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楼雅间之内,婉柔仕女扶弄琴曲,李雅站在临街窗畔看着隔壁正在装修的两层高楼,眉头紧蹙面默然不语。

    茗楼隔壁便是李家坊,而这家铺子开在正对面,沈雨还经常过来指指点点,不用想也知道是来针对他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娇喉婉转,女子轻灵歌声在珠帘后起起伏伏。

    熏香缭绕之下,王睿手掌轻拍安静聆听,待一曲终,才含笑点头:“师师姑娘这首新曲一出,四大花魁之首的位置,恐怕无人能动摇了。”

    “王公子过奖。”

    李师师从珠帘后出来,微微欠身一礼:“拖苏公子的福,妾身谱的曲上不得台面,实在当不起公子这般谬赞。”

    明知两人有旧怨还提起,并非李师师不知人情世故,而是曲子是王睿自己点的,她如实说罢了。

    “苏轼这个人啦,有这般才气何必与我一阶商贾较劲...师师姑娘若是认识,可否提王某美言几句,他再这样搞,李兄与我都做不成生意了。”

    王睿面带笑容轻声诉苦。

    李师师知道王睿的手段,只是随口调笑罢了。她微微欠身,唤过来其他姐妹,便离开了雅间。

    街道上偶有三两行人经过,手中拿着木盒互相观摩打量,还不时发出欢声笑语。

    李雅看了片刻,略显惆怅的开口:“王兄,压不住万宝楼也罢,这么搞下去恐怕你我真做不成生意,得想个对策。”

    王睿端着茶杯,对含笑作陪的女子不加理睬,想了想:“簪子能仿出来,诗词却无计可施,苏轼一词盖东京,连范岳等人都叹服,这对策不好想。”

    李雅自然知道,他打量着经过的行人,忽然灵光一闪:“其实....没必要非得刻诗词,梅兰竹菊、生肖时辰都可以刻在上面。十两银子对寻常人来说太高,咱们把卖价定低一些,再把其中一件花重金回收,让那些手痒想尝试的人也买得起,说不定会比万宝楼生意还好...”

    王睿目光一凝,茶杯轻描淡写的放下:“你能想出来,万宝楼便想不到?”

    “那倒也是。”

    李雅轻轻点头,觉得确实想太多,凭借万宝楼那位的手段,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种方法,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稍许过后,王睿以家中有事为由告辞,这次商讨对策没有半点成效。李雅只得继续尝试和万宝楼沟通,看能不能把货上到自家铺子里。

    而就在当天,王家诸位长辈齐聚议事堂,拍板决定之后,开始大批量织造廉价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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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你回去吧。”

    从百宝斋二楼下来,苏香凝依旧站在百宝斋大厅的后方观望,或许是想学掌柜的言谈举止,可现在那里有心情,只是默默望着略显失神。

    听见呼唤,她转过身走向后门,低头缓步行走。

    曹华撑开油纸伞罩在她头上:“别放在心上,有我在便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以后有任何事提前和我说一声。”

    “我知道公子本事大...我只是心里很乱,过几天就好了....以前在茗楼的时候受了客人刁难也是这样,过几天什么都忘了...”

    巷子里略显幽暗,沙沙雨声细细密密。

    有顽童浑身湿透在巷子里踩水坑,瞧见大胡子书生过来,还颇为礼貌的做了个鬼脸。

    “二牛,你过来,叔叔给你看样好东西。”

    曹华在巷子里蹲下,把手放入怀中作势欲掏。

    小屁孩半信半疑,还是没挡住大胡子怪蜀黍的诱惑,跑到跟前伸出手。

    “可算是逮住你啦!”

    啪啪啪...

    “娘~...”

    “苏公子,你..你...”

    苏香凝顿时回神,连忙把二牛抢过来拉到身后,紧张的望向对面书生:“二牛还小,你..你不要和他计较。”

    穿着开裆裤的二牛哭的稀里哗啦,捂着屁股很委屈的做了个鬼脸,还吐了吐舌头。

    曹华岂会和小孩计较,绕着苏香凝就开始追,然后就和这小屁孩玩起了二人转。

    苏香凝又好气又好笑,那里肯让他欺负小孩子,便张开胳膊阻挡,三人就这样在雨中小巷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闹了片刻,有五大三粗的妇人持着擀面杖跑出来,曹华才摆出才子模样,文质彬彬若无其事的离开。

    这么一打岔,苏香凝反而不知该怎么形容感受了,只是撑着伞小声嘀咕:“苏公子...你还真是不拘小节,若是让...让同窗好友看到,恐怕明天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像我这样的才子,做什么事都能变成雅谈。”

    并肩行走说说笑笑,总算是让苏香凝脸色红润了几分,曹华见状才放心了些:“事情总会过去,日子要过钱也得挣,又不是林黛玉,每天愁眉不展的做甚。”

    “林黛玉是谁?”

    苏香凝满眼不解,没听过这号人物。

    曹华想了想,随口道:“一个大美女,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

    来到巷子深处的小院子,大门紧锁,青果被差役带走后百宝斋的伙计来过一次,熄了火锁了门,半个月下来门口显得很冷清。

    苏香凝进入院子,做豆花的器具依旧乱七八糟堆在院子里,旁边还有晾晒的衣裳未收起。

    触景生情,忽然就独身一人,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站在院子里失神许久,才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青果...其实也挺可怜的,自幼被卖到青楼,手脚笨老被妈妈骂...其实都一样,我刚进茗楼的时候也经常挨骂...以前在家里,和沈雨一样被宠着啥都不用做,后来...其实吧,公子说的挺对,日子总是要过的,我要是有公子的本事也不会有这些事...希望这两年能挣些银子,到时候就不会让青果做傻事了...”

    轻声喃喃,自言自语。

    女子蹲在地上,把锅碗瓢盆收起来放进竹篓里,话语渐小,偶尔擦一擦眼角。

    曹华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最终还是蹲下来帮忙收拾:“想哭就哭,老憋着对身体不好,我又不会笑话你。”

    苏香凝身体一僵,这些天的委屈、惊吓、担忧再也克制不住,鼻子发酸,手里还拿着瓷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先是轻声呜咽,倒是泣不成声,再到撕心裂肺。

    “呜呜...”

    若非身若浮萍无依无靠,岂会对差点把自己害死的青果恋恋不忘,她已经没了家,青果一走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舍不得这最后的慰籍。

    曹华撑着伞遮住雨水,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豆花摊子收了,以后专心经营珠宝铺子,有沈雨和我,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谢谢公子...”

    苏香凝含糊回应了一声,蹲在地上继续收拾着东西。

    忙活大半天,总算是把乱七八糟的器具搬进了厨房。曹华歇了片刻,倒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便起身告辞,苏香凝却是不让走,专门去买了些东西,炒了几个小菜留着吃了顿饭,当做这些天的感谢和赔罪。

    陋巷深院之中,门外是雨幕潇潇,厨房里女子忙前忙后,男人坐在主屋悠闲品茶,平平淡淡,到还真像是小门小户的寻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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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天空下,汴京外城的卫州门外,连日大雨城内都有不少河堤垮塌。

    京城周边乡野遭受水患,很多被冲毁田地房屋的村户,变成了流民聚集各处城门外,在城里有亲戚的可以进入投奔,无依无靠的只能在城外等着官府接济。

    卫州门临近广济河,广济河泛滥成灾导致这里的流民最多,已经有千人之众。

    城里几个商会也组建人手施粥,肚子尚能填饱,但城外根本没有住处,年富力强还是老弱病残,都只能披着茅草坐在雨水中硬熬,官府临时搭建的几个茅草棚也是僧多粥少,根本没几个人能挤进去。

    广济门下,一对官员从城门出来,立刻有不少浑身污泥的村汉跑过来跪地磕头,喊冤的、喊饿的、埋怨老天不公的皆有,很快又被官兵驱散开。

    监察御史李纲走在众人之前,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粥棚和黑压压的流民,眉头紧锁。太学生邓肃扫视一圈,略显诧异:“只是一场大雨,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流民?”

    李纲沉默稍许,轻轻叹了口气:“西城所强取百姓田地,增立赋租强征公田钱,平日都勒紧裤腰带,遇上天灾**自是这般景象。”

    邓肃尚未入仕,但对于阉党的恶行早有耳闻,看着连衣服都穿不起的几个幼童,心中怒意难掩:“圣上可知道此事?”

    “奸宦蒙蔽圣听,这些消息传不到圣上耳朵里。”

    “唉...阉党不除,日后怕是...”

    李纲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左右打量几眼,才皱眉道:“典魁司眼线众多,我上次托周老前辈的事儿被发现了。”

    邓肃脸色骤变,刺杀薛公公的义子若是被发现,这位忘年交的好友恐怕性命难保。

    “周老前辈没透漏我的身份,被曹华威胁了一番,估计也是想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出来。”

    李纲背负双手,带着几分忧色:“以曹华的心机和手段,若是上位接手典魁司,这大宋朝便是真的完了。”

    邓肃脸色微白:“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纲看着雨幕下如同行尸走肉的流民,良久,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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