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辞职没几天,家里来了一个50多岁的胖女人,竟然抹了胭脂打了口红,穿着大红棉衣,说话时声音尖细尖细的,像个还没有停奶的小姑娘。寒梅认识她,她住在镇里,在初中学校巷口处开着个铁皮房的钉鞋铺,开始生意不怎么样,因为她的斜对面有个钉鞋铺,算是老字号的,那位师傅从事这行好几十年了,不仅手艺精湛,而且收费低,甚至很多时候不收费,但是老天不眷顾他,摔了一跤得了脑血栓,左半个身子动不了,从此镇上就她一家钉鞋铺了,生意自然就好起来了,另外,她的嘴巴特别甜,对任何客户都是问寒问暖,你长我短,后来在鞋铺的门上挂了个白底红字的大木牌子,写着“婚姻介绍所”五字,听说来了个开门红,连续成了两段姻缘,一下子方圆三十里名声大噪,人们给她绰号“大花嘴”,一般的村子里没有定鞋铺,所以来这里修鞋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的村子,她就边修鞋边向人们打听他们村子里条件差的未婚男男女女,不知是从谁的口里打听到寒梅的。

    大花嘴来到寒梅家时,寒梅表面上笑眯眯的,其实心里很讨厌她,但是父母把她当成了贵客,特别是寒梅父亲,急忙跑到小卖部除了买水果和糖果,还买了一包20多元的好烟。大花嘴和寒梅父母叽里呱啦聊了一下午,坐在一边的寒梅全然没听,只是瞎点头乱赔笑,等大花嘴带着那包好烟骑电动车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父母已经跟她约好后天下午就叫那后生来相亲,气得直跺脚!

    这消息第二天就被少半个村的人知道了,原来,昨天下午大花嘴骑车出了巷子后逢人就说,寒梅害羞得连家门都不敢出。她心里嘀咕着彩子是不是听说后会过来,可从公鸡打鸣等到了羊群归来还不见她的踪影,便匆匆吃过晚饭后就去了她家。院门已经反锁,寒梅站在大门口大声喊着彩子,院灯亮后,彩子带着钥匙走出来,她打开大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就要见新郎官了,晚上还不早些休息,难道准备带着两个黑眼圈见他啊!”

    “我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讨厌!”寒梅着急地说道。

    “自从我辞职后,你好长时间没有来我家了,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而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彩子脸色难堪地说道。

    “彩子,那段时间我有心事,谁那里也没去,一直呆在家里,不好意思,再说了……”

    “呵呵,跟你开玩笑呢,那段时间我也不舒服,也没出去,现在没事了,想通了!”彩子打断寒梅的话说道。

    “那就好!”寒梅点点头说道。

    “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屋坐着聊吧!”彩子说着将大门开得更大些。

    “不用了,彩子,这么晚了,别打扰你爸妈了,我就在这里跟你说,我想求你帮我个忙,你一定要帮我!”寒梅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万一我做不到,那不就失信于你了嘛。”彩子裹紧羽绒服说道。

    “很简单,你明天中午吃完饭后就去我家,陪我一个下午,拜托了!”寒梅说道。

    “你还没见人家,怎么就不愿意了?”彩子惊讶地问道。

    “不是的,我只是还没有心理准备!”寒梅说道。

    “别骗我了,我看你是心有所属了,是吧?你还不能跟我说嘛,是谁了?”彩子执意问道。

    “净瞎说,没有的事!我是觉得我还小,也没真正谈过恋爱,突然就要相亲了,我实在没有准备好,而且我也不想用相亲的方式来结婚,还是自由恋爱好!”

    “还小,我们都不小了,再耽搁几年就成了村里的大龄姑娘了,那时候就不容易嫁了,跟读书的姑娘们不一样,她们二十七八或三十岁结婚也不会被人说什么,但我们不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有什么不光彩的毛病。我们觉得自己还是孩子,但是我们的父母不这样看!”彩子说道。

    “这个已经是过去时了,结婚要不是种庄稼,错过了时季就不能种了。我不管这些,你一定要帮我,求你了!”寒梅紧握着彩子的手说道。

    “这个好办,我不去也可以,你明天把自己打扮得丑些,并且穿最差的衣服,不就行了嘛!”彩子说道。

    “不能那么做,这样明显就是瞧不起人家,不愿意也不能打击人家,而且他的家人也会来,这样对他们也太不礼貌了!”寒梅微笑着说道。

    “那好吧,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保证一定成,万一人家的审美观就是你这样的姑娘,那我就没办法了,而且你要考虑好,别到时候见人家长得帅气,比你心目中的那个白马王子好,你就后悔哦!”彩子半开玩笑地说道。

    “一百个后生,九十九个半会看得上你,而看上我的只有半个,所以我对你有信心,另外,帅气的后生不一定是适合我的!”寒梅笑道。

    “我总感觉我成了明天的女主角,对了,你确定你爸妈会没意见吗?”彩子担忧地问道。

    “这你放心,今天中午他们还说我,‘要是你紧张的话,就叫彩子来给你壮壮胆’!”寒梅舒心地说道。

    寒梅连跑带跳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洗过脚后泡了杯桂花茶,然后给小火炉里添了些碎碳,坐在靠近小火炉的木椅子上看书。屋门被突然推开,寒梅母亲走进来,她二话没说就打开大红柜,并抱出一大包衣服堆在炕上。她用责备的口吻说道:“明天你就要相亲了,今晚上也不懂得挑几件好看的衣服,要不明天怎么见人!”

    “妈,我早就想好穿什么衣服了,白色运动鞋,黑色牛仔裤,还有那件浅粉色的羽绒服,再搭配一条浅蓝色丝巾,不就行了嘛!”寒梅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是你读高中时的打扮,现在不一样了,你听我的,把这些衣服都试一下,我看一下哪件衣服适合你。”寒梅母亲说着挑选起衣服来。

    其实那堆衣服都是过去的旧衣服,不是小了短了,就是过时了,没有一件像样的,有几件已被她当做劳动服穿了,而她不愿意扫母亲的兴,毕竟这是母亲的心意,而且她还患有风湿性关节炎。寒梅就按照她选的衣服,试了这件换了那件,对着镜子反反复复折腾到深夜十一点多,最终还是没有令她满意的。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焦急地自言自语道:“没有一件适合的,都不成数!”

    “妈,就按照我刚开始说的那样吧!”寒梅一边整理着旧衣服一边说道。

    “对了,我怎么没看见你说的那几件衣服?”寒梅母亲皱着眉头问道。

    “我上午洗过了,太阳落山时我把它们收回来了,挂在堂屋,快干了,所以也用不着挂在屋里了。”寒梅说道。

    “你看我这记心!”寒梅母亲拍拍头说道。

    寒梅母亲的目光落在洗脸盆架搁着的那双白色运动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现在的姑娘家都很少穿运动鞋了,不显身材也不显个子,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来得及,要不明天上午你去县城买双像样的高跟鞋穿,那样会更好看些。”

    “妈,用不着去买了,大不了明天上午我去彩子那里借一双回来,她的个子比我高点,但是跟我穿同码的鞋子。”寒梅笑眯眯地说道。

    不知为何,寒梅母亲还是不愿意去睡觉,坐在炕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寒梅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握着她的手笑道:“妈,时候不早了,您回去睡觉吧。我这要不是明天就嫁人呀,用不着这么恋恋不舍的!”

    “我和你爸就你这一个女儿,生完你之后我就得了这病,我们家又穷,那时候怕养活不起,就再没敢要孩子,我们真希望你以后过上好日子,多生几个胖宝宝。这些年,你在这家里受了不少苦,等你嫁人的时候,我和你爸给你准备了一件在我们村里还没有的陪嫁品,不过现在还不告诉你!”寒梅母亲欣慰地说完后便去睡觉了。

    前几天下过一场雪,晚上还是星星满天,早上起来已是银装素裹,人们把院子里和院子前巷道上的雪扫成堆,泼些热水,再加上阳光的照射,现在已经完全融化,不见了踪影;尽管没人清扫街道上的雪,但由于人车的来回走动,中间的大部分已经完全融化,两边还残留着脏兮兮的些许;而村外平整的田地、光秃秃的山上、畸形怪状的小沟和冰冻的河面等地方的雪几乎没有人车的痕迹,不过会有很多条野兔子留下的足迹。这个时候是一些爱吃兔肉的村人们套兔子的大好时机,他们知道兔子会在雪后频繁活动,而且喜欢沿原路奔跑,所以人们就用细铁丝的一端编成一个活动的圈子,另一端拴着一块砖头或石头,将砖头或石头埋在土里,铁圈调到汤盆口那么大,垂直立在有野兔脚印的地方,然后天天大清早就去查看,有时候一无所获,有时候也能套得四五只。

    相亲的当天晚上,寒梅匆匆吃过饭后给大刚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到村外的雪地里散散步,也可以说是“星夜踏雪”。大刚到的时候寒梅已经在村北头等了有十几分钟。大刚一见面就问她今天相亲的事,她平静地描述着:那个后生长得还可以,但脖子上面部位有点问题。他先开始是一句话都不说,坐在凳子上一个劲抽烟,两只眼睛贼眉鼠眼地一会看看寒梅,一会看看彩子,好像还不清楚哪个是相亲的对象,我就给他倒了杯茶水,似乎还是不知道那个是他要相亲的对象,我妈看出来了,就故意指着我和彩子问他哪个是我(寒梅母亲)的女儿,他犹豫了好长时间,神色慌张地看着他母亲,结果话没说出来,竟掉了一大滴口水,这下子好了,他的馅儿也漏了,他母亲不好意思地坐了一会儿就带着他上了出租车走了,我妈早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气,问大花嘴为什么隐瞒事实,叫个傻子来跟我女儿相亲,大花嘴见事黄了,也就说出了很难听的话,她说你家条件一般,你女儿长得又不好看,还想嫁个条件和长相都好的后生,那不是白日做梦嘛,两样能占一样就阿弥陀佛了,那后生家里条件还可以,养着数百只羊和四五头奶牛,还有几十亩田地,院落宽阔住房明亮,只是那后生小时候受过刺激,脑袋不好使而已。我妈听了这话,当时就抓起扫把把她轰出去了。正常的后生,穷只是暂时的,起码能支起门户,不至于老婆跟着挨饿受冻,生下的儿女也是正常的,但是……

    寒梅说到这里时就不说了,皎洁干白的月光下,她的两只小眼睛似两窝小泉眼,晶莹透彻,似乎随时都会滴下甘泉来。大刚倒吸一口冷气,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的,你以后肯定会嫁一个有钱又帅气的后生!”

    “其实,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找一个和我有共同爱好的,我不嫌弃他穷,也不嫌弃他不健全,或是丑!”寒梅望着月亮说道。

    大刚突然大吼一声,引来村里一阵阵狗叫声,寒梅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大刚瞪大眼睛看着月亮叹道:“如此美景,可我们却是朋友,而不是恋人,我多么希望你就是她!”

    “呵呵,你也不是他!”寒梅也说道。

    “他是谁?”大刚惊讶地问道。

    “那她又是谁?”寒梅也反问道。

    “算了,其实我们心知肚明!”大刚叹息道。

    “大刚,我现在有个打算,想去尝试一下,从明年开始,坚持五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以后不再相亲,你一定要帮我!”寒梅含着泪说道

    远处的有一座黑乌乌的建筑,是废弃了的砖窑,离远望见就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但那里曾经也是他们幼时的乐园。砖窑附近的土地多是暗红色胶泥,适合制砖,多年挖掘导致很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泥坑,大雨过后坑里满是雨水,小孩子们就来这里玩水抓蝌蚪,夜里看砖窑的老头子满肚子恐怖故事,胆小的孩子大白天都会被吓哭。那种日子转眼间一去不复返了!寒梅将头轻轻靠在大刚的肩膀上,大刚伸出左臂搭在她的左肩上,一起望着那轮明月。

    寒风还是寒风,夜空还是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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