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过了一年,到了农忙时节,肖朗回家撂下行李,刚喝口水就往田地里跑。陆侍卫在地里挥汗如雨,收割麦子,肖朗二话不说也撸起袖子就上。

    阿铛靠在窗边,听飞鸟婉转娇啼,品一口溪水清茗,看男人们卖命为她干活。所谓世间岁月静好,最安宁不过如是。

    肖朗才十三岁,却已经比阿铛高一头,皮肤在书院里好容易养白了,一天下来又被太阳晒得通红。

    晚间在溪水里洗过澡,肖朗在饭桌前坐下。

    阿铛为他们俩准备了白馒头,青椒肉丝、炖排骨、红烧溪鱼、清炒雪里蕻等。他们干活干的多,所以喜欢吃一些口味重的菜。

    肖朗渐渐懂事,私下里问过陆侍卫:阿铛为什么几乎不吃饭?这么多年一张脸丝毫没有变化?

    陆侍卫叹口气,弦外有音得说:要不怎么说她是神仙呢。能跟神仙生活在一起,说明肖朗命数不凡,但多的就别想了。

    以免触犯天条。

    陆侍卫这句话意有所指,分明是瞧出小主人看阿铛的眼神,浓郁得超出正常情感。

    原本请小仙女当保姆保镖就很难为情了,现在还要打她美色的主意。

    这话是怎么说的?昏君都不敢这么有想象力。

    但情这一字,本来就因为宿世姻缘。

    再说又是青春期荷尔蒙萌动的时候,靠压抑怎么压抑得住?

    阿铛怕热,晚间就在二楼露台上睡。在人间她是最强者,横行霸道惯了,胆子变得极大,披一件薄薄中衣就在星空下睡大觉。

    她露着粉藕似的手臂,手中大蒲扇已掉到凉塌底下,秀目阖着,浓睫微动,朱唇轻抿,在月光下隐隐散发着不可思议的莹光。

    肖朗怕她被蚊虫叮咬,睡到半夜起来去查看她那边的蚊香是否已经燃完。

    结果就叫他瞧见星空下,美人酣睡的景致。

    等肖朗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坐在她塌沿,他的指尖轻轻摩挲她柔软的朱唇,她鼻息温热,落在他的指尖,一停一落得,牵动肖朗的心跳。

    他烫到似的往回缩。

    阿铛动了动,轻轻喊一句:尊主。

    肖朗没听清,见她没醒,大着胆子低头想要一亲芳泽。

    阿铛哼哼,觉察到周围空气的异样,她睁开双眼,发现肖朗坐在凉塌边上,弯着腰。似是被她惊着了,整个身体僵硬着。

    阿铛见是他,就松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娇声娇气得抱怨:“怎么啦?怎么吵醒姐姐的美容觉?”

    肖朗面不改色:“书院的老师布置一个作业,我想不通,想请教姐姐。”

    阿铛哀嚎:“肖朗,明天再问不好吗?姐姐困着呢。”

    肖朗伸手将她拉起,阿铛支持撑不住,就在他颈窝里靠着。肖朗绝没想到他的大胆带来这样的福利,将她一头秀发撩过一边,让她靠的更安稳一些。

    阿铛闭着眼:“说。”

    丝丝香甜之气钻入肖朗鼻尖,他心跳如鼓,好容易定神,问道:“老师问:如今我们乌孙国对内重农抑商,对外穷兵黩武,我们应该怎么看?”

    阿铛闭眼,脑子转半天才转过来:“穷兵黩武是不好的,但偃武修文也是不好的,毕竟乌孙国水土肥沃,是外敌眼中的一口大肥肉。”

    肖朗低头贴着她的鬓角问道:“那姐姐说该怎么好?”

    阿铛全然不知,轻声呢喃道:“姐姐没专研过政治经济,不敢说,怕耽误你。”

    肖朗:“就想听姐姐随便说什么也好。”

    阿铛:“姐姐听说,如果一个国家经济太过活跃而兵马孱弱,就会成为狼群眼中的肥羊。姐姐又听说,若一个国家兵强马壮但经济不发达,百姓苦不堪言也会后继无力。”

    “如果一个国家,国君和贵族只顾自己的利益,只准发展农业而不发展商业,物资不能更有效率的调配。但如果只顾发展商业,就会令人只记得追逐利益而忘记道德礼仪。所以要均衡,不能懈怠......”

    阿铛痛苦得哼了哼,在肖朗的颈窝里找个更舒服的姿势:“肖朗啊,姐姐真的很困。反正你也不是明天就登基,我们明天再商量好不好?”

    肖朗轻声,耳语:“那我若登基了,姐姐还会陪着我吗?”

    阿铛:“嗯,陪着你。”

    肖朗:“一辈子吗?”

    阿铛:“嗯,一辈子。”

    肖朗亲亲她的鬓角,放她睡下,又替她盖上薄毯。

    心中要多满足有多满足,要多踏实有多踏实。

    -

    第二天阿铛清醒过来,将肖朗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陆侍卫。

    陆侍卫被这深邃的政治问题难住。

    他们商量半天得出结论:若继续由着任逍在这山窝里耗着,性命是无虞,前途却可能毁了。

    再省不能省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孟母都会三迁,更何况是为了未来的一国之君?

    陆侍卫搜肠刮肚得为肖朗找合适的学区房。

    终于叫他想起来肖朗父亲太宗皇帝,有一好友隐居在共工山。

    太宗皇帝的这位好友徐小眉,是原国子监的祭酒。

    人们说天下才有八斗,徐小眉占了六斗半。

    另外一斗半没有算给他,是怕他骄傲。

    可徐小眉占了六斗半就足够他骄傲啦,整天看这个不顺眼,瞧那个不对劲,仿佛能将乌孙国的未来看透到一百年后去。

    太宗把帝位传给神宗的时候,他就极力反对,指着太宗鼻子骂:你家江山迟早让你给作死。然后拍拍屁股就隐居到共工山。

    共工山在乌孙国的极南处,高耸入云,仿佛是传说中支撑天地的巨柱那么高。

    边陲之地,穷乡僻壤,人迹罕至。陆侍卫一行三人,花了个把月才到了共工山脚下。

    共工山太高了,大半个山体覆盖着皑皑白雪,仿佛是白色的琉璃顶反射着太阳的七彩流光。

    但山腰以下却是林木青翠,隐约传来悦耳的鸟雀揪鸣。

    阿铛举目望去,能看到绵绵灵力在林木间悠然透出,凝结翻涌成轻纱薄雾,将绿意盎然的青山笼罩着。

    这共工山,是阿铛在人间这几年来所见过灵力最充沛之地,充满令她愉悦的氛围。

    阿铛对陆侍卫交代:“我要上去探路啦,但是你要闭上眼睛不许看。”

    陆侍卫一口答应:好的好的。结果他话音未落,阿铛就化成一道红光飞上天空。

    这仙女性子怪急的。

    陆侍卫转过头,欣喜得对肖朗说:“恭喜小王爷得神灵相助。”

    可是他的小王爷,一丝得到上天庇佑的欣喜都没有。

    他抬头望着红光飞过,脸色苍白,心事重重,红唇抿成一条线。

    要在偌大青山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阿铛先是御剑飞到鸟雀都难以企及的山顶转了一圈,再以螺旋形旋转向下,去寻找有人生活的痕迹。

    若要在山顶生活得方便,那最好是沿着水源居住。

    沿着某条清溪的流向行走,阿铛终于发现了山腰处的一间茅草屋。茅草屋外面有一个水潭,水潭边有一位梳着双髻的小童子在洗衣服。

    阿铛轻轻落在水潭边,柔声问道:“请问小哥哥,徐小眉先生在吗?”

    小道童微微受惊,抬头见是一位宫装的清丽少女在问话,一双似是看透世间的眼睛又见怪不怪得垂下,仔细端详衣服上的污渍,口中懒懒得回答:“师父采药去了。”

    阿铛:“小哥哥,那您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童子:“看缘分吧。”

    哎呀,小道童这逼格可以啊!

    阿铛对这位徐小眉先生油然升起信心。

    阿铛不敢打扰小道童兢兢业业的洗衣事业,轻声告辞后,用惊鸿剑开辟了一条直通山脚下的路。

    等到了山脚,已经日薄西山,肖朗跟陆侍卫正坐在石头上焦虑得等待着她。

    阿铛兴高采烈得跟他们说了山上的境遇,然后仨人沿着山路爬上去。

    肖朗和陆侍卫脚程不弱,阿铛开辟的山路也很稳当。

    才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就走到半山腰。山路越走越黑,前方却陡然传来微弱的光亮。

    他们举目望去,前方漆黑一片的山林里,几处肖似鹅黄小豆的亮光像是将黑布烧了几个小洞,指引着他们行走的方向。

    快走到屋门口的时候,碰到一个背着药框,拄着拐的白发老先生。

    这位白发老先生不知道哪里见过,阿铛觉得可眼熟了。但她有轻微脸盲,再加上人一上年纪,白胡子一养,五官特征就不明显。

    阿铛没往深里想,躬身问候:“徐先生好。”

    徐小眉斜睨了一眼,对她指指点点:“小丫头片子,破坏规矩。”

    阿铛这辈子破坏过太多规矩,也不知这徐先生说的是什么时候。

    她嘿嘿干笑一声,谁知这徐先生早就猜到他们的来意,就挥挥袖子:“进来吧你们。”

    徐先生的小茅草屋外面看着是不大,内里确实大有乾坤,阿铛估摸着至少六室六厅小别墅那种。

    里面因地取材,用湘竹制成各色简单的家具。家具使用经年累月,已经用出润滑的包浆。

    屋内竹香四溢,灵力翻涌。

    阿铛深深吸气,体内灵根舒缓,连日来赶路的疲惫消退不少。

    徐先生请肖朗三人在桌边坐下,又唤小药童奉上清茶。

    徐先生的茶具粗粝,内盛着不知名的茶水却清冽透亮,透出缕缕茶香,入口后又唇齿留甘。三人才喝了一口,就觉得污浊之气去了不少。

    徐先生静坐良久,才抬眸,视线从上到下仔细梭视肖朗。

    灯光在肖朗的脸上投下阴影,却也将他的轮廓镀上柔和光晕,五官俊朗,眼神坚定得回望徐先生。

    徐先生微微点头,才启唇说道:“算一算时间,你们也该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原来徐先生早就认出肖朗。

    徐先生对他们脸上的讶异不以为意,继续问肖朗:“会种庄稼吗?”

    肖朗:“会。”

    徐先生:“会烧饭吗?”

    肖朗:“会。”

    徐先生:“会打扫屋子吗?”

    肖朗:“会。”

    徐先生:“会打架吗?”

    肖朗:“会。”

    徐先生一拍手,做了决定:“差不多,是当皇帝的好料子。今天晚了,大家洗洗睡吧。”

    共工山灵力充足,阿铛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喝了浓茶,有些心烦意乱,怎么睡都睡不踏实。

    翻来覆去直到半夜,忽然听见大厅里有动静。

    原来徐先生特地避开她,半夜里找了肖朗跟陆侍卫密谈。

    徐先生略苍老的声音保持着慢慢悠悠的节奏:“先帝当时不是不知道人心易变,但是作为天子,已经立了储君,怎么好出尔反尔?所以就给小王爷留下个烂摊子。”

    陆侍卫长长叹气:“徐先生,您是不知道小王爷这几年过的日子。若不是那位小仙女相救,早去找先帝爷了。”

    徐先生干干一笑:“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陆侍卫:“现如今神宗得了天下,势力愈发巩固。现在想要从他手中夺回皇位,何其难也。”

    徐先生冷笑:“你傻,你当天下人都跟你一样傻?”

    徐先生话里有话,陆侍卫恭敬问道:“愿闻其详。”

    徐先生低声,跟他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密谈起来。

    他们声音愈发低沉,阿铛到后面也听不清,大概就听到一些“地下城防图”“江南吴家”“塞北陈家”之类的语言片段。

    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授课都等不到第二天。

    阿铛走动几步后,倦意涌上,就跑床上和衣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许久未见的阿诺跟于子辉还在兴高采烈的打牌。

    阿诺身残志坚,不坠青云之志。

    憋着劲要胡一把大的,眼看就要摸到关键的牌面,忽然冲进一名侍女:“不好啦不好啦,泽沐仙君去战场啦!”

    阿诺捏着一只能让她灵丹自由的牌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南文奇尊主跟魔域在打仗,听说首战告捷,势如破竹,泽沐师兄要去凑什么热闹?”

    于子辉蹙眉:“这几天泽沐一直怪怪的,魂魄被人吸走似的,别是出什么意外了。”

    阿诺一拍轮椅:“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人以身犯险。”

    于子辉上下扫视她:“就你现在一残废,摸牌往前一点都够不着。还是我去吧。”

    他顿了顿:“不过我去了,你一个人要小心些。”

    阿诺:“你别担心我......要是阿铛在就好了。你们俩一起,我才放心。”

    于子辉:“估计她在人间玩的乐不思蜀呢。”

    梦到这里,阿铛眼睛蹭的就张开了,目光雪亮。

    这梦真实到可怕,自从月龙山婚礼以来,泽沐确实失魂落魄到不正常,别真是出了什么事。

    阿铛环顾四周,自她到了人间,就数这共工山灵力最为充沛,宛如烟波暮霭,在四周淹没涌出,绵延不绝。

    会不会是灵力充足,才让她收到重要信息?

    阿铛深吸一口气,不管如何,她决定要回南屿一趟。

    可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她在路上不知要耗多少时日,任逍在这儿会不会有危险?

    她扣着床头的楠木雕,心中权衡一会儿,就跳下床,悄悄走出屋外。

    徐先生和陆侍卫很可靠,她就去两天,任逍一定会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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