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章

    那日,夷衡在兽王洞中散灵而亡,紫荆作为灾祸之源其实更加无辜,她本体乃女娲灵器“冰心”石,寄托了女娲一念相思,只是女娲的记忆尚未恢复,前尘往事尽皆忘却,对她而言,夷衡便是一个“不甚重要之人”,甚至是“无关之人”,可是便是这个“无关之人”为她引火上身,甚至白白送命。

    想起他最后对她说的那番话,还有在万兽窟绝顶她为他做得那碗莲花窝,她努力想要从中找出什么联系,可是脑子里始终一片混沌,找不出首,也找不出尾,便是在这混沌中,她见到了前来寻她的无夜。想不到由万灵碎片加强的结界竟有如此能耐,无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身而出,而此时他看到的是她一张苍白的脸,虚弱地好像下一秒就要烟消云散,她嘴里一直喃喃说着一句话,无夜凑近了才听清是“他走了”三个字,而扶罗在目睹夷衡散灵之后,经历大悲大恸昏厥过去,银银当即抱起她进了后殿,星星牙牙自当跟过去护卫,所以此时洞中大殿除了紫荆,剩下的只有一人――扶鸢。

    无夜没办法从紫荆口中问清发生何事,只能来问扶鸢,当看到她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熟悉,竟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扶鸢此时的样子并不比扶罗好到哪去,唯一的区别是扶罗真的倒下去了,而她还站着。直到来人站到她的眼前,她才模模糊糊认出他便是魔君无夜,努力撑起身子拜了一拜,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道:“魔君大人,紫荆姑娘无碍,我奉夷衡君所托把她交还于你了,夷衡君临去之时曾说,他还是选择相信你,知道您定会护好紫荆姑娘,如此我也不辱使命了。”

    无夜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夷衡的气息格外浓厚,残存的灵力也还未散尽,显然人刚刚离开不久。而且这里的气氛颇不寻常,还有紫荆的样子,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语气不觉带了三分严厉,道:“发生何事?一一说来。”

    扶鸢前言不搭后语地勉强将首尾始末说完,无夜听得脸色越来越冷,最后剑眉一凛道:“你是说,夷衡散灵而亡了?哼!他又在玩什么把戏!那个人可没那么容易死,你以为始神只是看着高高在上吗?如若他真的身死,怕是世间又要天翻地覆了!”感觉到后殿有一股不寻常的灵力傲气蓬勃,看看怀里的紫荆,目光染上一股肃然杀气,道:“你是说打伤紫荆之人正在此处?”扶鸢犹豫之后点了点头,道“是。”

    无夜二话不说抬脚便向里面走去,这时紫荆忽然抖了抖身子,浑身开始冒汗,全身滚烫,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不像中毒,不能按着解毒的法子来,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扶鸢大胆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道:“姑娘怕是方才受了惊,引起体内灵力激荡,一不小心或许有性命之忧,大人还是把她带回去好生照料才是。”

    无夜愣了愣,心道:受惊?照料?这要怎么照料?撇了她一眼不容分说,“你跟我回去,你来照料她。”

    扶鸢先是惊讶,回过神来赶忙道:“不不不!魔君大人恕罪,这里离不开我,夷衡君刚刚离开,虽然您说他没死,我也以为他不会轻易便死,可是祸福难料,况且扶罗又是一根筋,我得看着她,若是您信得过我,回去之后您尽管去凡间寻一位大妈,让她来照看,相信紫荆姑娘很快便能恢复精神。”

    按着无夜以前的脾气,凡是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妥协过,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他既没有杀进去大打一番,也没有强行带扶鸢回去,连他自己都不禁想:我是不是也生病了?不该是这样的啊!这副有话好说凡事好商量的样子怎么可能是我魔君无夜?他大着脑袋打道回府,至于后来究竟有没有得出结论也没有人知道了。

    七日后。

    鬼府阎罗殿前,石澜和莫鱼穿过蜉蝣九生莲池,举着把黑油大伞蹑手蹑脚地看着大门徘徊,门前一溜儿的黑袍鬼兵把大门把守得严严实实,雨哗啦哗啦下得欢快,那些人也不打伞,目不斜视地瞪着他们。

    石澜举着伞,另一只胳膊捣了捣旁边紧抱着他的莫鱼,小声道:“哎,小鱼儿,我可终于知道为何他们这里的兄弟总是一副黑袍斗篷的打扮了!”小鱼儿眨眨眼,天真地问道:“为何?”

    石澜动了动大伞,嘿嘿笑道:“因为下雨啊!你看我们来了半个月了,他们这天天下雨,穿着这黑袍斗篷,不就方便多了么?最起码不用打伞!”

    小鱼儿龇着牙给了他个白眼,道:“噫~你就这点脑子吗?以前我来过这里,那时是没有下雨的,扶罗扶鸢她们也知道的,只不过这些天真的是天天在下,再这么下下去,真的不会淹了地府么?”

    那些鬼兵大哥苦大仇深地望着他们,石澜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怨气,不由叹气道:“哎!你说这鬼王大哥防我们像防贼似的,我们都来这么长时间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啥都干过了,差点把他们的地府给拆了,他愣是坐怀不乱固守金汤,护媳妇儿都没他这么护的!”

    小鱼儿点头如捣蒜,一个劲儿附和道:“就是就是!好歹让我们见武儿一面啊!他现在究竟如何了?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我急都急死了!”

    石澜摸着下巴想了半日,忽地一巴掌拍到莫鱼背上道:“哎!我有办法了!”

    莫鱼苦哈哈地摸着自己后背嘟囔:“有办法便说办法,这么大劲儿打我做什么!作死!”

    石澜忙地觍着脸给他揉着后背道:“鬼王不怕我们拆地府,不怕我们撒泼打滚胡搅蛮缠,但是我看了这么些日,他对来到地府的这些孤魂野鬼可好得很呐!我听鬼兵大哥说,凡是来到这地府的,都是身死灵灭却仍有一口气不肯下咽,执留世间之人,他们靠着吸食那些投生之人的死气维持自己的时间,幸运的可修成阎罗灵根,立足鬼界;不幸的便遭地狱业火淬炼而亡,直至灰飞烟灭,什么都不留下,所以他十分宝贝这些小鬼,尤其练成了灵元的小鬼,入了他的眼的,都是收在身边贴身相伴的。”

    莫鱼咂摸着嘴巴点头道:“嗯~但那又怎么样?”

    石澜笑得嘴角咧到眼角上,直看得莫鱼寒毛直竖,慢悠悠道:“我们没办法见武幽,但是奈何桥庄那么多大兄小弟我们总能见得到吧?我一向最擅长与人排忧解难,看我轻轻松松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莫鱼的脑子出奇地好用了一些,立马道:“你是说清空奈何桥庄,让他们投胎重生离开地府?这么一来地府大乱,依着鬼王那护犊子的性子非得气炸了不可!我看他到时候还坐不坐得住!只要他一动,还怕我们偷不到人?把人抬上大花轿嫁了都有可能!”

    两个人似乎看到他们“阴谋”得逞之后的鲜妍画面,撑着大伞在雨幕中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门口的鬼兵望着傻乎乎的两人只觉胆战心惊,不由在心底哀嚎:二位祖爷爷诶!这回又想搞出什么鬼来了!您们可省点心吧!

    阎罗殿内。

    地府内唯一身穿白衣的男子从内堂走进中堂来,苁朔一如既往端坐在堂前,桌子上堆着一摞厚厚的名簿,眼睛盯着牛皮纸一眨不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来人站在堂下拱手一礼,轻唤了声“大人”,苁朔终于抬起头晃了晃脑袋,道:“长幽啊!怎地下床了?身体可好些了?”

    白衣人道:“多谢大人关心,这些时间多亏大人悉心照顾,长幽身体无碍了,大人,躺了这么多日身子都躺乏了,长幽想出去走走,恳请大人允准。”

    苁朔拖着长长的黑袍走出来,带他走到一旁小案前坐了,道:“说的也对,怕是在屋子里闷了些,也该出去走走,可是近些时日地府里变化大了些,终日里大雨未停,说到底还是万灵灯灭,不但人间陷入一片苦海,我们地府也终受了牵连。”

    长幽忙道:“那,那些兄弟可有大碍?尤其刚入地府者亡魂未定,修炼之中最易受惊,这样大的变动,他们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大人没怎么样吧?”

    苁朔笑着摆了摆手,先让他冷静下来,才道:“你放心,本大人无事。你不知道,那时我从天上回来,地府乱成一团,奈何桥庄万鬼长哭。他们都是心里有怨、有怒、有恨、有仇的,一旦情绪发泄,必将一发不可收拾,自地府成立以来,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场面,我一度以为我们这次怕是很难挺过来了。”

    从苁朔的叙述中,当时地府是怎样的情形可想而知,可是长幽听着反倒不急了,像是一口气松了,靠在椅子上十分平静地淡淡笑着,他知道既然鬼王如此心平气和对他复述此事,想必是他已顺利平息大乱,这一场大劫算是平安度过了。

    苁朔挑了挑眉,像是成心跟他来劲儿,他不问,他便铁了心不说,长幽没法子,只得假装不知,探着身子问了句:“后来呢?”

    苁朔却站起身来,将长长的袍子整理了一下并不接他的话,反而横插一句道:“诶,你不是要出去吗?来人!”一位身穿黑袍斗篷将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人走了进来,拱了拱手,一开口声音竟是嘶哑的,只唤了声“大人。”

    苁朔看了他一眼道:“去,给长幽大人拿把雨伞来,送他出门。”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把黄油伞,也不说话,只在殿外等候。

    长幽便对苁朔行了一礼,道:“大人,我先告退了。”走到门前,苁朔忽然叫住了他,道:“长幽啊!有些事情过去的便该让它过去,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有一次,你修行不易,既抓住了机会,我不希望你轻易放弃,假若记得实在痛苦,便努力把它忘掉,假若实在忘不掉,我也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自己谨慎选择知道吗?”

    长幽站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声,道:“长幽明白,请大人放心。”

    阎罗殿外。

    石澜和莫鱼刚打定了主意要走,忽见一直紧闭的殿门大开,两人忙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看从门内出来之人。

    石澜从未在地府见过身穿白衣之人,眼见着白衣人漫步而来,只觉有趣得紧,连人走近了都未发觉,直到为白衣人撑伞的黑袍鬼将轻咳了一声,石澜才注意到自己已盯着人看了许久,一时尴尬不已,连忙拱手道:“这位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有意的!莫见怪啊!”

    石澜心里发慌,只急着道歉,反倒没注意对面之人已经大变的脸,而莫鱼看到来人亦满脸惊讶,大喜过望便要献出熊抱,可是那人却对他摇了摇头,又对石澜摆了摆手,向前去了。

    石澜见那人一身白衣一脸“生人勿近”的气场,眉眼间难掩失望,感慨道:“哎可惜了!本以为是个不入俗流的,原来是一丘之貉,我们也走吧!”

    莫鱼冷不丁道:“走哪去?”

    石澜噎了一下,不满道:“你说去哪?方才说好了的,去奈何桥庄啊!”

    莫鱼看着他自顾往前去,愣了愣忙地跑上来拉住他道:“诶!要不咱们别去了吧!”

    石澜怀疑地用手搭上他的额头,道:“小鱼儿,你没发烧吧?这会儿说什么胡话呢?哦!莫不是怕了吧!喏,你要是怕,便在这里等我吧!你放心,我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把鬼王逼出来!对了!你得先去趟人间,给我拿一坛好酒来,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石澜指了指莲池旁边的九角飞檐亭,每个角上都挂着一盏宫灯,豆大的火苗在雨中闪闪烁烁,长明不灭,道:“你快去!别让我等急了!若是敢贪玩儿贪吃,回来我拔光你的牙!”

    莫鱼不知他打什么鬼主意,被他推着嘟嘟囔囔边走便骂,不知骂了一句什么,石澜虽没听清但也不打算放过他,刚举起手来,小家伙一个闪身便跑得没了影子,石澜在亭子里翘着二郎腿等了约有一盏茶时间,小鱼儿抱着个大坛子出现在小亭子里。

    石澜心满意足给他捋了捋毛,道:“小鱼儿真乖!等我回来给你买鱼吃!等着我哈!”

    莫鱼眼见他冲到雨幕里没了人影,急得跳脚道:“你这个傻人!真不知道一个个的都在搞什么?!不管你们了!简直气死我!”

    奈何桥庄。

    一间类似人间茶馆一样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哦,不对,是坐满了鬼,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聊天,若不是一个个黑袍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真与凡人一般无二。当白衣人走进来时,几乎所有的人停止了说话看向他,小二站在柜台前瞧见这人立刻点头哈腰迎了上去,道:“呦!是长幽大人!好久不见大人来此,大人是‘听谈’还是‘听曲’?”

    长幽道:“听曲。”那小二立刻迎着他往楼上走,道:“得嘞!下一场刚好是‘曲’,还是阿孟的场子,她新作的《回魂》,包管您喜欢!”小二也是黑袍斗篷的打扮,但身量明显比普通人纤细一些,看得出与长幽是老相识了,一路都热情得很,那欢脱劲儿比往常更高涨了几分,估计是长幽来了高兴得。

    长幽闻此微怔,转而打量了一下厅中之人,有熟悉的,看见他纷纷举杯点头,算是打个招呼。长幽一一点头回应,他发现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并不在其中,大部分是不熟悉的,于是问道:“阿修,之前的兄弟有很多怎么不见?他们……”

    阿修脚步一顿,立刻接了腔,道:“大人猜的没错,他们已经不在了,底下大部分都是新来的,大人看着也面生吧?”

    长幽看了一眼身旁陪同的鬼将,道:“墨痕,多拿几颗交珠来。”墨痕从袍子里伸出手来,掌心上七八颗眼睛大的黑珠子散发着盈盈光泽,阿修接过来惊叫道:“这么好的交珠!一定对修行大为助益!长幽大人一下给这么多是何意?”

    长幽道:“你自己留下两颗,剩下的便当‘听谈’给厅里的兄弟,各自不易,大家多帮衬些吧!”

    阿修连忙道谢,很快,名叫“阿孟”的女子从天而降,落在大厅中央横起的一根木梁上。她穿的也是黑衣,不过不是黑袍,是一件妖艳的黑纱裙。她横坐木梁之上,怀抱琵琶,黑裙黑发凌风而动,一颦一笑,魅惑人心,歌喉婉转,拢、捻、抹、挑皆入脾入肺,听者只当梦里回魂,一曲罢,在座无不涕泣如雨。

    而石澜是在开场时进来的,他从头至尾听完一曲,却无一丝动容,反观厅内众鬼实在理解不能。女子唱完从梁上飞下,直接到了二楼长幽身边,矮首一礼,声音酥软媚骨,道:“奴家见过长幽大人,大人可安好?”

    长幽点头淡笑道:“阿孟功力见长,一般人怕是听不得你一歌半曲了!”

    女子媚眼一笑,怀抱琵笆,蹂身坐进他怀里,附在他耳边娇笑道:“可是大人显然不是一般人物,对阿孟一曲毫无动摇,大人如今越发打动不得了!”长幽只得呵呵赔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请到一旁坐下,向身后道:“墨痕,倒茶。”

    阿孟撇了一眼黑袍人,哼一声嗔怪道:“这人还是一副死样子,无趣得很!我实在瞧不出来,他哪里值得鬼王大人再三偏袒?哼!”

    长幽无奈道:“阿孟,墨痕只是不苟言笑,人是极好的,你不要每次都针对他。”

    阿孟努努嘴,还要再说什么,忽听楼下阿修低喝道:“诸位,本来今日此曲为最后一场子,可是,方才长幽大人另给打赏,下面还有一场‘听谈’,想必定会给诸位一次良好的修行,诸位请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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