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谦洋洋洒洒写满了三张纸,通读一遍后让人找来一小盒印泥,让村民们签字画押。

    不会写名字不要紧,王锦谦帮他们把名字写上再让他们按手印。

    看着这简简单单的三张纸,王锦谦忽然生起一种肃然的感觉。

    虽万死而往矣,王家的书房里藏着一本记载王家祖祖辈辈言行的书。这是所有王家人都启蒙读物,王锦谦自然读过。

    从前,他也曾好奇先祖是如何捧着一张写满了血泪的纸大步踏入朝堂,一袭青黑色官服,将那些贪官的恶行一一诉说。

    现在,他明白了先祖的心。就算前方坎坷,就算会面临无数的算计,可自己就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若是自己只顾着苟且偷生,那他们刚刚亮起来的,唯一的,微小而又充满了希望的火焰将彻底熄灭。

    “公子,内务府的人有娘娘做靠山,老朽希望公子您保护好自己。”

    得福认得字,看得出来王锦谦这份奏章里写的东西有多严重。

    王锦谦握着老人家的手,目光坚毅,声音洪亮而掷地,“放心吧,我们既然答应了你们,就算拼了命也得讨个公道回来。”

    苏瑾瑜站在王锦谦身后,略带笑意地看着王锦谦,这就是王家人的风骨。

    也不怪王家能成世家之首,敢问天底下,有多少人家能有王家这份风骨的。

    “这就是王家的风骨,从前一直只是耳闻,今日算是得见了。”季尧看着王锦谦如松柏一般的背影,眼神中露出的是无限的赞赏。

    “从前在戏班,什么样的戏都唱过,也演过无数忠臣,唱过无数的文人风骨。今日我才算是知道,原来所谓文人风骨,是这副模样。果然,师父没有骗我,无人能唱出王家儿郎的风貌。”

    林文安看着王锦谦的背影,想起从前的往事。也许人无论转世多少次,那一缕象征了正义的魂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苏瑾瑜上前,“你且去吧,到那日若是朝中有人敢说什么,我替你辩解便是了。”

    王锦谦与苏瑾瑜对视一笑,如今整个天地间充满了二人坚毅的眼神,“好。”

    其实无论苏瑾瑜说不说这句话,王锦谦都有把握在早朝之上将此事揭出来,还不会让自己深陷危机之中。

    “去吧,我们都在你身后。”叶浅上前,笑着看向王锦谦,“外祖父知道了,必定会很高兴。”

    王锦谦点点头,“嗯,明日回京后,我自会与祖父,父亲,大伯,大哥说的。”

    第二日回京后,王锦谦与王家所有人说了此事。

    对于王锦谦此举,王老太爷表示十分赞同,并且让王锦谦放心去做。

    “去吧,明日我助你一臂之力。”王锦尘拍了拍王锦谦的肩,一个坚定的笑表明他明日会与王锦谦一并作战。

    第二日早朝。

    王锦尘与王锦谦身穿青黑色朝服,背影挺立,目光坚毅。

    站在朝臣中或许不起眼,但心里的滚烫与炽热透过眼神流露。

    苏瑾瑜看见二人,对着他们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他们二人的表演时间。

    王锦谦只觉得自己的袖子今日有千斤重,因为里面放着的,是一份代表了皇庄内农户希望的奏章。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大内总管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明明只是一句最为普通的话,如今在王锦谦心里却是如新年的爆竹一样,似乎要拉开一个新的序幕。

    王锦尘暗中握了握王锦谦的手,对着王锦谦点点头,示意王锦谦莫要担心。

    “回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王锦谦挺着身子走到大殿中央,手中的笏板恭敬地放在胸前,微微鞠躬。

    “何事。”

    “臣弹劾内务府欺压百姓,掠夺百姓粮食。”

    “大胆。”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书案。

    朝臣中有人为王锦谦焦急,弹劾内务府不就是变相弹劾皇帝吗?

    当然,也有大臣秉持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看向王锦谦,看看王锦谦究竟能说出什么话来。

    王锦谦自然没有被吓到,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态,不疾不徐地说着,“回陛下,前日,臣与夫人到成外凤鸣寺烧香。因一时贪听住持讲经,所以忘了时辰,便在距凤鸣寺不远的皇庄内借宿了一晚。明明是皇庄,可许多百姓过的日子还不如别的庄子轻松。依东楚律法,皇庄内的百姓每年只需缴一百石粮食便足以,若非丰年,只需缴八十石,若是遇上水灾旱灾则减半。可如今,皇庄内的百姓每家每户年年要上缴三百石粮食,若缴不够,则会被前去收粮的太监鞭笞。更有甚者,因顶撞了前去收粮的太监而被当众羞辱至死。”

    “胡说,皇庄怎会发生这种事。”

    皇帝还没说话,柳湜先跳了出来。

    “柳大人,此事乃下官与夫人亲眼所见,岂是胡说。陛下,臣这里有一份由皇庄百姓联名按了手印的奏章,上面记载了这些年内务府对皇庄百姓的欺压,还望陛下明查。”

    王锦谦从袖中拿出那日他写下的奏章,高举过头,呈给皇帝。

    皇帝示意大内总管将奏章拿过来,大内总管领命照做。

    王锦谦直起腰板,掷地有声地说道:“先人曾说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失了这民心,想再挽回便难了。如今我东楚河清海晏,四海升平,乃四国之中最为舒适的地方。可就这样一个让天下百姓人人羡慕之地却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有辱河清海晏之名,敢做此举之人必定是对陛下有二心。”

    王锦谦很聪明,一番话,既肯定了皇帝的功绩,又将皇庄的事尽数推给了内务府。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皇帝被人蒙蔽了,但这不是皇帝的错,是皇帝身旁有小人。

    皇帝很满意王锦谦这番说辞,没有逼着他认下这是他的错。

    “王大人所言甚是。”皇帝点点头,这一次,他选择站在王锦谦这边,“此事既然是由你所上奏,那么就由你去查。至于先前交给你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东宫那边的事,太子,你打算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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