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驹岭的山口处,连续加固了两日的三座冰桥最后练到了一块,成了足有三丈宽的巨大冰桥,蔚为壮观,而此时高仙芝也已经率军通过坦驹岭的冰川。 “直娘贼,这他娘的可够结实的!” 带着碎叶军才有的狗皮帽,李嗣业使劲踩了踩脚下的冰桥,忍不住骂道,随后他又操了自己那口精钢锻造的陌刀往地上劈了下,只见冰屑纷飞,地上只得一道白印,却是彻底放下下心来。 “都护,某先走一步。” 李嗣业大笑着,直接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双手一撑,便当着众人的面滑行了下去,风驰电掣间,众人只见李嗣业和麾下牙兵顷刻间便已滑下冰桥,拍拍屁股就起来了。 “都说坦驹岭乃是飞鸟难过的天险,不曾想上天庇佑我大唐,竟然有如此冰桥,传本帅命令,今日全军务必要下了坦驹岭,会师于阿弩越城下。” 高仙芝亦是大笑着说道,冰桥的事情,沈郎一早就派人在这出口的冰窝子里待着,提前告知于他,大军过冰川的时候,摔死了好几十人,本来军中尚有畏难的情绪,如今却是一扫颓势。 “喏。” 安西军众将皆是高呼道,他们也想不明白沈郎怎么能在短短几日内就起了如此规模的冰桥,难不成还真是神佛转世不成。 安西军中大都信佛,如今说沈光是明王转世,神将转世,佛菩萨转世的什么都有,就连高仙芝自己都有些迷信,觉得沈光乃是天眷之人。 坦驹岭下,李嗣业起身后自见到了前来相迎的沈光,“沈郎,有酒没,这几日可憋死我了。” 李嗣业酒量大,过冰川的时候,那点安西烧春早就喝完了,他又拉不下脸面去抢底下士兵的,却是忍到现在,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李兄,接着。” 沈光解了酒囊扔了过去,李嗣业拔了塞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方自解了酒虫,然后慌忙把酒囊藏好朝左右道,“都给某把嘴管好,沈郎可没有与某酒喝,这酒囊是某在地上捡的。” “沈郎,这冰桥到底是怎么弄的,某听军中那些小勃律人说,这坦驹岭下崖乃是鬼门关,一个不好便会丢了性命……” 看到坦驹岭上旌旗招展,万余大军不是轻易间能下来的,沈光也不在等候,只是朝李嗣业道,“李兄,随我来。” 李嗣业接过边上碎叶军士兵牵来的马匹,跟着沈光策马奔出那坦驹岭所在的峡谷后,只觉得天气骤然变暖,和谷内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这冰桥我让人先以木架为骨,油布为皮搭了三道冰坡,随后让人在这外面取土做了桥基,夜晚泼水成冰冻住后,再就地制作冰砖,然后填入其中,到了晚上再复以水浇之,三日功夫便做了这么座冰桥出来。” 沈光颇为得意地说道,这座冰桥其实就是坡面和桥基废了些功夫,后面直接取水制成冰块,一块一块垒进去,就和爱斯基摩人搭建冰屋是一个道理,不过这也是坦驹岭的地形气候所致,所以才能搭出这么座冰桥来。 “听不明白,不过沈郎果真是神人。” 李嗣业只听得不明觉厉,扯去头上的狗皮帽,然后看到了那绵延的营帐,就知道沈光又给大军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沈郎,你这是打算直接往孽多城去了。” “不瞒李兄,孽多城里已有消息传来,吐蕃人果然派了大军来援,也就这两三日的功夫便能到,我需得先去取了孽多城,省得夜长梦多。” 孽多城虽然封城,许进不许出,不过这世上便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情,鱼朝恩在孽多城里汇合了石家商队后,悄然聚集了一批城中胡商不说,还砸钱买通了守城门的军士,往阿弩越城传递消息。 今日高仙芝率领大军抵达后,便是他夜袭孽多城,和鱼朝恩约定里应外合拿下这小勃律王都的时间。 “可知道来的是谁?” 听到吐蕃人大军将至,李嗣业丝毫不惧,反倒是精神振奋起来,连云堡之战,他虽然领着麾下死战,可终究没有打过瘾,在他看来接下来和吐蕃人的援军才是真正的战争。 “来的是烛龙莽布支,人数多少不清楚,但应当不少于两万人。” 沈光回答道,关于吐蕃援军,孽多城中号称五万大军,可他是半点不信的,吐蕃人的国力就那样,自家丈人去了陇右以后调兵遣将,四镇兵马十几万精锐,吐蕃人敢掉以轻心,再说小勃律也撑不起这般大军的消耗。 “原来是这个老杂碎,这回某一定要砍了这老杂碎的狗头。” 听到烛龙莽布支的名字,李嗣业面色变得狰狞起来,开元年间这烛龙莽布支和悉诺逻恭禄便是吐蕃国中唯二的两员大将,此人曾打破凉州,杀戮劫掠士民近十万,还放火烧了好几座大城。 也就是后来圣人下令推到赤岭界碑,河西陇右和吐蕃人血战数年,打得吐蕃人只能退守高原,这老杂碎方才安分了好些年,不曾想今日是这老杂碎带兵来援,说什么也得留下此贼。 “沈郎,某知道你足智多谋,这回定不能叫这厮走了,某要砍了他的狗头去祭我的故旧。” “李兄放心,我已有安排,这回定叫这老贼有来无回。” 两人说话间,阿斯兰·悉兰多已是带着城中贵族,赶了无数牛羊牲口过来,他那位老父亲这两天突然生了恶疾,方才沈光派人传信城中,王师主力已至,于是好巧不巧地他这位父亲便当场暴毙,而他也在一群贵族的推举下,成了新的城主。 “城主勿要伤心,老城主定是听到我大唐王师全军而至,方自欣喜西归极乐。” 李嗣业在边上看着那全然不像死了阿耶和主君的新城主和一众贵族,也不由暗道沈郎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将军说得是,父亲大人六十而归,实乃是喜丧,这是好事,是好事。” 阿斯兰·悉兰多笑着答道,说起来他那位父亲还真不是他下手,确实是被吓死的,当然为何会被吓死,也就只有他知道内中缘由了。 “将军,咱们想要拜见大都护?” “等着吧,待大军全部下岭,尔等自能拜见大都护。” 沈光说道,然后自让阿斯兰·悉兰多招呼那些城中贵族等候,自己却和李嗣业去了边上的军帐继续叙旧,再过半日他便要领兵出发,来不及面见高仙芝,有些事便只能让李嗣业代为转告。 —————————————— 关于增长侯弑父的传言,一直都在阿弩越城流传,但其实不过是那些因为对抗主君新政,而被增长侯抄没家产的贵族们的恶意中伤,我曾亲自听增长侯说过,那天清晨当主君的信使抵达城主府,告知贵族们大唐王师全军已至,他的父亲,当时已经病重的老城主喜极而泣道,“吾盼王师久矣,今日王师至,吾当向先王告之。”随后大笑而终。——《安西军团远征风云录-逸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