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任简淮川再怎么敲门,齐珈都不理他了。

    对于淮川说的那个吻,其实齐珈毫无印象。湘云生日那夜,在出租车里,简淮川偷偷亲了她,并承诺努力考清华大学,她都因为喝醉而并不知情。

    后来从湘云那里得知以后,她甜蜜了很长一段时间,并认真地设想过以后和简淮川在一起的样子。

    幻想中的未来有很多种,但最后的多年分别,却从来没有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简淮川被关在门外,有些哑然失笑。他转过身,背靠在齐珈门上,想到这些天连日来的努力和拼命,还有争取调到y市来的决心和辛苦,脸上浮现出一丝疲倦的笑容。

    从岑市到y城,跨越一千多公里。父母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可是简淮川是怎么说的呢。他一身制服,站在位高权重的父母面前,目光灼热:“这一次,我一定要去,以前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到。但遗失过一次的珍宝,我不会再丢第二次。”

    齐珈在家里心神不宁地转了几圈,没听到外头的声响了,慢慢靠近门想打开猫眼看一看,却又听到了简淮川的声音。

    那个办案时一身正气锋芒无限的警察,眼下正用猫一般的声音软软央求:“齐珈,我等你好久了,晚饭也没吃,午饭也没吃。你给我杯水,这要求不过分吧?”

    齐珈听得有些心疼,但还是倔强着不肯开门。

    但她又担心淮川觉得自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故意走得“笃笃”作响。

    淮川笑起来:“看来你是铁了心不理我,那我要不还是搭乘晚上的航班回岑市去吧。”说完还故意用脚掌踢了几下地面。

    结果门被突然打开,简淮川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往后面仰倒下去。

    齐珈吓一跳,本能的就去抱他,好让他保持重心不至于摔倒。

    简淮川在警校里体能一流,反应速度也极为灵敏,可眼下他却丝毫不想站稳,只想和齐珈靠得更近一点儿。

    齐珈哪里承受得住简淮川的重量?她伸手抱着他,但自己也跟着重心不稳向后面的地上摔下去。

    简淮川迅速转身回抱,顺便稳稳将齐珈护在了怀里。摔跤没有逆转,但齐珈倒下去时,却是稳稳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上。

    时隔近七年,她再一次听到了初恋情人的心跳声。

    一时之间,y市全城的细雨成了背景,两个跨过时间长河再重逢的人,终于有了更真实的触感。

    满室迷离,满室旖旎。

    暧昧与悸动,铺天盖地。

    “齐珈,我很想念你。”冰冷的地板上,简淮川看着天花板上的样式简单造型大方的顶灯,嗓音低哑。

    齐珈瞬间回神,用力挣脱开淮川的手,面红耳赤地站起,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沙发上的衣服。

    淮川也跟着起身,脸上那抹魅惑的笑容叠起来。他淡定自若地走到另一头沙发上坐下,带着无辜的嗓音问:“你家有没有晚饭?我好饿。”

    齐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妖孽,见他面冠如玉英俊无双,又见他眼神炽烈笑容玩味,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只有泡面。”

    “那就泡面。”沙发上的男人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最后还是乖乖去给他煮了泡面。

    平心而论,齐珈做的泡面绝对是拿得出手的。开水的分量、煮面和放调料的时间以及焖锅的火候,她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在广州那几年,她不大社交,常常就呆在宿舍里,用小功率的电饭锅给自己煮一碗酸菜泡面,就着一堆厚厚的手语学习教材,一口一口吃下去。

    齐珈把煮好的面端上桌,然后给简淮川递了双筷子。

    淮川接过,低头吃一口,忍不住称赞:“这不是泡面吧?泡面哪有这么好吃?”

    齐珈表情放松了一些,说:“这就是超市卖的那种两块五的泡面。”

    “比二十五的还好吃。”

    齐珈听得好笑,但并不打算原谅他之前的突然蒸发。

    简淮川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边吃一边开始解释:“我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西北出了桩大案,我回去协助办案,后来给父母做思想工作、申请调令,花了不少时间。齐珈,以后不会了。”

    齐珈注意到他的用词,问:“申请调令?”

    “对,”淮川头也没抬,还在享受泡面的美味,“调来y市公安局。”

    “这么短时间就能处理好?”

    简淮川没法给她讲清楚这个中缘由与曲折细节,只好又开始借风踏浪:“没办法,毕竟长得帅,做什么都快。”

    齐珈:“……”

    不管怎么说,简淮川能调到y市来,齐珈心底是很开心的。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只要一想到日后可以常常见面,她心里就有一丝雀跃。

    “简淮川。”

    “嗯?”

    “微生也在y市。”

    淮川顿时就愣住了,他把筷子放下来,脸上既意外又惊喜:“真的?在哪儿,赶紧聚一聚啊。”

    齐珈三言两语介绍了一下微生的近况,简淮川还不满足,找她要了微生的电话,然后走到窗户边去拨通。

    那时候微生正坐在办公室里,在烟雾缭绕中冷眼看着自己的下属们争相表现。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他掐灭了烟,淡淡地接起来,说了声“你好”。

    简淮川准备了满腔话语,却在听到微生声音那刻,只剩下一句“你小子,你小子……真不个是东西……”

    微生听出了淮川的声音,眸光一亮,又瞬间联想到他可能和齐珈在一起,立即手一挥,示意办公室里的人全部出去。

    阿诚领着那几个大汉,轻手轻脚离开后,微生才笑答:“是淮川?我怎么不是个东西了?”

    淮川咬咬牙:“话不多说,出来挨骂。”

    初冬的晚上,夜黑霜重。

    齐珈换了身厚大衣,跟着简淮川一起出去见微生。

    他们约在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微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简淮川和齐珈到得迟一些。进门的时候两个高大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对方,他们一个面带笑容,一个却是佯装愤怒。但两个人不约而同伸出一只手,拥抱了对方的背。

    男人之间的友谊,往往就体现在这无声的相拥里。

    分开之后,简淮川敏锐地感觉到了微生的变化。

    微生还是穿着自己喜欢的休闲西服,脚踩洁白的板鞋。看起来和普通年轻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从小便阅尽奢侈品牌的淮川,却一眼看出那西服价格不菲,而板鞋也绝对是限量中的限量。

    除了断定微生在经济上不再捉襟见肘之外,淮川还从微生身上感觉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质。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空穴来风,却叫人无法忽视。

    最后齐珈打断了淮川的思绪。

    齐珈说:“你们两个人就站在这儿扮演木桩子吗?”

    淮川和微生两人都笑着往里走。淮川突然问:“微生,学会抽烟了?”

    微生一愣,很快回答:“做生意难免应酬,慢慢的也就学会了。”

    初中的时候,简淮川就常躲在厕所学抽烟。那时候微生劝阻不了,也从来不肯闻一闻香烟的味道。

    从前最受不了烟味的他,如今已经满身烟草味。

    三个人点了咖啡,然后坐到椅子上聊天。

    除了少年少女长大成人,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其它的变化。淮川还是一副雅痞的样子,三两句话就逗得大家忍俊不禁。微生还是那个温柔内敛的美少年,笑起来时候,眼睛会眯成月亮的弧度。而齐珈依然明朗优秀,讲起自己热爱的事业时,浑身上下闪闪发光。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分别的七年,他们是如何辛苦走到了今天。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时间渐晚,三人聊得意兴不减。

    简淮川知道齐珈常常需要上镜熬不了夜,于是提出择日再聚。微生绅士地送齐珈回去,但淮川暂住的y市公安局在相反的方向,所以自行离开。

    分别的时候,看着他们离去,淮川突然想到有一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微生曾对他说以后想考北京的大学,想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赡养母亲时的青涩模样,心里头那缕愧疚来得更强烈了一些。

    最是敌不过时光的手,轻轻将平静的心湖抚皱。

    微生一直将齐珈送到了她家楼下,直到她上楼开灯了,他还停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他点了一支烟,目光虚空地盯着不远处某盏年久失修的路灯。那灯光一闪一闪,照射在他年轻的面庞上,却映衬出他那双冰冷如水的眼睛。

    他这张淡漠的面具,大约是长到了皮肉里,再也揭不下来。

    待那支香烟在他手中燃尽,微生终于启动了车子,冲进无尽的夜。

    两个男人各自思绪万千,齐珈倒是一夜好眠。

    电视台的新闻录播时间有所变动,齐珈次日提前了一些到达演播厅,找导播拿到文稿后迅速开始熟悉内容。

    等到她差不多看完,演播厅门口传来一阵细高跟踩在地上的声音。

    她以为是陆琳,所以微笑着回头去打招呼。哪知一回头,却见到一张不太熟悉的脸。

    齐珈很少与台里的其他主持人打交道,也没见到过眼前这位主播的节目,所以有些惊讶地问:“你是……”

    米斐一脸傲娇,瞳仁里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你好,我是替换陆琳的主播米斐,以后你配合我播新闻。”

    女孩一开口,齐珈顿时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

    想了想才回忆起来,好像丢失充电器的某一天,曾在主播休息室门口听到过。

    齐珈眯起眼,只觉得昼夜忽然交替,而她,也有点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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