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朝堂上的一众大佬们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这场雪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先是大雪数天不停,直到禁军和厢军开始进城清理积雪,大雪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按理说,这么大的雪,几乎都能把整个汴京城给埋到雪里去了。而汴京城跟历朝历代的都城一样,因为城池、人口规模等种种因素的限制,使得其本身的粮食并不是很多,基本上都要靠外部输入。 而更操蛋的是,哪怕常平仓和预备仓里有足够的粮食,官府也没办法立即把这些粮食送到百姓手里。如果按照这场雪灾的规模来看,纵然冻不死一两万,也能冻死个七八千人。 而且,大灾之后通常会有大疫,即便是雪灾不比夏天,造成的影响也绝对不容小觑,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大乱。 然而奇怪的是,这场雪灾却不声不响的就被平息了,不仅没有酿成什么灾祸,反而让汴京城的百姓更加的相信官家,相信禁军。就连朝堂的那些大臣们,也在这次的雪灾行动中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就像开封府知府王时雍一样。 虽然王时雍平日里也喜欢唱歌跳舞逛青楼,可是在这次救灾的行动中,王时雍又一次带着开封府的衙役冲到了第一线,无论是分发物资还是安排百姓都做的无可挑剔,在民间的官声可是大大的好。 如果不是常平仓里有一部分粮食不翼而飞,估计就更完美了——王时雍原本在这次救灾活动中怒刷了好大一波存在感,来年升职加薪眼看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结果却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王时雍很闹心,王时雍很上火。 开封府原本就屁事儿颇多,结果手下大大小小的官吏又被皇城司抓走了一大批,自己说不准也要跟着吃瓜落,王时雍的心情要是能好,那才是活见了鬼。 但是心情不好的也不只是王时雍一个人。 事实上,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还有赵桓这个皇帝,远比王时雍更加的闹心。 粮食到底哪儿去了? 御史台跟皇城司、东辑事厂三方联手追查,想要查明白粮食的去向并不难,很快就把这些粮食到底是怎么不翼而飞的,又飞到了哪里,都给查了一个清二楚。 但是就因为查得清楚,所以才闹心。 能够不知不觉让几万石的粮食不翼而飞,无论外面的是什么人,肯定都得勾结着管着常平仓和预备仓的官员、小吏才能办到。 而从这些官员和小吏入手,很快就能摸清楚跟他们勾结的都是些什么人。再顺着这条线一步步的查下去,最后浮出水面的,就是事情的真相。 有人出钱,有人出力,有人负责出谋划策,有人负责具体行动,几伙人互相勾结之下,汴京城的常平仓里就有三万石粮食插翅飞出了常平仓。 而这些人之所以选择在汴京的常平仓下手,是因为这些人觉得汴京是天子脚下,遭灾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就算不翼而飞了几万石粮食也不会有人发觉。 就算官府每年都要盘点两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在盘点之前让常平仓里存在这几万石粮食,不就安全了么?买些陈粮再掺了砂子,小意思。 只是让这些人没想到的是,汴京城会忽然下了这么一场暴雪,而赵桓这个官家会在第一时间就动用常平仓,以至于大家伙儿还没来得及买陈粮,更没来得及掺砂子。 所以,这次栽到了这么一声雪灾上面,也只能说是天意。 “三万石粮食,事关京城的安危和京城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存亡,朕要是姑息了他们,朕还有脸面说自己是承天受命的皇帝?” 赵桓打量了眼前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一眼,冷笑着说道:“朕跟太后她老人家说过,必然是有人在动摇我大宋的根基,所以上天才会降下雪灾来警示朕。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诸卿也别想着劝朕。” “百姓都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难道诸卿不懂?” 刑部尚书谷克成跟李纲等一众大佬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奈之下还是躬身拜道:“启奏官家,这些人确实是罪该凌迟,可是依着《八议》之律,这些人……”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曲指敲了敲桌面,说道:“朱俊,皇后家的堂弟,还有爵位在身,按议亲、议贵论,罪不至死。” “骆成,是跟着朕南征北战以军功封爵的,按议故、议功、议贵,也是罪不至死。” “还有孔繁铮,按议贤、议宾论,同样罪不至死。” 说完之后,赵桓干脆站起身来,踱步绕过桌子,到了谷克成身前之后才开口道:“可是朕就想问一句。” “百姓……就该死吗?” “哪怕就是朕这个皇帝,也不敢说历代祖先都是大富大贵,卿等的祖上可都是贵不可言的贵胄出身?祖祖辈辈都没有平民?” 这句话一说出来,无论是谷克成还是在朝的其他一众大佬们,顿时都感觉很蛋疼。 这特么就像是降维打击一样,根本就不给人开口说话的机会啊——谁敢说自己的历代祖先都贵不可言?再说了,就算自己的历代祖先都贵不可言,可是这种事儿也不适合现在拿出来说啊。 就很蛋疼。 可是这《八议》之说也是《大宋律》里面的。 没错,一众大佬们在修订《大宋律》的时候,又一次完美的发挥了不能耽误大家伙儿唱歌喝酒逛青楼的懒政心理,除去赵桓此前曾特意强调过的部分律令内容之外,剩下的干脆又抄了一遍《唐律疏议》。 也就是说,在赵桓没有想起来,大家伙儿又完美忽视的情况下,《八议》也完美的继承到了《大宋律》里面。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没有《大宋律》里面没有承继下来《八议》的内容,这次的空仓案也没有那么好处理——这次的案子涉及到的可不仅仅只是骆成一个爵爷,而是涉及到了同为爵爷的皇后堂弟,而且还涉及到了另外一个很不好处理的关键人物。 挑头的就是那个按议贤、议宾论罪不至死的。 或者说的再直白一些——柴家的面子都没他家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