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云说完后,便气呼呼的登上马车,催促车夫立马动身,离开这里。那两位中都查缉司的随从见状,只得匆匆对着刘睿影行了一礼,而后快马追上。

    这两人觉得既然在此地恰好遇到了刘省旗,那自己二人的罪过便有人可以从中周旋。何况他们也看的出来刘睿影与这位欧家剑心,欧小娥应当是极为熟识。

    待叶雪云一行人走后,刘睿影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欧小娥说道:

    “你和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一看就是没出过门,还不懂事的。”

    女人之间的缠斗让刘睿影深觉头大,又暗自庆幸幸好赵茗茗向来不会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与人争吵不休,不然以后遇到诸多事宜,那日子可该怎么过。

    “你是担心她回去给你的掌司大人告状,然后让你也不好过吧。”

    欧小娥冷冷的说道。

    直来直去的性格一点都没有变。

    刘睿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不能否认自己有这种想法。不过中都股查缉司的掌司卫启林大人,据说向来是铁面无私,秉公循法,应当不会因为自己外甥女的一句抱怨就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但这也是刘睿影的一厢情愿罢了,毕竟他和这位掌司大人素未谋面,而事情不到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反之欧小娥却没有丝毫担心。

    手中的多出来的这把欧家剑,是她和叶雪云赌斗时立下的赌注,可以算得上是堂堂正正。另外就冲着她身为欧家剑心这个招牌,整个的中都城中都不会有人来为难她。天下间的门阀十足与五大王域总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上无论是谁都会极为慎重的对待。

    身份这个东西,说空是空,可真正的时候,还是十分顶用的。

    “这么多糖炒栗子,怎么拿回去?”

    糖炒栗子蹲在布袋前,已经吃了一地的空壳。

    刘睿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让华浓去街上雇来一辆马车,将这些糖炒栗子全都送回祥腾客栈去。另外还让他转告邓鹏飞,毕翔宇,赵茗茗等人,说自己有些急事,就不回去和他们一起吃晚饭了,却是得立马赶回中都查缉司。

    安排了这些,刘睿影走到欧小娥面前,伸出了右手。

    “什么意思?”

    欧小娥不解的问道。

    “你气也出了,剑就给我吧?”

    刘睿影说道。

    他想从欧小娥这里要回叶雪云的剑,这样一来即便是回到中都查缉司后真的有事,他也好从中斡旋,起码有个交代。

    “这是我赢来的赌注,你想要自是也得有个说法!”

    欧小娥说道。

    “你想要什么说法?”

    刘睿影放下了胳膊,很是无奈的说道。

    “我没想好。”

    欧小娥咬着嘴唇,沉吟了一番后说道。

    “你可以慢慢想,但我这里可是着急得很!”

    刘睿影苦笑着说道。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竟是欧小娥将叶雪云的那把剑抛了过来。

    “说法我想出来再和你说,你先去把那小祖宗哄开心了吧!”

    欧小娥说道。

    刚好华浓也引着马车到了巷子口,与车夫将这一百斤糖炒栗子全都装上了车。欧小娥拍了拍糖炒栗子的胳膊,示意她牵着自己,一道回祥腾客栈。

    看着两个人瞬间就好的跟姐妹似的,刘睿影不不由得感慨这女人之间的情谊来的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区区糖炒栗子竟然就让欧家剑心对糖炒栗子生出了极为真诚的好感,这事儿放在两个男人身上,或许就是截然不同的下场。

    “让您见笑了!”

    刘睿影感觉身后似是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扭头一看正是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

    熊姥姥听到刘睿影的话,也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又招了招手。

    看到熊姥姥的手,刘睿影一下想起了方才她却是能够手提装着二十五斤糖炒栗子的布袋而气息运程。

    熊姥姥这双手,乍一看着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手背沟壑纵横,还有许多褶皱。皮肤也因为年岁的关系,松垮垮的耷拉着,看上去没有什么生机。不过刘睿影却注意到,熊姥姥的手瘦的像铁。不但没有多余的肉,还不经意的流露出一股坚决的意味。

    这可不是一个卖糖炒栗子小商贩应该有的手。

    或者说,这样的手不该用来拿铲子炒栗子,而是应该握剑。

    熊姥姥也注意到了刘睿影的目光,于是不动声色的将手收回来,笼在了袖子里。刘睿影也在这时回过神来,再度冲着熊姥姥点了点头,便提着两只剑,朝着中都股查缉司走去。

    一路上的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双眼也根本没有看着路面,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与记忆朝前走着。一抬头,却是就站在中都查缉司的大门前。

    朱红色的门,上面镶嵌着金灿灿的门钉。在门前一丈半的距离,还有一道红色的细线。这画线的位置,便是旁人可以距离中都查缉司最近的地方。

    刘睿影低头看了看这道红线,随即抬腿迈过。在他的右脚还落地时,大门上忽然打开了一扇小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从小窗后直勾勾的盯着刘睿影,开口问道:

    “来这何人?”

    “中都查缉司西北特派查缉使,省旗刘睿影,回来复命!”

    刘睿影朗声说道。

    “可有凭证?”

    值守之人一听是刘睿影,当下也很是激动。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你说是就是,还得查验一番方才可以。

    刘睿影没有省旗的官服,不过他的官凭却始终放在身上。从怀中掏出后,手腕一抖,便顺着那扇小窗丢了进去。值守之人接住一看,立马便打开了大门。

    “原来是刘省旗,失敬失敬!”

    这人双手捧着刘睿影的官凭,十分恭敬地递还回去。

    刘睿影拿过自己的官凭,微微颔首示意,便径直朝里走。虽然他只走了不长的时间,但查缉司中的一切却是给他些许陌生的新鲜感。明明都是曾经极为熟悉的地方,现在看来倒是能够重新吸引住刘睿影的注意

    力。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着实不假。

    不管是人,还是物。天天在一起,总有腻的时候。只要中途有一方离开些许的时间,重逢之后便会异常欣喜。

    其实人们惧怕的不是分别,而是害怕分别之后无法再重聚。要是每一场别离最后都能重逢,那别离对于人来说反而是一种隐隐的期待,不会生出丝毫的苦涩。

    刘睿影并没有走中都查缉司中的主路,而是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不断朝前走着。这里通往的方向并不是他的住处,也不是刘睿影所隶属的天目省的所在地。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面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开阔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棚子,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马儿的嘶鸣,闻到一股子极为浓郁的马粪味。

    刘睿影走到马棚前,看到门大敞着。朝里望去,见到有个人影正在忙碌。

    这人手里拿着个一人多高的叉子,正将堆放在马棚中央的一大垛草料均匀的分配到美一匹马面前的食槽中。

    这可不是个轻松地活计,马棚中的马起码有百八十匹,想要独自做完这所有的事情,至少也得小半天的功夫。

    “回来了?”

    那人看到刘睿影站在门口,出言问道。

    手里的活儿也并不停下。

    “回来了。”

    刘睿影说道。

    随即走进了马棚,在草垛前的一张木桌旁坐下,将手中的两把欧家剑都放在了桌上。

    “我又不用剑,你带来两把剑做什么?”

    此人说道。

    “给你带了些定西王域和震北王域特产好酒以及烟丝,不过都放在祥腾客栈里,没顾上拿来。”

    刘睿影说道。

    在他印象中,老马倌除了烟酒以外,对于其他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他虽然是马倌,但刘睿影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骑马。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支烟杆,正是他当时从老马倌这里半推半就抢走的。只见他手法熟练地装上了一锅烟丝,接着有用拇指肚压了压瓷实。直到这小小的烟锅子里装的满满当当后,刘睿影采用火石打火点燃,使劲的嘬着。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抽烟?”

    老马倌问道。

    “我还学会了喝酒。烟酒不分家,这是你告诉我的。”

    刘睿影说道。

    “说起来是这么个理,不过烟酒这东西,倒还真不是能学会的。”

    老马倌说道。

    每一段经历都能给人或多或少带来不少改变,若说这次对刘睿影的改变是什么,在老马倌看来就是让曾经无邪的少年沾染上了愁绪。虽然他此刻吞云吐雾,面前烟雾缭绕,但仍旧无法掩盖他身上的散发出的淡淡悲凉。

    以前那个为了骑马而不断讨好他的少年,好像一去不复返。那时的刘睿影身上有很多朝气,即便是阴天的时候,只要他走进了马棚, 就像个小太阳似的,蓬勃异常。

    但是他这次走进来,老马倌没有察觉到马棚内有任何变化。刘睿影似是已经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你若不抬眼看他,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存在。虽然他仍旧在呼吸,脉搏也坚强有力,但你就是感觉不到。

    老马倌又用心体会了一番,结果发现还是如此。他便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拄着叉子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刘睿影,一言不发。

    “怎么这样看着我?”

    刘睿影问道。

    老马倌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本能的测过了身子,朝一便偏去。

    “我在看你抽烟的样子。”

    老马倌说道。

    “和你抽烟的样子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

    刘睿影晃着脑袋说道。

    “我抽烟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你是真的在抽烟。”

    老马倌摇了摇头说道。

    刘睿影皱起眉头,他不懂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论是为了打发时间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抽烟就是抽烟。打发时间的方法有很多,但既然选择了抽烟这种方式,那便是真的在抽烟。

    但老马倌话中真正的含义,却是要比刘睿影所能领悟的深刻很多。他打发时间时抽烟,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事能做。而刘睿影刚回到中都查缉司,明明是有很多事的,却偏偏选择来到马鹏里抽烟。并且一呼一吸只见,很有节奏。每一口都吸的很深,很长,压的极为瓷实的烟锅子,转眼就空了一大半。

    老马倌又静静看了一会儿,便将手中的叉子插入草垛中,拍了拍手,走到了刘睿影身边。

    拉开桌子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瓶酒,“咚!”的一声放在了刘睿影面前。

    “烟酒不分家。”

    老马倌笑着说道。

    “就一瓶酒可不够我喝的。”

    刘睿影看了看酒瓶子说道。

    虽然他的酒量并算不上多大,可这一路上喝的酒,怎么说也能灌满这马鹏里所有的食槽。均匀到每一顿,想必都比这一瓶要多了不少。

    老马倌却没有理会刘睿影的风凉话,直接打开了酒瓶,独自喝了起来。

    “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次出门的情况?”

    刘睿影说道。

    “你想说的自然会说,用不着我问。”

    老马倌放下酒瓶,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说道。

    “这两把欧家剑,一把是欧家这一代剑心,欧小娥送我的。另一把是刚刚欧小娥与人赌剑赢来的。而输了的那人,叫叶雪云,据说是掌司大人的外甥女。”

    刘睿影说道。

    老马倌听完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接着喝起酒来,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最近查缉司中是不是有很多关于我的闲话?”

    刘睿影接着问道。

    “不知道……我天天都在马鹏里。马儿不会说话,也更不会传闲话。”

    老马倌回答道。

    “但你总是听说了些什么吧?”

    刘睿影追根究底的问道。

    “听说你成了大英雄!查缉司这么多年来,可还没有人这么露脸风光过。”

    老马倌戏谑的说道。

    此言一出,刘睿影脸色立马大变。

    他不知老马倌是无心之言,还是有心提点,但方才这句话的后半段着实让刘睿影有些心惊肉跳。

    中都查缉司虽然查缉天下,但始终都是暗地里活动,极少暴露在眼光下,走在大路上。但刘睿影这一次特派查缉,却是让自己连带着中都查缉司一道名声大振。

    而且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定西王霍望和震北王上官旭尧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何要大张旗鼓的派人来替自己请功贺喜?如此做法岂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刘如意再看看桌上这两把剑,都是有形有状,看得见摸得着的。但中都城和查缉司里,又有多少把看不见,摸不着的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刘睿影不知道,甚至不敢想……稍微将思绪朝着这方面一偏转,便觉得后背发凉。

    “我明白了。”

    沉默了许久,刘睿影极为沉重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

    老马倌听后,起身走到草垛边,拿起叉子继续干活。刘睿影将手中的烟杆在地下磕干净,放在了桌上后说道:

    “下次带着酒和烟叶来。”

    离开了马棚,刘睿影轻轻咳嗽了几下。抬眼朝着东看去,那里是天目省的所在地,省巡蒋昌崇就位于最高的那层中。刘睿影先回到自己的屋中,将两柄剑都安防妥当,紧跟着就走进了高悬天目省匾额的楼中。

    一路上遇到的熟人,刘睿影全都客气回礼。大家都知道他应当是刚刚返回,急于面见上官,因此也没有过多寒暄。

    “烦劳通禀,刘睿影求见!”

    刘睿影对着蒋昌崇门前的值守之人说道。

    “刘省旗,省巡大人一直在等您!”

    值守之人颇为客气的将刘睿影迎进去,随后又悄然退出,关上了房门。

    “是刘睿影吗?”

    蒋昌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正是在下!”

    刘睿影说道。

    “下官今日刚刚返回中都,特来回禀!”

    “听说跟你一起回来的还有不少人啊。”

    蒋昌崇说道。

    只要进了中都城,自己的一举一动定然都在查缉司的检查之下。毕竟中都查缉司中除了诏狱这处恐怖以外, 还有个他心省也是让人忌讳莫深。此省主要是监管查缉司中人是怀有二心,是否会做出些对此查缉司不利之事。不光是整个中都城中,就连其他王域内的查缉司站楼,都时不时地会有他心省之人暗入其中。

    刘睿影将随自己同来中都城的几人一五一十的给省巡蒋昌崇说完,最后的找落点却是放在了欧小娥身上。

    “欧家剑心在中都城已经有几天了,这我知道。但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与她如此交好。”

    省巡蒋昌崇说道。

    “当初也是机缘巧合,在定西王城里碰到。后因都要去博古楼,所以同路而行,便就这么熟识了。”

    刘睿影说道。

    “不够在下官来之前,倒是和欧小娥一起遇上了些小事。”

    待刘睿影将欧小娥与叶雪云之间的冲突说完之后,省巡蒋昌崇却是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如此有性格!叶雪云的那柄欧家剑,你已经要回来了吗?”

    刘睿影点了点头。

    本来他还对叶雪云的身份有些疑惑,现在看来她的的确确就是掌司卫启林大人的外甥女。

    “省巡大人,这是下关此番公干的奏报。一切详情都已经在里面写明了原委,道清了因果。”

    刘睿影拿出一个装订好的册子,放在省巡蒋昌崇的面前说道。

    “在你回来之前,掌司大人便说要亲自见你,应当是想听听你这一趟的事端到底如何。毕竟你也听说了,定西王和震北王两位王爷,都派遣了专门的使团来中都城表示对查缉司的感谢,亲笔中更是详细叙述了你的种种功绩。擎中王殿下御笔亲批,要让查缉司对你论功行赏,因此掌司大人才会格外慎重。”

    省巡蒋昌崇说道。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刘睿影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刘睿影恨不得自己钻进地缝里躲起来。

    “下官明白。”

    刘睿影应承道。

    “另外,文坛龙虎斗即将在中都城举办。按理说你才回来不久,应当让你好好修整一段时日。不过正巧你此行去了博古楼,与他们上上下下也都熟悉,所以我将你推荐给了掌司大人,想要让你负责此次博古楼来中都城后的一切支应。”

    省巡蒋昌崇接着说道。

    这正是刘睿影想要做的事。

    只要能够跻身这次的文坛龙虎斗,他便可以和汤中松以及酒三半有许多接触的机会。再加上问道七圣手之一的鹿明明还是自己的师傅,想必博古楼中也不会有人为难自己才对。

    “多谢大人提携!”

    刘睿影说道。

    “但有一事,却是需要像大人禀明。”

    刘睿影最担心的,还是沈清秋。从他一次见到沈清秋开始,就觉得这人身上罩着一个铁壳子。后来从今朝有月的只言片语中,刘睿影揣测到沈清秋与狄纬泰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但究竟发生过什么,就连今朝有月也不得而知。

    不过刘睿影始终觉得,沈清秋这么执着的想要来中都城,一定是与即将开始的文坛龙虎斗有关系。或者说,他就是奔着狄纬泰一个人而来。

    “沈清秋现在在哪?”

    省巡蒋昌崇问道。

    “住在祥腾客栈中。邓家的大公子,邓鹏飞将自己家族中用来接待的那一层腾了出来,用以安置这些朋友。与我一同来到中都城的人,都住在那里。”

    刘睿影说道。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我会派人盯着沈清秋的举动。明日你按时来此地等我,咱们一道去面见掌司大人。”

    省巡蒋昌崇说道。

    “遵命!”

    刘睿影说道,继而转身离开。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仅仅凭借天目省的一省之力,却是根本不可能和沈清秋抗衡。在太上河中的时候,他便对沈清秋的实力十分清楚。这样的人物,若是他愿意,足可以把这个中都城搅的风云骤起,非得擎中王刘景浩亲自出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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