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道神秘的门,天路是一条悬浮于高空、由湖中精灵引五帝湖泉眼之水组成的路,云潇不可思议的望着脚下,星垂之野似乎触手可及,又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墙,遥不可及。

    她紧跟着帝仲往前走,感觉脚下的水也一直在动,不知尽头在何处,金色的灵力像萤火一样从水流中蹦出,然后又重新散落,回归水中。

    酒香果然是从四处飘来,浓郁异常,单是闻着就让人飘飘欲仙,晕乎乎的,引得云潇忍不住张望,她像是走在虚空里,周围亮堂堂的,扩散着五颜六色的琉璃光芒,远远的还有各种欢笑声一直如回声一样飘荡,好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其他人也在一起前行。

    云潇被眼前壮观波诡的景象惊住,忍不住小跑了一步上前拽住了帝仲的袖子,紧张的道:“这条路到底是通往哪里呀?”

    “五帝湖。”帝仲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像是要更加仔细的欣赏沿途风景,眼里的光明明灭灭,让过去和现下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忍不住叹气,对湖中精灵说道,“天路的旅人好像少了很多呀,我记得当年可热闹了。”

    湖中精灵听见他的感叹,从脚下的水路里飘出来,轻轻落在帝仲的肩膀上,也是顺势发出一声惋惜:“是冷清了很多,自坠天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天路就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就算我们依然每月守在星垂之野等候旅人的光临,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空手而回,只有一些重要的日子,才会有旅人慕名而来了。”

    “是么。”帝仲淡淡接话,也并不是很意外,坠天于箴岛而言是毁灭之灾,在生存面前,寻欢作乐之事自然是要放下。

    “但最近开始突然就好些了。”湖中精灵咯咯笑起,踮着脚尖在他肩膀上打转,开心的不得了,“我听旅人们说,是飞垣的新帝登基,废除了曾经的歧视制度,被压迫数千年的异族、异兽们初次得到解脱,为了庆祝纷纷重启天路来到五帝湖参与酒宴,大人您来的正是时候,眼下过去,虽不比当年盛况,多少也不会太冷清。”

    帝仲点点头,又是感慨又是惋惜,想起此行的目的,心中仍是不忍,只得从旁打听道:“你说很多人来此地庆祝?可我好像听说夜王有意解除封印,破坏阵眼,难道他们一点也不在意?还是说……异族根本没得到消息?”

    听到他问的这么直接,云潇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连带着袖中光球里的萧千夜都是不安的豁然站起,紧张的感知着一切。

    “夜王……”湖中精灵的舞蹈赫然停顿,也被这个名字勾起了内心的恐惧,虽知道帝仲和夜王是同修,语气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许惊慌,“您是说夜王回来了?我等好像听到一些传闻,东冥境内的两位神守似乎也是因为此事暂时离开了,不过既然大人您回来了,肯定能阻止夜王再次伤害箴岛吧?”

    帝仲没有回复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湖中精灵本就不谙世事,再多说也是无益,他挥挥手支退了湖中精灵,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云潇感觉到他的脸色骤然有些沉重,这个人沉默起来,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凝固,她小心的拉了拉他,问道:“你没事吧?”

    帝仲只是稍稍扭头就看见她急迫的眼神,反而脱口安慰她:“我能有什么事,这笔账多半是要算在萧千夜头上,你还是担心他吧。”

    云潇没好气的甩开他,感觉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闷闷不乐的将目光挪向别处。

    “生气了?”帝仲莫名觉得好笑,明明萧千夜那块木头经常各种不解风情也没惹得她生气,想不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能惹得她不开心,这样的区别对待显然一下子勾起他的兴致,帝仲清了清嗓子,指指她袖子里的光球,不怀好意的道,“都是一个人,怎么你的态度差这么多?我可是知道他的所有事情,你要是肯求我,我就都告诉你。”

    “真的?”云潇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光球里的萧千夜被帝仲激的一跳而起,终于忍不住皱眉警告,“喂,你不要乱说话!”

    “看,他也生气了。”帝仲捂嘴笑起,直接将手伸进了云潇的袖子,神力像一张密布的网包住光球,萧千夜瞬间就察觉到自己和外界的感知力正在被切断,没等他急的阻止,眼前突兀的陷入黑暗,连带着声音也在同时消失。

    萧千夜气愤的怒敲了一下光球的壁,无可奈何的仰着头,不知道帝仲到底想和云潇说什么事情,帝仲对他的一切都是了如指掌,在记忆开始融合之后,他的过去就像一张白纸,在帝仲面前一览无遗。

    然而,他对帝仲却仍是一知半解,并且束手无策。

    “你……干什么了?”云潇也感觉到袖子里光球突然失去活力,帝仲抿嘴一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神秘的说道,“毕竟要说他坏话,总不能当着本人的面说吧?”

    云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这个来自上天界的战神,一点没有“战神”的样子,反倒像个爱八卦的妇人,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帝仲望了她一眼,带着一分似笑未笑的笑意,故意调侃道:“你要是不想知道,我不告诉你就是了……”

    “别、别,我想……想知道。”云潇想也没想的脱口,又觉得这么窥探隐私不太好,别扭的低着头,用脚尖踢着水流,看起来还在犹豫。

    “呵……”帝仲被她脸上又羞又急又纠结的表情逗乐,咳了一声,道,“只说跟你有关的,其他事情等他愿意告诉你的时候,让他自己来说,这样总行了吧?”

    云潇眨眨眼睛,终究是没能抵住心中的好奇,又怕被其他什么人听见,赶紧往前凑了一步,红着脸问道:“他、他、他身边有没有其它女孩子呀?”

    果然第一个问题就在帝仲的预料之中,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好猜,帝仲笑瞅着云潇,想也没想的脱口:“其实还挺多的,毕竟他年轻有为,长得又不差,惹人喜欢也不奇怪。”

    云潇的笑立刻就僵在脸上,心情瞬间低落,这种事情萧千夜当然不会主动跟她坦白,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继续问起来:“都有些什么人?”

    帝仲是憋着笑,脑子里在飞速脑补着萧千夜此时的表情,这种逗人开心的感觉就好像当年他肆无忌惮的逗着那只小狗玩,又道:“你见过的就有胧月郡主和明姝公主,没见过的嘛,靖城有个花魁叫柳飞飞,一眼就看上他了,曾经设计想把他骗到房中共度春宵,不过好他中途醒了临时跑了,还有东冥那个千禧城,里面有个姓顾的小姐,家缠万贯的,也很中意他,还有就是……”

    “还有?”云潇已经按捺不住要生气了,光球被她从袖子里捧到手心,托着放到眼睛前方,瞪着大眼睛,好像用眼神就能杀人一样。

    帝仲满不在乎,甚至在记忆深处仔细的搜索起那些桃色往事,但是他想的越多,脸上的表情反而笑的更有深意,隔了好久,终于从胸腔里长长吁了口气,叹道:“但是没有人比你重要,潇儿,他每次见到和你长相相似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他本就身居高位,周围又都是些虎狼之辈,只有想起你的时候,才会像个傻子一样呆笑,只不过,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罢了。”

    云潇低头不语,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将她先前的怒气全部消去,眼神一下子又温柔起来,轻轻的用手指戳了戳光球。

    帝仲看着她比翻书还快的翻脸,只得暗自惊叹女人的心思如海底针,甚至庆幸自己没再多说几个名字。

    “还有吗?”然而云潇眼睛一转,又像一道雪亮的利刃望过来,看的帝仲心底一惊,这是他面对无数凶残的猛兽魔物时都没感觉过的心惊肉跳。

    他沉默着想了想,觉得不能再揭萧千夜的底,但又无法拒绝云潇殷切又严厉的目光,只得尴尬的赶紧把话题绕回到云潇身上:“还有?还有就是你呀,不要大半夜钻到人家房间里去,还提个灯吓唬他!”

    “他又不害怕,他一次也没有被我吓到过。”一提起小时候干的无聊事,云潇果然又是一阵脸红,狡辩了一句,帝仲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心里千头万绪汇成一线,自己是在八年前才初次苏醒,实际上对萧千夜和云潇小时候的事情并未亲身经历,只是那些东西经常在他的记忆里反复回想,就好像自己也真的经历了他们的成长一样。

    帝仲沉默了一瞬,那样的思绪每次出现,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冲动,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在深夜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见床头站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正在对自己做着鬼脸。

    明明心跳的都要蹦出嗓子眼,可每次他还要装作面无表情,在被子里紧张的擦去手心里的汗,然后顶着一张冰山一样的脸,把她从房间里扔出去。

    或许是自幼就被师门众星拱月的捧在手里,又或许真的是受到神鸟血脉影响,云潇本就是个行为举止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也根本就没有察觉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会产生怎样的生理冲动。

    想起这些事情,帝仲忍不住扶额笑起,他活了几万年,属于人的情感早就在漫长的时间里消磨的丝毫不剩,却没想到会在死亡重生之后,在一个人类的身体里如此清晰的感觉到。

    “你笑什么?”云潇隐隐有些不适,这个人忽然的沉默让她有些紧张。

    帝仲随即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神秘,一字一顿提醒:“他是个男人哎,在昆仑呆了整整十年,也算是从幼年走到少年,你该不会觉得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吧?”

    云潇张了张嘴,轻轻啊了一声,呆了一瞬,然后突然意识到他在指什么,脸上的红就像要烧出火来。

    帝仲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果然是烫的烧手,他轻轻的凑过去,贴着云潇的耳根温柔的呼了口气:“你总是喜欢拿他寻开心,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对他……对我,都很致命。”

    云潇喘着气抬起头,脸颊晕红,撞见那张刻在骨血深处思念了一万年的脸,这张脸又在她灵凤之息的作用下消去障眼术变成萧千夜的模样,云潇瞬间屏住呼吸,一时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脑子也因窒息而变得空白。

    帝仲终于是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心里透出莫名的欢喜,但还是镇定自若的说道:“可不能靠的这么近,你还无法真正控制灵凤之息,万一不小心消去障眼术,又要节外生枝。”

    云潇也赶紧慌乱的退了几大步,感觉脸颊烧的难受,又俯下身从脚下的天路里撩起湖水扑在脸上。

    “喂,等等……”帝仲来不及阻止,云潇呆呆的看着手心里的水,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这是湖中精灵酿的酒啊,走了这么久,你难道都闻不出来酒香?”帝仲这才把刚才的话说完,只见云潇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脚步一下子就变得摇摇晃晃,眼见着一个跟头就要扎进水里。

    帝仲愣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脱口:“你该不会和他一样,一杯就倒吧?”

    话音未落,他的预言迅速应验,帝仲赶紧箭步上前抱住她,她红着眼睛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喉咙,再张口觉得酒烧的嗓子抽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能喝酒要早说啊。”帝仲皱着眉头,也没想到还会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意外,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将她往上提了提,索性抱着继续沿着天路往前走。

    湖中精灵嬉笑着在天路里翻滚,帝仲低头看了一眼那些调皮的小东西,哭笑不得:“少在这凑热闹,赶紧给我找些解酒的东西来。”

    “遵命,遵命。”湖中精灵一哄而散,非常熟练的就往一个地方扎堆飞去,似乎早就对这种醉倒天路的旅人见怪不怪。

    帝仲看着怀中的女子,忽然从天路的水流里走下来,来到旁边一处五彩斑斓的空地上,他席地而坐,让云潇枕着自己的双腿休息。

    他静静抚摸着云潇的脸颊,眼里透出温柔,回忆起曾几何时,那只小狗也是贪玩喝了天路的酒水,醉的不省人事,让原本半日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三天。

    “哎,麻烦呀,你们两个……三个,真的是一个也不让我省心。”帝仲长长的叹气,强颜欢笑,自言自语,“潇儿,你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和它格外的像,我一直提醒自己是混入了萧千夜的记忆才会对你有特殊的感情,可是有时候我又真的觉得……那应该就是我本人的感情,我该怎么办呢?我真的很为难。”

    他在说话的同时情不自禁的弯腰,贴着云潇的额头,轻轻吻落,那分明是别人的身体,却在这一刻让他真实的感觉到了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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