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山躺在地上连声惨嚎。

    他的上半身全是血,眼睛也被血迷住,看不清楚。

    陈婆朝前走了几步,抓住何大山的左耳,将其整个人硬生生从地上拎起,用急促且颤抖的声音咆哮:“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我现在就把你打死?”

    她的音调非常可怕。沙哑、低沉、仿佛野兽已经捕捉到食物,正准备撕咬之前发出的低吼。

    何大山忽然觉得伤口不是那么疼痛。面对凶神恶煞的陈婆,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尽管这件事情有很多地方说不通,透着诡异,何大山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不再叫唤,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一手抓起掉在地上的外套,一手捂着脸上的伤口,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拉开房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在他身后,陈婆以最快的速度“砰”的一下关上门。然后,整个人背靠在那里,脸上全是痛苦,苍白的皱纹死死纠结在一起,大口喘息着。

    好饿!

    何大山脸上被自己打得流出鲜血的一刹那,陈婆忽然产生了想要吃掉何大山的念头。

    晚市上买的三公斤猪肉根本不够吃。空落落的胃囊开始释放出无比强烈的饥饿信号。

    陈婆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大脑深处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何大山毕竟不是一头猪。

    教训他一顿当然没问题。可要是把他杀了,然后吃掉,事情也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难以忍受的饥饿折磨,使陈婆脸上露出狰狞凶狠的神情。她仰着头,双手不要命的在喉咙和胸口上乱抓。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皮肤,出现一道道密集整齐的血痕。这是过度饥饿导致的生理性抽搐。陈婆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看到了沾在手上的血,想也不想就把手指伸进了嘴里。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只要是血,只要是食物,在陈婆看来都是能够缓解痛苦的好东西。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放走何大山。他很壮实,魁梧如牛,足够自己好好吃上一顿。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陈婆的思维意识就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手上沾到的那点血根本不够。空荡荡的胃部被刺激着剧烈蠕动起来。陈婆又黑又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的光芒。她完全失去了理智,舌尖不再满足于对少量残血的吮吸。上下颚在潜意识驱动下用力咬合,当坚硬的牙齿触碰到手指表面皮肤的一瞬间,陈婆的大脑才恍然醒来,想要制止这种行为,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陈婆咬断了自己的左手中指。

    大片鲜血从断指部位喷涌出来,陈婆脑子里一片麻木。血腥味在口腔里迅速变成了甜美的味道,手指虽说不如生猪肉那么好吃,却也是饥饿状态下填充肚子不错的选择。唯一的缺憾这根中指是我的。

    为什么要放走何大山?

    他是我的食物。

    陈婆久久瘫坐在地上,保持着手指插在嘴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变化。意识渐渐恢复,她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舌尖舔着被咬断的手指,每一次触碰着断口参差不齐的碎骨边缘,陈婆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绝望。

    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单手撑着地面,很是费力地站起来。之前几乎把何大山活活打死的那种力量,此时此刻已经从体内流失一空。

    陈婆现在什么也不想做,脑子里一片麻木。低头看了看血流已经止住的断指,她蹒跚着脚步,慢慢走进了卧室,躺在床上,蒙上被子,把脸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早上起来,前往医院上班的途中,刘天明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是阿勒尔?

    神秘人的解释应该算是足够清楚那是一种度量衡单位。

    最近这段时间,刘天明已经不住在医院宿舍,也很少在医院食堂里吃饭。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怕光独居的怪物,必须尽量避开人群。

    医院门口那家的小锅米线味道很不错。每天早上过去都是人满为患。刘天明很有耐心的排着队,目光却在周围那些已经端着米线吃起来的人身上打量。

    小吃店米线面条之类的食物,都是以“碗”来计数。那么,“阿勒尔”会不会也是同属于一样的计量单位?也许,只是叫法和名称不同,基础概念不会有什么区别。

    八块钱一碗的米线,能够让一个成年人吃饱,从上午八点到中午十二点这段时间不会感到饥饿。超过这段时间,食物已经在身体里被消化一空。这个时候,就需要继续进食。

    神秘人说过,猎食一个正常形态的感染体,相当于获得了一个阿勒尔的营养。

    对于这一点,刘天明深有体会。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奔跑速度上的骤然提升,就是在养鸡场吸干小吴鲜血以后产生的变化。换句话说,自己就是从小吴身上得到了第一个阿勒尔的营养物质。

    三口两口吃完米线,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热汗,刘天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药瓶,抖出一大把阿莫西林胶囊,就着碗里的残汤,把这些药丸慢慢吞服下去。

    他没有在电脑上向神秘人询问关于抗生素的事情。

    刘天明有种感觉,抗生素与那种感染病毒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自己现在已经不怎么吃糖了。对于食物的需求,与正常人区别不大,顶多就是食量大了些。

    至少,自己没有像小吴和陈婆那样,直接食用生肉。

    轻轻叹了口气,刘天明站起身,朝着远处的医院大门走去。

    他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昨天晚上与神秘人的交谈,让刘天明产生了更加深重的忧虑。

    伊拉克的摩苏尔,在吉尔吉斯坦的伊赛克库尔,在刚果的金沙萨,在巴西的保利斯塔那,都曾经出现过正常形态的感染体这是神秘人的原话。

    昨天晚上谈话结束后,刘天明查过资料,发现这些地方都存在着共同点。

    战乱,或者地区形势紧张,社会治安极不稳定。

    神秘人还提到了另外一些地方:喜马拉雅山、蒙古阿尔泰山海拔较高的位置。

    这些地方人迹罕至,即便出现了某种怪物,也不会被外界所知。

    更可怕的是神秘人对于刘天明要求看看正常感染体图片的复。只是一句轻描淡写“你会看到的”,其中,充满了太多不可知,也意义莫名的因素。

    刘天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感觉自己完全有可能变成其他人的猎物。

    是的,感染体不可能只有一个。

    尽管神秘人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刘天明已经从自己的经历猜测到,不同感染体之间的存在关系,不可能永远都是同伴。营养物质需要通过猎食才能获取,那就意味着自己是猎手,也可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足足需要三个阿勒尔的营养物质,才能让初生期幼生体进化成为第一阶段。那么,是否意味着,我还要再吸干另外两个正常形态感染体的血?

    今天是星期三,病人比平时少。跟着主任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对住院病人的情况作了基本了解,完成病历补充后,刘天明就没什么事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十点三十八分。

    刘天明很想去地下停尸间那里看看。

    基本上可以确定,陈婆也是感染体。

    如果,陈婆的情况没有小吴那么严重,仍然保持理智的话,说不定可以从中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出了房间。

    刘天明没有选择乘坐电梯。尽管太平间位于地下四层,只有专用的医院通道才能抵达,却免不了会遇到其他人。他进入黑沉沉的楼梯,朝着阴暗的最深处走了下去。

    走过拐角,停尸间办公室的窗户依然开着。陈婆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面。她平静地看着刚刚走进房间的刘天明,丝毫没有动作,与平时没有任何分别。

    她抬起头,淡淡地问:“刘医生,有事吗?”

    刘天明一时间有些语塞。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打开谈话局面。颇为尴尬地站了片刻,他从旁边拉过一张木凳,隔着办公桌坐了下来。

    “陈陈医生。”

    刘天明下意识的想要像其他人一样叫出“陈婆”两个字,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还是换了医院里最为常用的叫法。他硬挤出一丝微笑,认真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陈婆被密密麻麻皱纹裹着的眼睛里,释放出一丝精光,随即暗淡下来,平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想谈什么?”

    刘天明想过很多种开场白,却没有任何一种适合目前的状况。认真思考了近半分钟,刘天明非常认真,也非常谨慎地说:“昨天晚上,我在菜市场看见你买肉了。”

    陈婆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寒光。在刘天明看不见的桌子下面,陈婆双手慢慢张开,摆出了攻击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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