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郑帅毕一副不可亵渎、肃然起敬的模样,叶念安与呼楞铁面面相觑,心头划过一丝不安。

    “咳,咳,咳……”

    等了许久,见郑帅毕依然兀自出神,僵坐身姿没有改变的迹象,叶念安起先沉不住气来,假意干咳了几声。

    “嗯……愚兄有些走神,莫怪!莫怪!”郑帅毕被咳声震醒,恍然醒转过来致歉道。

    “哦,不知守备可认得这些东西?”

    叶念安微微一笑,将眼波引至已平铺在桌案上的四方木匾。

    “这是…这是……”

    郑帅毕目光随其下移,两只眼球被四方木匾上的几行墨色僰文牢牢吸住。

    似有些不敢相信,又欺身凑近桌案仔细端详了半天,俨然动弹不了半分。

    “花影闲池柳拂栏,风华烟雨等闲观。

    苍山月隐浮云绕,洱海风情碧浪涟……”

    郑帅毕喃喃私语,面儿上由起初的惊愕万分逐渐消失,替代为袅袅升腾的森森恐惧。

    “叶兄……不知……不知叶兄此物何处而来??”

    倏然抬首,是一张雪白如纸,不附血色的面孔。

    就在这句问话的间歇,让叶念安深切感受到了对面之人的惊惧心神,脑中又浮现起方才金瓶中撒落的一对干瘪人耳。

    “郑守备也认得匾上的僰文?”

    “略识。郑某年少时恰逢密教盛行,村中老少对此僰文都识得一些。”

    郑帅毕一收视线,面儿上惧色敛去不少,较前多出了几分从容平静。

    “原来如此,怪不得守备会认得南诏三宝剑。”

    呼楞铁微微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粗粗肉肉的食指移到‘月隐’二字上方,往下一摁。

    机括再次伸展弹开,露出置于横抽里头的三样物件。

    机括‘咔咔’两声绕在上空,让围坐三人全部陷入一片沉静中。

    半晌,郑帅毕有些不可思议的竖起二指,异常小心地铗起最面上的卷轴,缓缓拉开。

    叶念安耐着性子等郑帅毕逐字看过,终见其拉到卷轴最末处,将裹在里面的一对金瓶赫然显出,才特意调整过坐姿,睁大双眼静观其变。

    只不过,郑帅毕双掌如刺钢针一般抛开卷轴,整个身体弹离桌案两米来远。扑嗵一记,跪下地去。

    然后合起双掌,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低声诵吟着没人能听明白的经词。

    叶念安见状欲起身去扶,却被轻轻摇头的呼楞铁一把摁下。

    良久,郑帅毕幽幽撑开眼皮,扶地而起,面色已恢复到平常。

    “郑守备,你这是……”

    叶念安忽然不知应该如何启口相问,隐在这木匾机括中三件物品背后的秘密,或是传说。

    “如若没有料错,这楠木方匾定不属成都城界内。

    匾上所刻僰文,横抽中所置金瓶,全是那西南小国的属物。”

    “郑守备所言不差,此木匾确实来自南诏小国。”呼楞铁心知叶念安不便交待木匾来由,便抢先夺过话头回复道。

    “此木匾机括暗格中的三件物品,均与南诏王朝有关。这对金瓶便是最有力的佐证。

    只不过,这个传说距今久远,行教诡秘,异术良多,都奉观音为开国及守护神,作为南诏国教。

    滇密于古老密教有着血缘关系,根系庞大。”

    呼楞铁在一旁频频点头,不由得接话道,“藏密主要是萨满教、苯教等,多影响北方骑马民族。

    究其源,都是巫教。

    “确实,几百年前,残存的原始图腾跳完最后一支舞蹈就悄声离开了舞台。

    而来自遥远的密乘,早在第一代南诏王时期就潜入了洱海地区。坊间老百姓多称之为滇密。

    滇密影响南方长江流域,凡本主教、道教流行的地域,必有滇密神迹。

    起初,只能周旋巫教、混迹土主群中,直至两百年后才一跃而为台主,淡妆艳抹,占尽春光,演绎了有声有色、独放异彩的佛国戏码。

    开始逐渐显山露水,在滇密的强大势力范围内,开蓁辟莽,传法经营。

    密教的实质是巫化的佛教,或佛化的巫教。”

    说到此处,郑帅毕端起面前的茶盅,喉结滚过几下后才继续说道。

    “南诏国凤林镇北汤天,有一方董氏族谱碑。

    碑上载有南诏前几朝立国至今,佛道政道的王家教条。

    但凡从政为王、为清平官、为指挥、为士官者,都不再兼其它事。

    此外,在整条蜀身毒道中,距那西南小国二百余里处,有一片群山环抱的松树海洋。

    登高而望,绿丛中散落着十余座硕大的黑岩,像一个个露出海面的礁石。

    那些震撼心魄的密教神众,就刻在这些黑岩上。

    除了历代南诏王及其随从,以及六个原始巫教人物外,清一水的全是密教神众。”

    “凤林镇?北汤天?”

    听罢郑帅毕这通解说,叶念安在嘴中若有所思地重复着。

    瞅了眼门外天色,再次问向郑帅毕道,“凤仪镇离此处有多少脚程?”

    “也不甚远,出了成都府一路往西,不足二百里。”

    郑帅毕似是猜出了叶念安的心思,“倘若快马加鞭,立刻动身,日落前便能赶到。”

    “即便如此,这一来一去怕是再马不停蹄,也至少要去一天半日……那明儿……”叶念安面露疑色,显有顾虑。

    “眼下弄清这四方木匾的来龙去脉当为紧要,况且……”

    郑帅毕眉间夹川,凝望叶念安正色道,“叶兄看过此匾三件后,难道没觉出甚不妥之处吗?”

    “郑守备是指藏裹在卷轴中的执耳金瓶么?”

    叶念安脑中第一个晃过的,便是那对失了血色干瘪枯卷的人耳。

    “不尽然。”郑帅毕背手画着之字,犹自嘀咕着。

    待旋身踱回对面叶念安时,直接问道,“叶兄不觉得写在那张薄纸上的僰文,是从某地通往成都府的路线图么?”

    “郑守备好眼力,此前呼楞铁将军也如是猜想过。”

    叶念安微微一笑,心间却对郑帅毕的观察细致赞叹起来。

    “哈哈,我也是从那几个零星的勾勾叉叉作出的判断。”

    郑帅毕言简意赅,却让叶念安主仆二人听出了话外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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