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井脱去皮鞋放在门口,走进房间也盘坐到榻米米上,微微欠身低声道:“孙桑,您的电视节目制作中心,如果有资金和技术上的困难,我们东宝株式会社愿意提供任何帮助。”

    这话有点意思了,上井这是什么意思呢?孙子明摸出香烟,上井连忙找出个旧式烟灰缸,往里面加了点水,放他面前的小茶几上。

    透过香烟的缭绕烟雾,孙子明盯着上井良久,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在我们内地,碰了一鼻子灰吧?”

    上井尴尬地点了点头,内地向港澳台开放电影市场,东宝趁机派人到北平去,想与北平电影制片厂和央视合作。结果正如孙子明所说,碰了一鼻子的灰。

    “你们还想和我合伙做电视节目,随着我的脚步,进入内地电视市场,我说的对吧?”

    “嘿嘿,孙桑英明。”

    这些日本人啊,见到空子就钻,还真以为什么事情,都象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使自己真的把电视节目制作中心做成了,将来节目要进入内地,照样是层层审核困难重重,何况是他们日本的节目。

    可能是《追捕》、《血凝》等的成功,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难道他们不知道在海的那边,影视作品的质量不是关键,政府的审批才是进入市场的通行证吗?

    见到上井狡黠的笑意,孙子明突然心里一动,这狗东西又在诈老子。这些事,还是曾叔更在行啊。

    “上井,给个最后的底线吧。你们在香港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我们公司内部对这个分歧很大吗?”

    上井笑了起来,孙子明撇了撇嘴角,这狗东西要经常敲打下,才知道是谁给他带来财富的。

    “上井,有件事你别忘了,我们的利益才是一致的!”

    笑声让孙子明掐在了喉咙里,按现在光影和东宝的合作关系,上井的帮助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上井深深一躬,歉意道:“孙桑,我失礼了!”

    “没关系,只要知道谁是你真正的朋友就行。”

    东宝是看中了内地光线电影公司的发行能力,光影公司的几部影片成功发行,以及《追捕》、《望乡》等影片的成功让他们也生出了野望。电视节目不过是他们声东击西的筹码,如果孙子明真的缺少资金和技术人员,他们确实可以提供帮助。如果不缺,他们希望间接持有一部分内地光线电影公司的股份,共享他们的发行渠道。

    “这事可以谈,不过能不能帮通过广电总局的审核,这个我们不能保证。上井,我们北美公司的影片,可以通过你们发行吗?”

    孙子明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条件还是不变,还是给他1%的票房分成作为酬劳。

    上井露出真诚的笑容,伸手过来与孙子明握了下,笑道:“孙桑,您客气了,我们大日本帝国与美国,是坚定的盟友。”

    商量完了正事,两人又看了遍外景,特别是东宝公司搭建的虹口道场。原创里的场景,过于拘谨、粗陋不够精致,不符合日本人的民族特性。

    大和民族有个特性,那就是什么东西都能做到极致,力求尽善尽美。虹口道场作为日本黑龙会在上海一个经营已久的基地,如何不会尽力展现他们的精致?

    回到东宝株式会社安排的酒店,参加完主人的欢迎酒会,孙子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回香港,让曾叔派人到北平去找虹姐。东宝株式会社肯定私下联系过乔道生他俩,但什么原因使他们拒绝了合作,孙子明不相信那两高级衙内所谓的忠诚。

    ……

    接下来的拍摄,是陈真在日本的求学生活、虹口道场里的打斗、决斗,可以算是这部电影最精彩的地方,容不得剧组丝毫马虎。

    “过了,收工!”

    孙子明的话音刚落,吴孟挞这个助理副导演的声音响了,“从明天开始,休息四天,一月三号八点开工。回香港的,去星仔那登记订机票,在东京过元旦的,来我这登记,先预支一万块过节补贴。”

    “耶!”

    等在旁边的一个东宝株式会社的年轻人连忙过来,“孙桑,鄙社出井先生,想邀请您到他家一叙,我们课长上井君会送您过去。”

    “谢谢”

    剧组成员笑闹一阵,各自收拾东西回酒店,准备参加完东宝株式会社的元旦酒会后,去感受东京的夜生活。回到酒店,孙子明交待了吴孟挞他们几句,换上正装跟着上井去拜访出井伸之先生。

    出井伸之把孙子明请到自己的私家园林,晚餐就安排在一个亭子里。这里清幽恬静,凝练素雅,给人以寂静空灵之感。外面是寒风凛冽,亭子里却是温暖如春,这不象是吃饭,倒象是在欣赏日式园林之美。

    “出井君,您这地方真美啊“。

    孙子明一边品尝着日本的清酒,一边欣赏着这清幽的园林,不禁赞叹不已。

    “孙桑过誉了,这是鄙人祖上传下来的,能躲过当年的大轰炸,就已经是天照大神的护佑了“。

    一泓清水,几块石头就表达出深山幽谷之境,在最后一丝落日余晖之下,更为幽雅。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孙子明他俩,出井先生给他满上清酒,恳切道:“孙桑,我已经答应了索尼公司的邀请,准备去美国工作。您和华纳有过合作,能赐教一二吗?”

    终于来了,这位大神还是走向了北美,那里才是他登上神坛的地方,东宝还是太小了。不过,这位大神也是只老狐狸,恐怕这迟到的收购案,目标不是华纳而是哥伦比亚吧?

    “底蕴不错,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大公司了。”

    孙子明举起酒杯示意了下,两人碰了下杯,干掉了杯子里的清酒。出井先生又帮孙子明倒满酒杯,缓缓道:“孙桑,知道为什么,我明知上井与你们有私下交易,但还一直在推动东宝与光影的合作吗?”

    出井是老狐狸,孙子明也是小狐狸,端酒杯的手纹丝不动。上井在美国钻石公园挖出钻石,在旁人眼里是幸运儿,在出井这样的明眼人眼里,那只不过是障眼法。

    “出井先生,这话可开不得玩笑。贵公司固然帮鄙公司打开了日本市场,鄙公司也为贵公司赚了上亿美元的利润。”

    出井摆了摆手,笑道:“孙桑过虑了,他并没有损害公司的利益,帮了合作伙伴一个大忙,收取了一点小小的佣金,虽然不合法但也是人之常情。贵国有句老话,水至清则无鱼嘛”

    孙子明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让这老狐狸唱独角戏,就象死鬼大卫说的,法律只是一张网,网不住小鱼也网不住大白鲨。只要光影能为东宝带来巨额利润,上井这条小鱼,收没收佣金并不重要。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孙桑,索尼持有我们会社11%股份,同时我们也持有他们1%股份。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在北美,我们还能展开愉快的合作。”

    嗯?难怪这老狐狸能从东宝副社长,转身就到索尼去当北美分公司总裁,原来他们两家也是交叉持股的啊。沉吟了一会,孙子明终于开了口,“出井先生,北美光影公司虽然是我独资的,但它应该算是美资公司。美国电影进入日本市场,应该没什么障碍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孙子明又沉默了下来,这老狐狸想复制东宝与光影的合作模式,参股北美的公司。操,自己拍电影不亏本的名声太大了,连《枪火》这样另类的电影,都能票房大卖,难怪这狗东西想再分一杯羹!

    看着这胸有成竹的老狐狸,孙子明心里浮起一阵无力感,绝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玩伎俩,除非北美光影公司放弃日本票房。日本人这种操蛋的不内讧性格,让美国人都没办法,

    “出井君,我需要考虑一下,您不也还没到美国去上任嘛。”

    “孙桑,有些事是互惠互利的,但到了美国意义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白人眼里,我们都是黄皮猴子。孙桑,我们抛开利益关系,还是一样的皮肤、头发、眼睛。”

    孙子明微微笑了笑,中日之间除了利益外,还有民族仇恨呢,大家出于利益会走到一起,但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如果大家掉一个处境,恐怕他也会和自己一样。

    出井不愧是人老人精,见孙子明不接口,稍一思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更知道这是绕不开的心结。

    “孙桑,日久见人心,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希望如此”

    两个酒杯碰了一下,俩人开始喝酒聊天。

    ……

    告别出井,已经是夜晚九点多,孙子明坐进上井车里离开。离开出井家的庭园几百米,孙子明才问起出井的详细情况,这位大神怎么和‘历史’上不一样。

    “孙桑,出井副社长还是索尼的市场开发部部长,我们是请他替我们开拓市场的。他堂兄,出井隆之先生是索尼公司的总裁。”

    明白了,是自己把李鬼当李逵了,只是这李鬼也难对付啊。没多久,上井把孙子明送到一条清幽的小巷子外,低声笑道:“孙桑,藤原小姐来接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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