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这个时候的达官贵人们,都没有得到一点的优待。有些个痴肥的,满头汗水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油缸里面捞出来的。

    今天不用穿着厚重复杂的太子袍服,再加上平日里的锻炼打底,李承乾并没觉得有多疲倦。

    日上中天,劳作了一整个上午的皇族和勋贵们,才得到了片刻的休憩。

    “太子,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端上来!朕今日可没有什么优待。”

    掌犁是个力气活儿,满身汗水的李世民老神在在的坐到了李承乾面前,就直接要吃的。

    亲耕大典的时候,按例只能吃寻常的糜子饭,喝白水。连皇帝都包括在内,就更不要说勋贵们了。不过,貌似森严的制度,总有漏洞可钻,比如,太子没有成年,可以带点好吃的东西。

    李承乾早就猜到了现在的情况,所以一大早就让东宫的厨子准备了很多的好东西。

    大块的风干牛肉,用不着烹饪,本身就是一种高级的美食。

    牛肉刚掏出来,就落到了李世民的手里,在皇帝的指挥下,侍卫用刀把牛肉分解成了很多的小块,给参与大典的朝臣每家都送了一些。

    李承乾不觉得塞牙缝都不够的牛肉有什么吃头,不过看到那些朝臣感激涕零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在“笼络人心”这条路上,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虽然分走了很多,但牛肉还有剩余。

    一脚踹走要试吃的太监,李世民嚼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拳头大的一块没几口就进了肚子。吃多了有点咸,喝了几口李承乾送过来的葡萄酒,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刚刚还在咕噜作响的肚子,已经传来了一丝满足感。

    “这肉干有点门道,朕也吃过肉干,可是能如此果腹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咱们大唐,或许能把这东西当成军粮。”

    李承乾又掏出一笼子包子,递给同样香汗淋漓的长孙,回答道:“回禀父皇,这种风干牛肉,其实就是草原人常用保存食材的方法。跟他们单纯的风干不同,儿臣得知后,又往里面加入了大量的食盐。其实您现在饱腹的感觉,是一种错觉,过一会儿就又会饿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

    见身前又摆出了几笼包子,也不气,李世民挑出一笼子,直接开吃。

    正在吃糠咽菜的朝臣们闻到这个不合时宜的香味,本来怒上心头,可是看到吃美食的是皇帝,又立刻低下了头。

    整个大典上够资格自带食物的,只有李承乾和李泰,但指望李泰带吃的,实在是难为他了。

    厨子很卖力,准备的食物很多。

    在请示了皇帝老爹后,李承乾又给长孙无忌、李靖、牛进达和虞世南送去了一笼子包子。

    尊重长辈、尊师重道嘛,就算所有人都看到了,也没人够资格指责。

    长孙对蘑菇馅的包子很是喜欢,只是吃完后还不忘点了点李承乾的脑门:“你啊,吃的这么奢侈,当心言官弹劾。”

    李泰在一边帮腔道:“母后,谁敢弹劾,儿臣就感啐他一脸。东宫的钱财,都是皇兄自己挣来的,凭什么不能花?”

    “混小子,你是怕哥哥被弹劾了,你再也吃不到好东西了吧!”

    吃着包子的李承乾,毫不犹豫的戳穿了李泰的小把柄。

    被拆穿的李泰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一闪身就躲到了长孙背后。

    看到这一幕,李世民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虽然能对自己的兄弟下狠手,但是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变成这样。

    现在看来,承乾和青雀很是兄友弟恭。只要这么发展下去,谁说他们兄弟就一定会反目成仇?

    自古以来,当上太子的,无一例外,都会全力打压别的兄弟。不过,承乾固然天生聪慧,可是他这股从聪明劲儿,并没有用到兄弟们的身上。大儒李纲的教导,他知道跟兄弟们分享,李靖和牛进达的教导,他也会带上兄弟。更不要说在借钱这么一件小事上,太子还刻意的教导了李恪自食其力的珍贵。

    这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午间的休息时间并不长,在贪婪的享受了一会儿凉棚的带来的阴凉后,官员们又不得不带着苦笑继续干活儿。虽然亲耕很是受罪,可是并没有人开口抱怨。他们都恨不得自己也能种那一大片地,越累越好。

    没有意义的耕种,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

    收拾完准备回去,马车经过一处沟壑的时候,李承乾总算明白朝廷为什么作秀了。

    虽然侍卫们把这片地区包围了起来,苍蝇都不允许进去,可是远远的,还是有很多的百姓忍不住好奇心在偷看。平日里皇帝出巡一次,道路两边都会有很多赶着过来磕头的家伙,更不要说亲耕这样的事儿了。

    只看那些百姓交相称赞的样子,李承乾知道,这场作秀的效果,到底是达到了。

    皇帝只要让百姓们知道自己操心农事就好,至于种出来的是谷子还是野草,谁会关注这个!

    合上马车的窗帘,李承乾无力的躺到了车厢里。

    当他发现唐朝人注重诚信注重到了病态程度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片净土。结果,感情在作秀这一点上,古今没有什么差别啊!

    ....

    晚饭,是跟李纲、李泰一起吃的。

    李泰今天劳作了一整天,觉得自己亏的慌,所以强硬的留在东宫,要留宿一晚。

    对于弟弟任性的举措,李承乾并不如何在意。

    只是,老先生问到他对朝廷亲耕的看法,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在李承乾的引诱下,老先生也摒弃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彻底的放纵开来后,反而觉得自己的饭量见涨。

    嘴里嚼着米饭,李承乾编了半天的词儿,还是觉得对老人家说谎不太好,只能无奈道:“您这是难为弟子了,子不言父过,所以弟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李纲大笑,赶紧把头偏向一边,因为嘴里的米粒都笑了出来。

    他就知道对对错看得格外分明的李承乾,今天过得一定不如意。明显,李承乾觉得这样做不妥,可是引导这一切的是皇帝,子不言父过,所以他只能用这么一句,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李纲语重心长道:“老夫就知道你会觉得不合适,所以啊,才会有此一问。不过承乾你要记住,亲耕这种事,就算不用心去做,它也是有效的。重要的不是做的怎么样,而是有没有去做。亲耕,看起来是一场表演,可是这是朝廷实际在做的事情。而以往,就算是演戏,恐怕也没有皇帝和朝廷愿意演吧!”

    听完老先生的话,李承乾不自觉的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好多事情应该关注的不应该是做的怎么样,而是做没做。

    心里的事儿放松了,人也就轻快了。劳累一天,就算是李承乾也胃口大开,吃了足足两碗饭。晚上睡觉的时候,刚一躺到床上,就进入了梦乡。牵牛走路,看似没什么技术含量,可是这样的活儿,也是很累人的。

    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李承乾走到明德门前,等着崇文馆学员们的集合。

    都是练家子,练武这东西,一直持续锻炼确实烦人,可是稍一搁置,退步的幅度可不比训练的提升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太子亲率的护卫已经对他们放下了戒心,至少不会出现一排人护在太子身前,或者十几架弩弓对着人的场景。

    早晨的晨练,完全是自发,有起得早的,就可以在明德门前练武,顺便到崇文馆混一顿早饭。如果不想起的太早,也没人逼着,完全可以在上课之前抵达崇文馆就是。某一个人的上进,除了亲人和真正的好朋友外,根本没人会劝。

    虽然没有硬性规定,可是每天天不亮,崇文馆的学员们就起床,然后陆续集中到明德门晨练。

    长孙冲等经过军营训练的,自然都是好手,不过房遗爱等人,也不是吃素的。

    大唐的朝堂,文武的分界线还不是那么的明显,武将或许有几个粗坯,可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却没几个。就连病歪歪的杜如晦,骑马连夜奔袭,都不会掉队。

    将作监的小铠甲已经制作成功,穿着这样的全身铠甲虽然笨重了一点,但是用仪剑较量,倒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各自穿上铠甲后,长孙冲和李承乾在学员们各种鬼叫中,隔了一段距离站定。

    互礼后,李承乾拔出仪剑,认真道:“表哥,你可别故意让着我啊!”

    长孙冲点点头,对于认真锻炼,一日不辍的李承乾,他才不敢放水呢。

    因为是比试,两个人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彼此打量着,盘算怎么下手。

    大唐的锁子甲重量,对于李承乾而言,还是很有影响的。习惯了轻衣薄带的练习,今日穿上铠甲,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费劲。

    打量着太子不断活动的四肢,长孙冲立刻明白过来,他这是在习惯穿着铠甲的感觉。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

    长剑前指,长孙冲毫不犹豫的就率先动了。

    让李承乾觉得负担的铠甲,在长孙冲的身上却跟常服一般无二,奔跑起来,没有一点负重的样子。

    见速度方面被彻底碾压,李承乾只好以静制动,等着长孙冲近身。

    叮!

    仪剑相交,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下一刻,两把长剑你来我往的,就开始了进攻与格挡的碰撞。

    二十几次碰撞过后,长孙冲抓住一个空隙,一剑戳到了李承乾的护心镜上。

    全力的一剑,就算是李承乾的下盘,也扛不住,被刺的连连后退。

    “表哥厉害,我认输了。”

    站住身体,李承乾很大方的认输了。

    再继续下去,也是一个进攻一个防守的格局,久守必失,只能被动防守的他没有胜利的概率可言。

    长孙冲嘿嘿一笑,拱手过后朝场下勾动手指,把柴哲威叫了上来。

    脱掉铠甲后,李承乾坐在椅子上,充当裁判。

    柴哲威和长孙冲的年纪相仿,俩人互有来往,打的格外的刺激,格外的激烈。

    目光自大战的俩人,移到场下肆意嚎叫的学员们身上,再移动到外围一个新的面孔。

    李承乾看看左右,伸手戳了戳站在他右面、一副随时准备挡场间飞出兵器架势的方胜。

    “方胜,这人是谁?在崇文馆上学的这些人,孤差不多都认全了,这个面孔倒是首次看到。”

    方胜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禀报道:“回禀殿下,这人叫冯智戴,是高州总管、耿国公冯盎的次子。贞观元年的时候,岭南外围各个州府的官员,都上表说冯盎有反心。陛下大怒,将欲发兵,为郑公魏征所阻。十月,冯盎为了表明心意,遣子冯智戴入朝侍君,就是他了。

    不过,老奴听说,他一直被看管在太平坊,不知为何,居然来到了东宫。”

    冯智戴啊....

    李承乾摸了摸下巴。

    冯智戴这个人不了解也就不了解了,但是他那牛13哄哄的老爹冯盎,不知道可就过分了。更新最快../ ../

    高州总管冯盎,冼夫人之孙,岭南的土皇帝。隋末的时候,岭南也陷入了战乱,冯盎倾尽冯家的力量,让岭南大半区域都安定了下来。

    作为官员的流放之所,岭南在中原人眼里,是噩梦一般的地方。南方的溪流沼泽山林,成了最坚实的屏障,以至于中原对岭南的控制,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

    隋末之际,有人劝冯盎学习汉时赵佗,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自立为王,结果冯盎说:“我家居留百越之地已经五代,州郡长官所辖之地仅我一姓,子女玉帛我已有,人世间的富贵,像我这样的都少有。常常怕承担不起重担,使先人蒙受耻辱,怎么敢效法赵佗自己称王一方呢?”

    斥退进言的人后,冯盎一直安定岭南,直到武德五年归顺,被封为高州总管、耿国公。

    就李承乾看来,一个拒绝封王诱惑,全力维持大唐领土主(河蟹)权完整的英雄,怎么褒奖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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