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安本以为自己会认床,可这一夜却睡的意外的好,梦都没做一个。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百骑去巡查各处。 千牛卫也是如此。 两帮人在半路相遇,冷哼一声后,各行其是。 吴伟洪看看麾下的精气神,满意的道:“咱们从未输给百骑,要用气势压倒他们!” 于是千牛卫人人装酷,冷着脸看向左侧的百骑。 这是何意? 玩这个? 百骑也不差,两边冷漠对视,看谁先低头。 这就像是两支德比球队在赛前遇到时的模样,气氛肃杀! “兄长,晚些去爬山。”一个声音突兀传来。 千牛卫的气氛率先垮塌。 这个二五仔! 吴伟洪真的想把李敬业踢出千牛卫。 说干就干,晚些回去后,他就去请教了一位军中的前辈。 “可以试试。” 吴伟洪暗喜。 前辈微微摇头,“只是没了李敬业,千牛卫的一些事就难了,你可知晓?” 吴伟洪一怔,“英国公?” 前辈颔首,“你还不蠢。你信不信,前脚李敬业出了千牛卫,后脚贾平安就能把他拉进百骑去。” 吴伟洪不禁呆住了,“好险。” 他灰溜溜的回去,见到李敬业后,就笑眯眯的道:“敬业呐,没事多出去转转,别在屋里闷着。” 李敬业得了这个吩咐,顿时就像是一只工蜂,在宫里四处乱转。 外围是军士在把守,百骑和千牛卫负责内部的安保工作。 午后,包东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有人在外面窥探宫中。” 娘的! “这是功劳!” 程达的第一反应让明静不禁鄙夷的道:“武阳伯回来之前,这等事你听到就头疼,如今却成了功劳,脸皮真厚。” 贾平安的归来给百骑带来的变化堪称是脱胎换骨。此刻兄弟们士气高昂,恨不能马上就拎着刀子去砍人。 “是谁发现的?”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值得商榷。 “左武卫的人。” 帝王巡幸,诸军也会选拔人手跟随。 贾平安去了老梁那里。 “就是几个贼子,怕什么?” 老梁自信满满的道:“转告陛下,左武卫已经开始搜山了。” “山间多沟壑洞穴,怕是不好找。” 有人嘀咕。 老梁刚想呵斥,就见贾平安来了,“小贾可是来问贼人之事?” “是。” 贾平安进来,“是。” 梁建方笑道:“陛下若是出行,外围有军士,内里有你们百骑和千牛卫,几个贼子怕什么?” 我怕那个扔石块能把人脑袋砸碎的家伙啊! 贾平安随即带着百骑在周围搜索,一无所获。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宫中,明静迎上来,破天荒的肃然模样,“说是武昭仪和贼子勾结……” 无稽之谈!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种低智商的污蔑,“她为了什么?” 人做事总得有利益驱动吧,阿姐为啥要和贼子勾结? “谋杀陛下?对阿姐并无半分好处,只有坏处。” 贾平安觉得很好笑。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明静很不满。 “好吧,你说。” 明静低声道:“午后本来皇后和萧淑妃要出去游玩。” 贾平安木然。 明静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傻了?” “他们说阿姐和贼子勾结,准备弄死皇后和萧淑妃?” “聪明!”明静点头。 这个角度清奇,但却能自洽。 “阿姐不屑于这般弄死她们。” 贾平安坚定不移。 但…… “皇后和萧淑妃气势汹汹的去了陛下那里,求陛下做主。” 关于李治的后宫争斗史书上记载了许多,但归根结底就是: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共谮之,上皆不纳。 ——谮之,谮(zen),污蔑,中伤之意。 史书上记载的很清楚,武媚受宠后,王皇后和萧淑妃就联手污蔑中伤她,但李治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此次却不同,有人证。 “秋后的蚂蚱!” 贾平安觉得那两个女人聪明些就认栽,可事与愿违,她们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想把阿姐弄下去。 “秋后的蚂蚱,什么意思?” 明静不解。 “就是兔子尾巴。” 贾平安发狠了,进去就吩咐道:“都特娘的出去巡查,查到贼人重赏。” 百骑一发狠,千牛卫也跟着发飙,于是宫外分外的热闹。 这个热闹到了下午就被武媚打断了。 “武阳伯,宫中召见。” 李治要见我? 贾平安趁人不注意就抹了些灰在脸上,然后一副勤劳王事的模样跟着进了后宫。 “这是去哪?” 贾平安越走越不对劲了。 不会是有诈吧? 带路的内侍说道:“就到了。” 贾平安盯着他的脖颈,在琢磨着怎么一下就拧断…… 转过一处宫殿,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正殿,左右两间偏殿,中间颇为宽敞。 武媚就站在下面的空地上,周山象带着李弘在玩耍。 “昭仪,人来了。” 武媚回身,见贾平安脸上有灰尘,“这是去了何处?” 贾平安摸摸脸,“先前带着人巡查了一番。” “洗脸。” 有人送了水来,贾平安随便洗了。 “男人就是这般随意,我还以为你能精致些。” 武媚摇摇头,“跟着来。” 进了殿内,一张矮矮的四方桌已经摆好了。 武媚坐下,“平安坐我的对面,邵鹏坐他的上手,下面周山象。” 这是…… 哗啦! 麻将开始了。 “一万!”武媚丢了一张牌下来。 “吃。”邵鹏吃牌,打了一张九筒。 看来老邵的经验不差啊! 但贾平安喜欢九筒,每每能摸成一对。 果然,一摸就摸到了九筒。 “三万。” 几次周转,武媚倒牌,“清一色。” “给钱!” 竟然真给钱? 贾平安:“我没带钱。” “记账,回长安城后,邵鹏记得去要回来。” 邵鹏笑道:“是。” 几圈麻将打下来,贾平安输的一塌糊涂。 “不打了。” 武媚起身,周山象赶紧扶了一把。 “什么我和贼人勾结,这等话听听就罢了。”武媚淡淡的道:“我本不想多事,可那两个蠢货却咄咄逼人,每每给我找麻烦。谁的谋划?让人恶心!” 贾平安脊背发寒,想到了历史上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下场。 所谓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做成人彘,这话贾平安压根就不信,但死路一条是肯定了。 王皇后死了就死了,贾平安无感。但萧淑妃却有赠马之恩。 想到阿宝,他不禁就想到了萧淑妃。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 回头百骑就放松了戒备。 但这事儿是谁谋划的? 阿姐寻了他去打麻将,就是告诉他别紧张,别在意。 但阿姐显然想寻到背后那人的踪迹。 这事儿就落在了贾平安的头上。 而李治显然也默许了百骑去干这事儿。 贾平安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郑远东。 但这里……去哪刻一道痕迹? 就算是刻了,他们去哪见面? 邵鹏来了。 “昭仪让你别急。” 二人坐下,邵鹏分析道:“此事多半是皇后那边的人所为。” “老邵你这话当没说。”贾平安苦笑道:“皇后那条线上太多的人,长孙无忌他们都可以算在里面,加上下面的,这怎么排查?” 邵鹏沉吟着,“褚遂良?” 贾平安摇头,“他没工夫管这个。而且说句实话,对于褚遂良而言,保住皇后的目的不过是想压制阿姐,若非如此……你想想当初萧淑妃跋扈时,他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邵鹏点头,“确实,他们的目的就是压制昭仪。” “此事我再斟酌。” 贾平安晚些去了长孙无忌那边转悠。 “你找谁?” 有小吏来驱逐。 贾平安指指边上,“有人说这边有贼子,我来看看。” 这话说的想拒绝都不成。 无耻! 小吏进去禀告。 长孙无忌须发斑白,他抬头看了外面一眼,目光从容,“随便他。” “相公。” 郑远东来了。 他眼角瞥到了在外面转悠的贾平安,知晓这厮是寻自己有事。 但这是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生出了些刺激感来。 “何事?” 长孙无忌微笑问道。 “相公……” 郑远东说着事,渐渐的代入了。 “相公,你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些。”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担忧和伤感。 “哦!”长孙无忌笑道:“头发斑白,可老夫却依旧能打马毬,能杀人,算不得什么。等回了长安,下次打马毬你也去。” “是。” 郑远东准备告退,外面来了个小吏。 “相公,柳相求见。” 长孙无忌点头,郑远东告退。 柳奭正好进来,二人擦肩而过,郑远东见他的脸颊消瘦,眼中血丝密布,就微微颔首。 “相公,那些话可不是老夫说的……” 郑远东微微皱眉,心想相公这般累,还得要管着你和王皇后的那些糟心事,真是不当人子! 他出了这里,就见贾平安在往宫外去。 人设转换! 武阳伯寻我作甚? 郑远东缓缓跟上去,靠近时,贾平安嘴唇微动,“以后依旧在外面这里刻画,见面……外面有林子,就在亭子过去,再转右边几步。” “知道了。” 贾平安在前出去,郑远东在后,从另一边出去。 二人晚些在外面的一个林子里碰头。 我怎么有些偷情的感觉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取向有些危险。 “我这心一直在蹦跳。”郑远东坐在树下,眉间多了茫然,“我觉着自己是在背叛长孙无忌,渐渐的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如此又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这货会疯吧? 贾平安觉得不会。 郑远东闭眼,晚些睁开眼睛,“好了,我又回来了。”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就一件事,外面传言,说武昭仪和贼子勾结,想除掉王皇后和萧淑妃,这谣言可有来头?” “这事……”郑远东皱眉,“为了这等事,你竟然让我冒险出来?你可知若是被人发现了,长孙无忌会把我挫骨扬灰!” “那是我阿姐!” “你阿姐和我有何关系?” “以后想死想活?” 郑远东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治现在最满意的就是武媚,以后郑远东想摆脱卧底的身份,说不得还要借助武媚的力量。 “我错了。” 这是个认错爽快的死卧底。 “先前我出来时,正好柳奭进去,说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啧! 那是谁说的? “那你回去吧。” 郑远东起身,“你就不知道感谢一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有些伤感,“我以为咱们之间的交情无需感谢。” 我从不知你竟然这般不要脸……郑远东默然拱手告辞。 贾平安在林子里又站了一会儿,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不舍离去。 我这是见鬼了? 贾平安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前世他读初中时,边上有一片树林,而厕所有些远,所以他一下课就往林子里钻,酣畅淋漓的放水之后,浑身颤抖几下,再听听那些学渣们谈恋爱的声音,就作了一首诗:我在阳光下放水,而你们在阴暗中偷窥。 这以后就养成了见到林子就想撒尿的毛病。 他解开裤带,酣畅淋漓的放水。 “这里很幽静,咱们进来吧。” 擦! 声音很熟悉。 我的大长腿。 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贾平安心中酸痛。 “无双,这里有人。”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很是清脆。 卧槽! 原来是宫女? 贾平安幸而已经穿好了裤子,他缓缓回身,“无双你也来了?” 那宫女长得颇为小巧,依恋的靠在卫无双的身边,“竟然是武阳伯。” 你别靠着我媳妇行不行? 贾平安严肃的道:“本官在此巡查。”。 等他走后,宫女崇拜的道:“无双,他不但长得俊美,做事还这般认真。” 卫无双和宫女走了进去,路过那棵大树下时,宫女脚下一滑,“哎哟!怎么湿湿的?” …… 线索断掉了。 贾平安回到住所,吃饭后就开始洗衣裳。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 一边洗衣裳,一边扯着嗓子吼,单身狗的日子就是这般滋润,一点都不枯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身为武阳伯,你竟然自己洗衣服,大唐勋贵,以你为耻!” 贾平安一边搓衣裳,一边随口道:“你身为陛下的身边人,可有人给你洗衣裳?” 身后那人默然,“咱并非是辩驳不过你,只是不屑罢了。” 贾平安把衣裳拧干,然后挂在院子里。 沈丘就站在边上,气息格外的孤寂。 “请进。” 沈丘的动作很飘逸,就像是人偶般的飘了进去。 “可要喝茶?” 贾平安觉得晚餐油水少了些,想弄一杯油水足的茶水来补补。 “不必了。”沈丘气息冷冷,“外面谣言四起,陛下令咱来和你一起查。” “我今日去寻了人,没找到线索。” “那是你蠢!”沈丘淡淡的道:“此事在内不在外,不是皇后便是柳奭。若是长孙无忌等人出手,那便不会是这等手段,必然是逼宫!” 你怎么就那么像是懂王般的蜜汁自信呢? 贾平安点头,“此事确实在内不在外。所谓的贼子不过是跳梁小丑,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丘皱眉,“谁是醉翁?” 娘的,怎么把老欧阳也拉来了……贾平安随口道:“一个酒后喜欢作诗的老家伙。” “酒后无德!”沈丘侧脸看着外面,“此事咱以为皇后的嫌疑最大,她与柳奭一内一外,正好谋划。” “证据。” 对付这等面瘫脸,贾平安伸手。 沈丘摇头,“没有证据,不过陛下曾说过,帝王行事从不需证据。” “一起查?” 贾平安觉得有个高手在身边也不错。 你想多了!沈丘冷冷的看着他,“你会拖累咱!” 贾平安指指外面。 那就看各自的手段吧。 沈丘飘然而去。 “下次我把阿福接来!” 沈丘飘逸洒脱的身姿乱了一瞬,然后再度气质满满。 上次他潜入贾平安的书房,阿福突然出手,差点把他抓死。 “此事……看来我要进宫一趟才行啊!” 贾平安带上一套夜行的装备,换上后,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他就住在核心区,距离宰相们的住所并不远。 白天他就踩过盘子,所以此刻轻车熟路的出现在了柳奭的卧室外面。 他伸手沾些口水,轻轻捅破窗户纸…… 柳奭呆坐在案几前,一杯茶看着冷冰冰的,上面的羊油都凝固了。 蹲了半个时辰后,有脚步声传来。 贾平安隐入侧面。 晚些里面有人说话。 “柳相,皇后如今艰难。” “老夫知晓。”柳奭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你回去告诉皇后,老夫去寻过长孙无忌,他说皇后之位稳如泰山。” “可陛下专宠武媚,如今连皇后那边都不去了。宠爱不再,皇后担心会被废掉。” “你告诉她要稳住,皇后最要紧的是什么?德行!她自家稳住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陛下再宠爱那个贱人,也不能废掉她。” “若是陛下强行……” 柳奭冷笑,“你以为那些宰相都是好说话的?他若是强行废除皇后,长孙无忌他们就会说话。” 贾平安心中微动:长孙无忌竟然这般许诺? 是了,他是世家门阀的代表,而王皇后也是世家门阀的代表…… 他们有志一同。 而阿姐就是个开国功勋的女儿,武氏家族就是个笑话,也就是说,她的背后并无支撑。 这样的女人若是成为了皇后,不符合世家门阀的利益。 这是利益驱动,更有武媚坚定站队后,关陇门阀对她的不满。 而这一切都是李治希望看到的。 帝王都是负心汉! 来人告辞,贾平安也准备开溜。 他刚想走,就觉得头顶有人影闪动。 淦! 他抬头准备出手,就见到了正挂在边上,在整理自己一头秀发的沈丘。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