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下学,小石头趁着人多混乱一早摸到了树上,同心草堂忽然有外人拜访,还是年轻的外乡人,他从来没见过,小孩子好奇心重,就想留下来看个明白,于是,一直躲在上面不曾出声,后来,又见一陌生妇人携着一孩子到此,心里更加好奇,又觉得甚是有趣,见那孩子被独自留在院中,还想着趁机逗一逗他,没想到却先被他发现,于是赶紧挤眉弄眼,挥着手道:“嘘,不要说话!我在这里捉蚂蚱。”

    武儿眨了眨两只大眼睛,不解道:“蚂蚱不是应该在草丛里么?你该在那里找,为何爬到树上来?”一边指着那片绿油油的草丛给他看,似乎在极力证明自己的话才是对的。

    小石头被他一语戳破十分羞恼,结结巴巴想要努力圆谎,道:“我,我是在树上看星星,今天的星星好亮哦!”

    武儿挠了挠小脑袋更是不解,皱着眉头道:“可是时辰尚早,太阳尚未落山,又怎会有星星出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石头被他接连两次戳破谎言,面子上挂不住,终于忍不住发火,道:“你这人真是十分讨厌,自己知道就好了非得正经戳穿我,是要向我证明你有多聪明么?好了,我就是在偷听,偷听!知道了吧?!”

    屋里突然传出声音,是一位温柔沧桑的女子声音,道:“武儿,是你么?你小声些,我和先生正在谈话。”

    小石头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一时心虚,脚下一滑,顺着树枝便滚了下来,疼得倒吸气,愣是捂着嘴巴不敢叫出声来,武儿见此忙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打掉,呲着牙嘟嘟囔囔,“都怪你!看我这么倒霉是不是很得意?哼!”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出门去,逃之夭夭。

    那时,心惊胆战又浑身发痛的小石头,怕是不会想到这件事都被在房顶上偷闲的莫鱼瞧了去,也更不会想到他会与那个“扫把星”这么快又见了面,所以,在第二天,他来到学堂并在这里再次见到他时,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比天上的云彩还要灿烂,也就能够想象得到,他们日后的关系会有多紧张激烈,一触即发。

    夷衡听完,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连三叹哭笑不得又心酸。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刮过一阵冷风,触体阴凉,莫鱼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身上升起一股恶寒。

    夷衡腕上一痛,那根红线发出光来,像是在对他暗示着什么,一把推开莫鱼站起身,打开窗户向外看。

    窗户刚好正对海岸,由此望去,海上模模糊糊十几道黑影,从海里走出来,向着镇上齐刷刷而去。

    夷衡暗道不好,急声对莫鱼道,“扶罗她们有危险,怕是那黑乎乎的东西已经跑到了镇子上,你快过去保护大家,我去找华先生。”

    莫鱼本不情愿,但见他已跑了出去,便只能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华家。

    华先生和妻子华氏护着两个孩子躲在内室,大气不敢出一声,四周窗户紧闭,房门紧扣,连蜡烛都给吹灭了,一点灯光也没有。

    华小罗被华先生一只手紧紧扣着,没有光,眼睛看不见,听觉倒是更加灵敏,屋外的东西还在四处徘徊,她心里怕得要命,但是不敢喊也不敢动,她知道,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她的爹娘,还有这小娃娃,一定都会因她而陷入危险。

    妻子华氏怀里抱着华小鸢,小家伙的嘴巴被人粗暴地堵住,无法像平常那样叫喊出声,只觉得哪哪都很不舒服,于是手脚并用,又抓又蹬。华氏不敢捂得太紧,怕她喘不上气,华小鸢又扑腾得厉害,这么闹着,还是被她叫了出来。这一叫,四周空气骤降到极致,冷气扑面,让人感到透不过气的压抑,窗外寒风呼鸣,窗户啪嗒啪嗒刮得乱响,一扇柴门“咚咚咚”地打鼓一般,被什么东西撞得厉害,忽然,刺耳之声破风穿过,“噼啪”,房门应声而碎。

    华小罗“啊”地一声停在半空,后面被人拦腰掐断,可到底为时已晚,黑影彷如黑夜里的不速之,在这一刻,登堂入室。

    眼前之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他们这样和平安泰的小地方,永远和那些杂志怪谈无甚牵连。可此时之事,却是颠倒了他们的认知,便连华氏和华先生也险些崩溃。

    那东西似人形又非人形,看得到,却抓不住,一铁锹轮过去,连他一根毛都碰不到,孩子们已经哭破了天,若是再不想办法出来,他们也要撑不住了。

    眼看着那东西龇牙咧嘴扑上前来,夫妻二人紧紧护着孩子低下头去,可预料到的死亡并未发生,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后生,突然出现挡在他们身前,而那东西,一见着他便自觉地往后退去,像是见着了克星,在害怕什么。

    “观先生!”

    “华先生你们没事吧?”

    “尚且无碍,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打都打不死。”

    “这叫怨鬼,人死后,心有执念,不愿转世投胎,便化为鬼,而怨鬼,是由怨气所集而成,除非怨消气散,方可化去,否则不死不休。此怨鬼乃从海中而出,攻击镇上之人,想必与彩石镇有化不去的牵扯,您可知道什么?”

    华先生长叹一声道,“六年前,天上红月出,彩石镇遭遇天雷降灾,海水灌镇,一切来的突然,大家都毫无准备,很多人无故惨死,其中很多还在说话做事,遇着大浪,逃都来不及,人就这么没了,我们隔壁的陈生,与妻子刚成亲不久,也是因此丧命,哎!彩石镇多少年来一直太平安康,突然逢此大难,活下来的自是万分庆幸,可是死去的,怕是心中怨气难消。俗话说,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伏,小罗便是带着祸与福在那生死关头突然到来的,我和夫人此前虽一直想要孩子,却不曾如愿,如今老来得子,又是在此危难之时,镇上有不少人都说小罗是祸害灾星,他们怨气难出,被他们怨恨上也是自然。”

    听他讲述起因由来,观夷衡眉目间阴霾遍布,是是非非,因果轮回,真是报应不爽。华小罗是一个错误,彩石镇所有遇难之人也是一个错误,他们本不该遭逢这些,可是偏偏代他承受了一切,华氏夫妇如此良善之人,彩石镇之人何其无辜?而他作为一切灾难起源,又该如何自处?

    心中难受,藏在袖中的双手也在微微发抖,但仍然强迫自己定下了心神,夷衡将那一团人形却没有实体的东西逼出屋外,这才转身道,“那么,这些人乃镇上惨死之人怨气所化,如今所来乃天怨,人怨,不放过镇上之人,亦不放过他自己。”

    华先生闻此沉默,稍稍将小罗松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经历过那场大难,我夫妇二人早已看淡一切,白白多活了这几年,也算是值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罗儿和鸢儿,她们是无辜的,孩子,如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一定答应。”

    说着甫然跪下,竟是大拜之礼,观夷衡猝不及防,赶忙扶他起身,道:“华先生,您这是作何?有什么事您尽管交代好了,何须行此大礼?想来无非是为小罗小鸢二人,若是如此,您即便不说,我也会拼命护着,还有您和夫人,镇上所有人,我也会护着,这一切本该是我承受的……”

    华先生对他所言不解,不过却是松了一口气,见此前情形,已知他非是常人,得他亲口保证,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拍了拍小罗,道:“快,快谢谢先生,有先生护着,我罗儿定会一生平安。”夷衡苦笑,原来他所请竟是让他负责到底的意思,一生平安?若他一句简单的保证,便真能让她一生平安,那他情愿说一千次,一万次。

    华小罗小小地跪作一团给他磕头,夷衡忙地上前扶起她,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却是对华先生道,“我虽不能保证她一生平安,可我发誓,只要我观夷衡不死,便会拼命护她周全。”

    这时候,华小鸢也扑腾着小手在华氏怀里咿咿呀呀,从她含糊不清的发声里,竟听出一个清晰的“罗”字,华氏夫妇大为讶然。

    华小罗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儿将一双眼睛挡住了大半,她从小孤僻少言,除了爹娘,对所有人都加倍防范,不让任何人接近,也不接近任何人,因为她的额头上有一块鲜红的印记,别的小朋友都没有,只有她有,为了这个,她总是被镇上的孩子们嘲笑,大人们也不喜欢她,说她是“灾星”,后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印记丑陋无比,是它让她变成了“灾星”,害得她的爹娘也被别人指指点点,于是,她用长长的头发把它遮住,似乎只有这样,她就和别的小朋友一样了,别人也都会喜欢她。可是,一些孩子还总是欺负她,大人们也不让自家的孩子和她玩,爹娘依旧在背地里愁眉不展,从此,她便低下了头,再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也从不再走近任何人。

    可是,观先生却会挨着她,对她说会拼命护她周全,除了爹娘,她不知道竟然还有人会愿意保护她,这是不是就说明,观先生也是喜欢她的?像爹娘一样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着观小先生,她便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似的,她一点儿也不怕他,也不讨厌他,甚至很喜欢他,不,是比普通喜欢还要喜欢。她想和他说话,说很多话,说她的小雪雁是她亲眼看着从蛋壳里孵出来的,一直陪在她身边,莫鱼把它踩死了,她真的好伤心好伤心。但是小先生又把它救活了,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她想和小先生说话,可是越想说,越说不出来,她心里好喜欢他,可是越喜欢,越不敢亲近,有好几次,小先生把她叫住,她却跑开了,不知道那个时候小先生想说什么?

    想着想着,她便哭了,观夷衡蹲在她身前,将她的额头眉眼看得清楚,以为是她害怕,便轻轻拍着她,嘴里还不停说着“不哭不哭,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而就在这时,她便听到了华小鸢叫出的那一句异常清晰的“罗……罗……”

    夷衡听了只是感叹,道:“看,小鸢也在说她会保护你。”

    华小罗抹了一把眼睛,瓮声瓮气道:“她才保护不了我,她那么小,我也保护不了你,我保护她。”

    夷衡怔怔地,掩下了眼睑轻轻道:“你保护了我的,是我没护好你……”

    黑夜依旧深沉,屋外的危险依旧没有离去,可是,屋里的人再也没有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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