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一封信

    车外下着瓢泼大雨,听着车轱辘的重复单调的节奏,谢朝华不知不觉萌生了睡意。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在一处很普通的民宅之中。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而窗户紧闭,细看则是从外面被木板钉得死死,唯一的门也锁着,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屋里只有一盏油灯无力地燃烧着。

    谢朝华从床上爬起来。就她一个人?她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

    静静地坐上屋子里唯一可坐的床。

    脑子里纷乱无绪,闭上眼,晃动的人影在眼前跳跃不停。

    楚楠忻步下密道时候决绝的背影,林胥纵身一跳前那灿烂的笑容,妹妹阿容挂满泪痕的遗容,还有一直在旁的落寞身影……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她的呢?

    眼前杂乱的画面渐渐静止下来,脑海里不断地反复出现一个画面。

    城门口生死刹那间,那仿佛静止一般的深情回眸,韩琅文最后给自己的一个笑容,那是凤凰重生的笑容,在烈火之前,藐视神灵,傲视凡间的纯粹笑容。

    谢朝华仿佛也置身于涅槃重生的世界中去,在绝望频频来袭之后,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种勇气。

    她突然想起苏瑾年递给自己的那窘,这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呢?

    谢朝华左顾右盼,确定四下的确无人,这才将妥善放在衣袖暗袋中的那张纸条拿了出来。

    对着油灯小心地展开。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张白纸。

    她惊讶之余,低头沉思。突然脑中划过一个念头,于是她将纸小心翼翼地铺展开来。然后摘下左耳上的耳环,熟练地将上面的珍珠拔下,里面竟然是空心的,装着一些淡紫色的粉末。

    她娴熟地将粉末均匀地洒在纸条上,然后平托起纸条在油灯上来回烘烤着。

    果然,不一会儿,白纸上就显现出了字迹。

    这是一封信。可这一刻谢朝华的手,却几乎拿不住信纸。

    朝华,见字如晤……

    这是韩琅文的笔迹。清雅端重的楷书,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间的劲道显出写这封信之人的坚定。

    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用这样一种方法写信,一种向来只有在“阳影”间使用,传递消息的隐秘方法!

    “琅惟愿此信卿永无机会看见,然尔见此信之日,便是琅称呼‘阳主’之时。”

    谢朝华看到这里,手一抖,果然……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皇家从没有彻底的信任。当年阳日公主将‘阳影’留给郗家的同时,其实也将其中一部分精英一起带走,后就为琅琊王氏所用,名为‘夜隐’。阳影之存在。世人虽知之甚少,然坊间至少偶有谈起。‘而夜影’则是真真正正的影子,从未令人窥视过分毫。永远隐匿与黑夜之中。琅兄王良自然为‘夜隐’不二之主。”

    “琅与兄长自幼感情甚笃,却从不知晓其中隐秘。直至马贼血洗建水,兄离奇亡故。琅立誓寻凶,却被郗大人极力阻拦。之后经历种种,机缘之下得知‘夜影’之存在,而兄长与郗大人早年间便早已联手,斟酌再三,琅接下兄长之责。”

    “阳影虽不受帝王所辖,然当年贾氏独权,郗大人主动表示愿助先帝除贾氏。然贾氏多年来势力根植交错,非一朝一夕可除,加之匈奴楼南时有侵犯,先帝顾忌外患,迟迟未曾动手,直至太子显被害,先帝才痛下决心。”

    “与楼南联姻,扬言出兵匈奴,都是为之后种种做下铺垫。此间凶险之处自不可言,郗大人虽早已抛弃个人生死,但不欲使自己儿孙处于未知险境,是以不得尔等预知其详。”

    “当年楼南来犯,确为先帝故意诱之。而岂料溪州之危,却令大人驾鹤西去。之后再见你,琅便明白一切都已经改变了。琅非圣贤,也有拳拳私心,当年不明自己心意,如今想来情根早已深种,虽明知当日突围之险,却不愿见你待至城破之日,可叹,人算不如天算,最终只能看着你离琅远去……”

    外头应是大雨落下,屋檐滴水涟涟,清冷地回响。谢朝华的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下。

    “当日依附于中山王肖睿,琅知是因你孤立无援,而心存坚强生存之念,既钦佩你有丈夫也未必有的勇气,却也恨自己的无能,无法让你依靠。旻帝即位后,朝政更趋错综,而琅致力马匹生意也是为了赚取政治筹码,不曾料想旻帝会遣派你我前去楼南,虽有悖初衷,然终将你从肖睿挟制中解救出,琅也颇为高兴,而楼南局势变化之迅速却远远超过琅的预测。”

    “虽身处险境,时至今日,你我,苦乐两心相知,琅此生无憾。区区之心,只愿白首相随,然此时身为阶下之囚,今日不知明日之事,惟愿朝华生命常青,琅即便身在九泉也能含笑。”

    “朝华若能脱困,琅之付出并非为空。人之相与,不过在缘分二字。琅若是命尽,则与朝华缘尽。魂归离天,也定为你祈福。谆谆之嘱,万千珍重。”

    绝望处逢柳暗花明,出现琅的书信,实在惹人感慨万千。

    看这信的内容,想来是他当日被楚楠忻关着时候写的,不知当日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书来写下这一封信!而苏瑾年当时诓骗自己未曾找到韩琅文,现在自然想明白是不想破坏他的计划,可此时此刻他为什么又偷偷递给了自己呢?

    是因为知道她来日不多,故而怜悯一个将死之人之举?还是说大发善心,想令身处绝望之境的自己重新燃起希望呢?

    只是,看了这封信后。虽然被上面的秘密给震惊到,可越往下看。心却越是安宁了下来。

    正如琅心中所鼓励她的那样,活下去。一切才会有希望!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拍了拍身上那件有些褶皱的衣衫,将信贴着胸口放妥。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外面雨声不断,谢朝华起了睡意,昏昏沉沉地睡去。

    当谢朝华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两个碗放在门口。碗里面放着一个馒头,另一个盛着菜汤。她犹豫着要不要吃。想想既然人都被关在这里,对方却也没有动静,若是想加害或是有何企图早就动手,何必将她扔在这里?而她也需要吃东西来保存体力,万一有一丝机会可以逃跑,她至少能有力气。

    于是她将馒头吃光,菜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钥匙开锁发出的“咯噔”一声,谢朝华盯着门看。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腿脚残疾的老卒。只见他蹒跚地进来收了碗筷,再摸索着走了出去,他竟然是一个瞎子!

    “老丈!”谢朝华不禁开口。

    那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点都未曾迟疑地走出了屋子。难道他不单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不成?

    一连几天,都是这个老兵来送饭。除了他以外,谢朝华再也没见过任何人。

    她不禁想。他们将自己关在这里是做什么呢?她一个小小的女子,无权无势。毫无利用价值可言,又何必费这么多力气将她带出皇宫,然后关在这样一个地方呢?

    也不知道外面究竟什么情况?韩琅文是不是与楚楠忻开始攻城了呢?可她在这里没有听见过一丝半豪的动静,是自己离城墙太远?还是楚楠忻一直没有动作呢?

    照说那天情形都这样了,楚楠忻绝对是有充分的理由攻城,谭氏谋逆之罪早就落实,还拖延什么呢?

    又过了整整五天,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门再一次被打开,却不是在平时饭点的时候,谢朝华这时候躺在床上,虽然听见动静,却依然装作熟睡的样子。

    “谢小姐倒真是悠闲啊!”

    他人怎么来了?

    谢朝华不禁讶异,睁开眼,坐起身,“苏先生屈驾前来,有何指教?”

    她委实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苏瑾年。只见他身上的青衣带着些灰尘,脸上不怎么干净,像是急着赶路的样子,难得看见一贯从容的他也有这样风尘仆仆的一面。

    苏瑾年笑,很淡的笑容,以往的苏瑾年虽然也十分淡漠,却是很真实的存在,可如今眼前的苏瑾年,却给了谢朝华一种飘渺虚无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娘娘……已经落葬了,自然现在这形势是入不了皇陵的了……不过想想,人都死了,哪里不过也只占方寸之地罢了……她其实也不想百年之后与楚楠忻葬在一个皇陵里的吧……”他神情越发地疏淡了。

    他的语气极其温润,谢朝华心思涌动,未加思索脱口就道:“你与阿容……你们……”

    “我们?”苏瑾年笑,“又从哪里来的我们呢?娘娘是娘娘,瑾年是瑾年。”

    谢朝华盯着他看,从他疏淡的脸上却读不到一丝波澜。

    “瑾年今天来此,倒是想替谭大人问谢小姐一句话。”苏瑾年突然略微提高了声音。

    “什么?”谢朝华挑眉问。

    “楚楠忻的玉玺放在哪里了?”

    谢朝华怔了怔,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有答话。

    ***

    韩琅文这坑爹的信啊,本来是计划写得文言文一点,可素尧水平有限,不能一蹴而就,几句话要反复斟酌再三,浪费不少时间啊~~有木有。

    后来想想以前自己看文,看到太古言的都会跳阅,于是乎,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切以读者为重,私以为还是就不要太文言文了。

    这一来一回,其实就纠结掉了许多时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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