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颜终于等来了他朝思暮想的援军,可是带兵的主帅竟然是末氏的那位副相,中论结桑东则布,就让他彻底惊愕了。

    “末将拜见中论。”

    吐蕃国中有政务九大臣制度,分为贡论、囊论、噶论三大论。其中贡论掌管国政、律法、军事等国家大事,内论掌管赞普的起居、饮食、护卫以及王宫内部事务,而噶论负责监督官员和法令的执行状况。

    这其中贡论有大、中、小之分,其中大贡论便是首相,中贡论则是副相,吐蕃国中以此二官职最为尊贵。

    当年吐蕃征小勃律时,真正的主帅就是结桑东则布,烛龙莽布支不过是他麾下的大将罢了,眼下结桑东则布亲至,铁颜自是战战兢兢,不敢再有他念。

    “起来吧,去唤悉弄参来见我。”

    结桑东则布看着前来相迎的人中未见那位吐谷浑大王子,不由皱了皱眉,大蕃征服吐谷浑时,慕容氏出逃大唐,为了收拢吐谷浑人心,他们才为吐谷浑另立新王,迁来积石山为大蕃看守青海门户。

    铁颜连忙派人去唤那位吐谷浑大王子,接着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这位副相听。

    “原来如此,悉弄参倒是尽力了。”

    结桑东则布并未完全信了铁颜的判断,在他看来那个沈光是个诡计多端之人,面前这个老将很可能是误判了他的意图。

    不过不管这位沈郎到底想做什么,他如今来了,带着十五万大军来了,后方还有五万军队为他输送粮草,这一仗打得就是谁的兵更多更强,他来不是为了守住积石城,而是要逆推唐军,把战火燃到大唐境内,就像当年的大蕃战神论钦陵那般。

    没过多久,喝得醉醺醺的慕容参出现在了结桑东则布面前,闻着那股熏人的酒味,这位吐蕃副相不悦道,“让他清醒清醒。”

    边上自有吐蕃武士取了冷水当头浇下,才叫慕容参清醒几分,看到结桑东则布后,他方自连忙跪下道,“中论,我吐谷浑的儿郎都打没了,才半日功夫,就剩下五千人了,你要为我做主啊!”

    看着哭诉的慕容参,结桑东则布虽然厌恶,可是想到此番自己所带的大军里还有两万吐谷浑兵,也只能安抚道,“王子勿忧,吐谷浑为我大蕃效力,赞普自有赏赐,等此战打败唐狗,灵州等地任由吐谷浑取用。”

    尽管为着结桑东则布的出现震怖不已,可慕容参却没有半点动摇,吐蕃人瞒着这位副相带大军来援的消息,显然就没信任过他,对于这位吐蕃副相的承诺,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可此时他却只能涕泪俱下地做出副贪婪的样子谢恩,“多谢中论……”

    安抚过后,结桑东则布依然将带来的两万吐谷浑兵交给了慕容参,毕竟这位吐谷浑大王子已经证明过了他的忠诚,他本就不需要吐谷浑兵能打,炮灰只需要做好炮灰的事情就行。

    十五万大军自然不可能全部驻扎于积石城,更何况结桑东则布不是来守城的,他是来击灭唐军的,于是在将十五万大军里的老弱派给铁颜后,他亲自领着十万大军在城外扎营。

    “这位沈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看着城外被唐军弃毁的营寨,结桑东则布看向了身旁几个惶恐的大唐乐师,这还是昆东丹朱当初派儿子送回来的,这回出征时他好不容易才从赞普手中讨来,这一路上听他们弹奏那位沈郎所做的乐曲,让他亦是明白赞普为何非要他活捉这位沈郎。

    “沈师乃是天人,必有神佛庇佑,副相何不退兵……”

    “大胆。”

    “你倒是有几分胆魄,不如你去见你口中这位沈师,告诉他本中论想和他见面一晤,若是他不愿意,你的这几个同伴,本中论自砍了他们的手送去于他做见面礼。”

    “你……”

    那名乐师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路上还和他们讨论音律时显得温文尔雅的吐蕃副相居然这般残忍。

    “我本蛮夷也,你不会以为本中论读了几本孔孟之说,便是所谓的君子了吧!”

    结桑东则布轻蔑地笑了起来,当年文成公主进藏,带来了大唐的典籍制度佛经和工匠,其中最没用的便是那孔孟之说,他们吐蕃人生活在恶劣的高原,可不像唐人那般还有闲情逸致地讲究那些假仁假义的东西。

    “来啊,先砍了他的一只手,好让那位沈郎知道本中论不是与他玩笑的。”

    “啊!”

    惨嚎声里,那名乐师被边上的吐蕃武士断了一臂,“给他把伤口包上,若是疼死了,谁去送信。”

    “蕃贼,你不得好死,你休想用我等要挟沈师!”

    “蠢材,你这等弄乐娱人的贱民也配本中论拿来威胁人么。”

    结桑东则布摇了摇头,接着朝手下道,“把他另外那只手也砍下来,派人送去唐军大营,把我原话转告于那位沈郎。”

    另外几个乐师都是愤怒地看着这位吐蕃副相,“你们的眼神,本中论很不喜欢,不过罢了,人要言而有信,权且饶过你们这回。”

    结桑东则布根本没把几个唐人乐师的愤怒放在心上,挥手间让手下武士将这几个先前还被他礼遇有加的唐人乐师给押了下去。

    “中论,赞普很是喜欢这几个乐师……”

    “这些乐师奏得乃是靡靡之音,亡国之曲,赞普那儿,本中论自有应对,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结桑东则布呵斥着手下道,然后目送着那被斩断双臂的唐人乐师被手下粗暴地丢在马背上,由一队武士护送出营后,不由道,“不知我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

    炎热的日头下,空气也仿佛扭曲着,张衕领着手底下的亲从官们监视着远处吐蕃大军的一举一动,很快他便看到了持着白狮悬天旗的吐蕃武士,大约十多人的样子,骑马而来的速度并不快,看样子像是使者之类。

    于是张衕自领手下的亲从官们拦住了这伙吐蕃武士,“我等奉中论之命,前往拜见沈大都护,并送上中论的礼物。”

    看着那领头的吐蕃武士唐言说得十分流利,边上的人也捧了锦盒,张衕的目光落在那最后面被横放在马鞍上没有动静的吐蕃人,不由皱了皱眉,他这些日子跟在主君身边学习,自是晓得吐蕃的中论大底便是大唐这边的宰相。

    “随某来!”

    张衕没有给吐蕃人什么好脸色,那领头的吐蕃武士也不在意,招呼着手下跟上了。

    ……

    沈光在帅帐里听说了吐蕃遣使来见的消息,在知道吐蕃援军的主帅竟是国中副相后,沈光也召集了众将。

    “拜见大都护,这是我家中论命我送来的礼物。”

    结桑东则布派来的使者捧着木盒道,沈光皱了皱眉,他和那位吐蕃副相素昧平生,怎么会送礼物于他。

    “多闻。”

    随着沈光轻喝,多闻自是上前接过那木盒打了开来,随后整个帅帐里的气氛凝滞了,因为那木盒里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臂,不类吐蕃人。

    “这是何意?”

    “这是……”

    沈光面色阴沉地看向了那个吐蕃使者,然后听着其人解释,那股愤怒在心头越烧越烈,而四周已有性子暴烈的将领怒骂起来,“蕃贼安敢如此,欺我大唐无人乎!”

    “大都护,中论的话我已带到,大都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还望大都护记得回复我家中论。”

    那吐蕃使者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被中论派来挑衅唐军,早就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好,好得很,本都护敬你是条汉子,便成全了你。”

    沈光怒极反笑,随即便朝左右道,“来人,将这些蕃贼全都削了耳朵鼻子,割了舌头,砍断双手,送他们回去复命。”

    “大都护何不杀了我等!”

    吐蕃使者不怕死,可是这等被活活割去耳鼻舌头和双手,却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杀了你们,这世上岂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不是要回去复命吗,本都护自饶了你们性命。”

    “大都护就不怕另外几位乐师……”

    “你家中论有胆就继续杀,不过本都护一定会百倍、千倍、万倍奉还。”

    沈光说话间,看向左右道,“还愣着做什么,砍了他的手,本都护要给他家中论写封回书。”

    离着最近的段秀实已然跨步挥刀砍断了那吐蕃使者的左腕,随后擒住了其人,沈光身边一众幕臣大都呆了,只有张巡取了大盏盛血,李白和高适取了狼毫和丝绢。

    随后颜真卿三人回过神时,只见自家主君已经执笔蘸着那蕃贼的鲜血在丝绢上笔走龙蛇,写下了与其说是回书,倒不如说是战书的血书。

    帅帐外,试图反抗的吐蕃武士被愤怒的亲从官们制伏后,砍去双手,割去了耳鼻舌头,只是呜呜地在那里痛苦地哀嚎,而张衕更是满脸羞愧地抱着那位穿着吐蕃人服侍的乐师进了帅帐。

    “主君!”

    “送去医护营,待他醒来,告诉他,本都护一定会砍了那结桑东则布的双手与他雪恨。”

    沈光说完后,将那已经半干的血书卷起后塞进了那吐蕃使者的嘴里,喝骂道,“滚回去告诉你家中论,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诸君,这便是蕃贼,天性野蛮残忍,告诉所有的儿郎们,此战除恶务尽,来的蕃贼有一个算一个,休想活着回去。”

    待亲从官们押着那吐蕃使者出了帅帐后,沈光环视众将道,结桑东则布的那句,“我本蛮夷也!”彻底激怒了他,他从未歧视过外族,只要他们愿意接受汉家文明礼仪,他就能接受他们成为华族,这是后世的祖国赋予他的胸襟气度,但是对于这些以身为蛮夷为荣,以残暴取乐,漠视生命的蛮子,他认为只有彻底亡其国灭其族才是对这个世界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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