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二章

    四方宫。

    当看到从风口袋子里跑出来的那朵形态罕见,极致艳丽的灵物,落地成了容貌倾绝的女子,他们才恍然大悟七玄君的言外之意。扶罗回头看到瞠目结舌的四人,自知是由于自己的缘故,欠身一礼道:“是风雨雷电四仙吧?我是凤尾扶罗,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冒然拜访府上,我只是,只是不知还能去哪里。”

    雷公这次倒是反应得快了,指着她喊道:“电电!真的是凤尾扶罗!我看到她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电母惊讶过后拿不准她此番来意,接着雷公的话道:“人都在这里了还会有假吗?只是不知仙子你来此是为何事?”

    风伯后知后觉七玄君最后的那句话显然是托付之意,打量了一下居处,汗颜道:“寒舍鄙陋,拿不出什么好物来招待仙子,只是前些日子在仙翁那里讨来的仙人醉还有一些,仙子且坐着,我去取来。”

    雨师平时是最臭美不过的,此时却是格外的安静,只站在角落里默默打量她,连头都低下来,这对他来说是极不容易的,当初也只有见到那个人他才把自己的存在感抹到最低,因为在那个人面前,根本没有人能注意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此时看到她,雨师竟然又重新出现这样的错觉。

    扶罗看到他们如此紧张哭笑不得,道:“你们不必气,像平常一样便好,你们这样,我也不好说话,大家都坐吧,其实,我是真的有事想问问你们。”

    四人神色一凛,大概猜到她要问什么,便引她到榻前说话。

    坐在榻上,扶罗想了一想,才拧着眉问道:“从我重伤醒来以后,我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奇奇怪怪的,连我自己都很奇怪,我的记忆很多都是片片段段的,几乎都连接不到一起,我想我应该是忘记了什么,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只要想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合情合理,而那个重要的部分,就是我要找的最终的答案。”她把右边的袖子掀起来露出右手腕,“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我为何一直随身带着它,我始终都想不起来,我记得该是夜阑送给我的,可是他为何给我一条没用的红带子呢?”

    她又把手放在丹田处,“我的体内为何会有一颗妖丹?这颗妖丹是哪里来的?我明明修的是言灵,可是为何芳魁之力这么浓重?还有一虚静里——我知道七玄君,寒溟君,擎央君,祉离君,还有女娃娘娘,他们明明是五个人,为何殿里会有六个房间?终芜阁,那是谁的?夜阑的本体是扶桑枝,身份卑微,本无缘与一虚静里有过密来往,长幽告诉我那是因为七玄君曾经救过他的命,可仅仅只是如此吗?还有紫荆姑娘,我明明知道她与夜阑关系匪浅,又处处像极了女娃娘娘,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们是如何相知相识的,好像有一段很重要的记忆被人硬生生掐断了一样,那个关键的部分到底是什么?”

    电母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看着她拼命想要想起什么的样子,心里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闷,又堵,又涩,她想这大概就叫心疼吧!可是她又不得不道:“你说的那个‘终芜阁’大概是天君的吧!你知道的,天君也是始神君之一,《神仙志》上不是记载的很清楚吗?始神六君:北和寒溟、西光祉离、东同七玄、南尘擎央、地母女娃、天君黄梵,虽然天君一直都住在寰宇大殿,但是以他们的关系,一虚静里有他的房间也说得通的吧。”

    扶罗道:“是这样的吗?我记得他们的房间名都是以六人名号命名,就连‘寰宇大殿’都是以天君的本号‘寰宇’命名。至于女娃娘娘的房间取名‘紫荆居’,也是因为她爱好紫荆花罢了!可是那个终芜阁,和天君一点关系也没有,它到底是以什么命名的?”这下电母终于答不出来了,其余三人更是沉默。

    扶罗忽然便笑了,道:“我知道你们总不会害我,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何要瞒我骗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电母不答,好一会儿才道:“小仙是为仙子好才说的,仙子还是不要再寻找什么答案了,根本没有什么答案,仙子能平平安安地活着,这是有人,有很多人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换回来的,仙子该好好珍惜才是。”

    扶罗认真地打量他们,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画面交相堆叠,头一时疼得要炸起来,她忽然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对几人道:“对不起,可以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吗?一会儿就好。”四人出去了,离开时,雨师细心地把门也给她带上了。

    站在门前廊下,风伯道:“这样真的好吗?她真的太可怜了!”

    雷公也道:“再不做点什么,我真的要受不了了!我要去磨磨我的铁锤。”

    电母也红了眼睛,一拍雷公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得找地方喷喷火才可以。”

    雨师则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若你真的变成了星星,你大概能看到这一切,不知这样的结果你可会让你有半点高兴?”

    屋里。

    扶罗从怀里拿出那只木偶人,对着他喃喃自语,“你真的是夜阑吗?比起他,我为何更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好想你,你到底是谁?你在哪里?”

    不久,一道红色灵光从四方宫里飞出来,闪了一闪,朝着下界很快消失了。扶罗只想赶紧从这里逃出去,她努力回忆从前的事情,每次一到关键处往下便再也想不起来,她的记忆里明明到处都是夜阑,她对夜阑的感情的确是真实的,是只有对他,对心爱的人才有的那种情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和夜阑在一起她越来越感到陌生?她想破了脑袋,想要去一个没有人能欺骗她的地方。她身上的芳魁之力愈加浓重,有什么东西和她的灵力产生共鸣,一条有着类似蛇鳞纹路灵力四溢的鞭子竟从她的身上飞了出来,带着她朝着一个方向跌落下去。

    她跌进了一座烟气沸腾的深山里,置身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白的世界中,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这里是不归山,她曾经来过这里。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每一条路,路上的一草一木,路边的每一块石头,她都能清楚地记起来,她一鼓作气朝前奔跑出去。

    寻着记忆往前走了好久,翻过一片没腰深的灌木丛,她找到了乱石林中的那棵青果树,继续往前翻过一座山,在山脚下,找到了当初停留过的那个山洞。进入洞中,在靠角落的墙跟底下,她看到了自己用白石灰画的一幅连环图,笔势很轻,线条勾勒并不流畅,说实话一眼并不能看出画上的人是谁,但是通过那个人的动作和姿态,大概能判断出那么一个模糊的影子,四幅图是那人不同的四个模样,不同的四件事,而在四幅图的左下角还刻着两个字,只有这两个字一笔一划刻得格外清晰。她脑子里一阵轰鸣,心里也刺痛起来,眼泪不知不觉跟着滚在地上。她渐渐想起来,她曾经是在一个村子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在那里,有一个人进入了她的生命,住进了她的心间,她的哭,她的笑,她的心痛,她的喜怒哀乐都只在那一个人身上,眼前浮现出夜阑的模样,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翅膀的震动声,接着一黑一白两名女子闯进洞来,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鬼一样,十分震惊又难以置信。

    两名女子生得都十分窈窕动人,黑衣女子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华罗?”

    扶罗想不起她们是谁,便问道:“你们是谁?你们认识我?”

    黑衣女子顿时变了脸色,冷冷道:“真的是你!”蓦地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几步抢上前去抓在手里打量,再抬头,目光立刻变得狠厉起来,“腾蛇鞭怎么会在你手里?大王在哪里?你把他怎样了?!”

    扶罗也想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脑子里的影像片片段段,她皱起眉头道:“我,我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女子也走上前来,盯着她的脸语气冷得骇人,“你不知道?大王当初不顾我们阻拦,硬是要来找你,他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告诉我你不知道?藤蛇鞭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怎么会轻易交给别人?大王究竟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扶罗无所适从,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都那么陌生,她抱着脑袋大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

    星星抢过藤蛇鞭一鞭子抽到她身上,把她抽得连退数步,“你不知道,我便让你想起来!这种痛感你总不会忘了吧?你不知道吧,大王每次打了你都会来找我,他明明抱的是我却喊着你的名字,你可明白那种感受,那种被当作替代品的感受?!”

    又一鞭子抽过来,星星咬牙切齿道,“你只知道他对你下了‘鸩禁术’,可知‘鸩禁术’到底是什么?此禁术名为‘鸩’,它真的是与鸩一样,中术者双方乃命运共同体,下术者可控制被下术者,而被下术者掌握下术者性命,你只要离开他超过他能承受的半日,他便会被此术反噬,也就是大王他真正命尽之日!他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爱得不知所措,哪怕以生命作赌,也只想把你留在身边而已,可是你呢?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你就这样狠心?你真的要了他的命?你真的要了他的命!”

    扶罗颤颤巍巍勉强站着,回过头眼睛充血问道,“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大王?大王……银银?你说我离开他……他会死?为什么?银银……银银在哪里?我记得……我记得他是和我在一起的,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想不来……”

    扶罗那个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无辜的样子再次激怒了她,星星气得浑身发抖,手握成拳,掌心被她掐得流出血来,眼见一鞭子又要抽出来,牙牙立刻一把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不要再打了,你真的会把她打死的。”又朝着前方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一个人回来这里?你的心上人呢?他不是你的心肝宝贝你的命吗?你能狠心丢下大王,难不成也狠心丢下了他?”她拽着星星,目光里的冰冷杀意并没有比星星减轻一丝一毫,说出的话更像一把毒箭,对她的杀伤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扶罗脸上面无血色,颤抖着上前一步追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的心上人是谁?我丢下了谁?”

    牙牙回头道:“怎么?你莫不是真的把心爱之人也忘了个干净?哈哈~这就是天道好轮回!我不会告诉你的!”

    “是夷衡对不对?他叫夷衡对不对?一定是夷衡!告诉我是他对不对?”

    二人并不答,星星红着眼望着她睚眦欲裂,好像整个人都魔怔了,牙牙哼了一声道:“今日我暂且饶过你,但是你记着,若是大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杀了你给他陪葬!”牙牙带着星星走了,走得潇潇洒洒,藤蛇鞭也被她们一道带走了。

    扶罗又只剩一个人了,她背微弯着,痴痴地一遍遍叫着那个名字,

    “夷衡。”

    “夷衡。”

    “夷衡。”

    ……

    夜晚,扶罗在那一面画画的石壁下清扫出一片能躺人的地方,点着一把篝火和衣躺下,她仰头望着空洞洞的洞顶,不小心碰到了头上带着的凤钗,忽然想不起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了,好像就这么一直带着,又伸出右手腕,看见那条红色的缎带,便把它解下蒙住了眼睛,四周寂静无声,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仙气飘飘的房间内,一位白衣潋滟的仙子窝在床脚双臂抱膝委屈地落泪,忽然窗户发出轻扣声,仙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便见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笑嘻嘻地看着她,仙子二话不说便要关窗,小家伙赶紧伸手一挡道:“诶?别关呐,我不是来吵架的,我们是诚心诚意来看你的。”小家伙把头一偏,露出身后的人影:面如冠玉,青袍震震,头戴青玉箍,三千青丝若水,手中撷着两把莲蓬立于庭中,脚下踩着月色,一双明媚笑眼皎皎动人,对她笑着,“似此星辰非昨夜,我好久没有为谁风露立中宵了,听闻小仙子身体有恙,我雪中送炭而来,你心中即便有气,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吧?”

    画面一转,又是夜深人静,挂满灯笼的小院内传来“吱呀”一声,两道身影推门进来,很快,屋内传出急切的脚步声迎出门来,看见料峭清减的年轻人直扑过去,抬起头笑道,“小先生,背我!”

    年轻人一脸无奈地蹲下身,背起光脚跑来的小姑娘道,“说了多少次不要等我了,总是这么不听话,困不困?我背着你,好好睡吧。”小姑娘“嗯”了一声,安心地趴在他的背上睡得深沉。

    忽然又一转,眼前又变成另一幅画面:在一间宽敞又明亮的学堂里,年轻的小先生声情并茂地朗诵着一首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一约莫总角的小女娃高高地举起手来,小先生在她面前停下来好声问道,“小罗,你有什么问题?”

    小女娃怯怯的,低着头小声问道,“小先生,牛郎织女的故事是真的吗?他们现在还活着吗?他们最后重逢了吗?”

    小先生摸着女娃的头笑得温柔,“书上虽然有很多是杜撰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是真的,他们现在,都活着,虽然活在这个世界不同的角落,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重逢的。”

    女娃终于抬起头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又坦然无畏,这个画面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越来越多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当又一幅画面闯进脑海时天边已经大亮,扶罗“腾”地翻身坐起,红色的缎带下划出一行泪水,下一刻便在洞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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