    眼中,火光灼灼,只剩下杀戮!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角逐。

    还是那句老话:

    我不想死。

    与其我死,不如你死。

    想、要、我、死、的,都、给、我、去、死、吧!

    ——箭如飞蝗!

    ……

    从城堡前方大片的庭院,再到后方被灌木丛林分隔开来的逼仄的小道,化作硕大的白狼的通天如风般疾驰飞奔着,在他们周围,密密匝匝落下来的,除了雨丝,还有利箭!长矛!与无尽的飞刃!

    城堡周边的墙,很高,很厚,一看出自于某种做贼心虚,因宿敌太多而害怕某一天死无葬身之地的心态所构筑而成的。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

    如潮水般的敌兵汹涌而至!

    “怎么这么多人?”文斌见了,不免吓了一跳。

    他现在手中已不再是长弓在握,而换成了惯用的刀。

    除了手中的刀,还有凭借‘千煞刀技’凌空悬浮的三把飞刃。

    面对对方数量上千百倍的压制,以及黑暗中无尽的流箭,任凭他再狂,也只剩下尽力格挡而份儿了。

    可问题是……

    只不过是一座城主私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兵甲?

    “你以为呢?”回答他的不是正全神贯注投入奔逃中的通天,而是身后仿佛透明人一般,在那里‘放风筝’飘魂的某妖孽:“一个企图谋反篡位的野心家,豢养千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这家伙,倒是无罪一身轻啊!

    他在那里飘魂,流箭越过他的身体,根本就毫发无伤!

    他就好像黑夜中的一道幻影一般,那么的潇洒、虚妄、不真实,除了文斌一人之外,再没有另外任何人可见。

    飘逸灵动,一如鬼魅。

    啊,不,说错了,这家伙压根就是一缕幽魂,从坟墓里爬出来,贻害千年的孤魂野鬼!

    无视它吧……

    霍然间,白狼一跃而起,尚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猛然间起跳,飞扑向前方高出三丈开外的墙头!

    文斌整个人随之蓦然往后近九十度仰身,吓得他心下一惊,顾不得再挥刀乱斩流箭,而改为双腿夹紧白狼的身子,双手紧拽着它身上的长毛,唯恐一不小心,便被它掀翻了下去!

    这架势……是要跳过去?!

    不!

    不是跳,而是——飞了起来!

    通天的修为,有多么高深,不是文斌当下的水平能够窥探得到的,但对于它能够无需借助飞剑、法宝之类的利器就能凌空飞行这一点,他从不质疑。

    毕竟,人家好歹也是名扬青史的一代窃贼之王!

    既然能飞,那之前为什么不飞?

    文斌想想,心下已有了答案:本体身为‘白狼’的他,是陆行动物,比起飞行,他更擅长于奔跑!

    会飞,并不代表一定要飞。

    如果不是面前高墙阻隔,估计他也懒得施展这项‘特异功能’。

    虽然在常理上来说,飞行速度是在原陆行速度的基础上,更有一定比例加成的。

    但是消耗太大。

    只怕他现在遍体鳞伤,也是其不愿任意飞行的缘故之一。

    文斌匍匐在硕大的白狼的后背上,整个身子紧贴着它已被夜雨淋湿了的冰冷的毛发,看见它们凝成一股一股的,翻驳杂乱着,在那一刻,几乎是情不自禁的,一种凄楚悲哀的感情忽然打心底油然而生。

    这就是逃亡。

    被万人追杀,被刀枪冷箭所逼迫,而不得不在绝境中竭尽全力而为求生的感觉啊!

    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复又睁开。

    还未完呢,这才刚刚开始而已,不能泄气!

    那一刻,给文斌的感觉,就好像在做云霄飞车一样,大起,大落!

    划过极为陡峭的弧度,在相当短暂的时间内,连续改变两次移动的方向。

    整个心都好像腾了起来,还在上面悬着呢,而人已经落了地。

    “在哪儿?”文斌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通天平静地问道。

    “啊?”

    他这方才如梦初醒,定睛看了看:原来自己已随大白狼翻墙而出,现正处于整个城堡大后方的墙角之下。

    “你的朋友,马车。”通天有些哭笑不得地提点道。

    “哦……”文斌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坐直了身子,伸手往后门方向指了指:“应该是在那边——他估计会以为我们是要破门而出的……啊,在那里,我看见了!”

    随着文斌手指的方向,通天也看见了。

    一辆精致的双骑马车,一名束手侍立的少年。

    在凛冽的夜风中,被夜风搅做飞絮般破败的雨帘中,安静地守候着。

    那样轻灵随意的姿态,就仿佛能够一直笃定地守候在那里,无论如何,都还能够继续无怨无悔地等待下去一样。

    “小牧——”尚还隔着老远的距离,文斌就已经抑制不住内心兴奋的心情,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大叫道。

    那位牵着马缰,淡然伫立在雨中的少年闻声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望向文斌,忽然笑了起来,气定神闲地调侃道:“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狼狈啊!”

    啊,狼狈吗?

    难道在被狂风暴雨、飞蝗流箭、洪水佣兵所疯狂肆虐的情况下,还想要故作潇洒?

    文斌承认自己修为不够高深,还做不到老师那般,面对十万敌军,能够谈笑间随意结阵,如覆蝼蚁般使之灰飞烟灭的至高境界。

    能活着逃出虎穴,已是万幸!

    “你的双胞胎兄弟?”通天往那边跑过去的同时,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啊。”

    关于这个问题……文斌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才好。

    说来话长,还不如不说。

    “别废话了,”没想到打断二人闲侃的,却是小牧。

    他伸手指向大后方蜂拥而出的成群的人狼,眯起双眼,面带冷笑,轻声宣布道:“异域逃亡,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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