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
百里策凌盯着杜子卿的眼睛。
杜子卿笑了笑,不说话。
百里策凌垂下目光,盯着杜子卿盖在双膝上的毯子。
杜子卿的腿是在刑堂中被寒气侵蚀所伤。他把杜子卿救回来后找郎中诊断过,如果再晚三天出来,杜子卿的腿就废了。
连他们在禅院隐藏多年的线人之前都没摸清楚杜子卿被囚的具体位置,如果不是那封突如其来的传书,他们真的会错过救出杜子卿的时机。
然而送来那封救命传书的人很奇怪。或许,那并不是一个人。
百里策凌从怀中掏出那封简陋的书信。说是书信都有些勉强,单从外观上,那只是一片枯萎了的树叶。
草叶上用极为蹩脚的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杜子卿的位置,还画了简单的图示。
杜子卿望着百里策凌手中的草叶,露出复杂的微笑,“这就是救我出来的那封信?”
“对,”百里策凌点点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是谁送来的。”
搞不好压根不是人送来的。
“有落款吗?”杜子卿问道。
百里策凌目光移动到叶片的最后,“有。”
“落款是……洵音。”
“洵音?”
杜子卿目光闪动,摸着自己腿上的毛毯,“很神异的名字。”
“可不是么?”
百里策凌苦笑,“你知道这封信是怎么送来的么?“
杜子卿轻笑一声,“能直接送到你手上,估计是你身边人亲自拿给你的吧?”
“没错,”百里策凌脸色发青,“宗正前脚进来拿给我,后脚塞给我一言不发就走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又回来了,我问他,宗正却说他根本没有送过信给我。”
居然是这样。
不怪百里策凌这个脸色,杜子卿心中感慨不已。
李宗正是百里策凌的贴身侍卫,结果他被人冒充了,百里策凌却毫无察觉。
这要是来人有什么别的心思,岂不是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的人?
“易容术?还是人皮面具?”
杜子卿轻声问道。
百里策凌脸色更青,“要只是易容术和人皮面具倒好了。”
他来西戎之前,在贵阳城也见过擅长易容术的修行者,在大秦掌握奇异技能的人通通被称之为“术士”。
境界高的术士几乎能做到以假乱真,可那天给他送信的那个“李宗正”却超过他见过的任何以为易容术士。
“那天我见到的是宗正,可看守营地的守卫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你说什么?”
杜子卿愣住。
百里策凌叹了口气,“宗正那天一直待在营地里,出门的话守卫必然会知晓。要从外面进来,伪装成宗正是不成的。”
一个从来没有出去的人从外面进来,怎么都会引起守卫的怀疑。
所以那天看门的卫兵见到的并不是李宗正,而是一个原本外出打探消息的奴隶回来了又出去。
杜子卿沉默下来。
也就是说百里策凌见到的那个“李宗正”,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变幻了两次模样。
高阶的易容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想完全易容成另外一个人,哪怕是天阶修行者都需要大量的功夫去准备。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变两次模样,且没有一次露馅,这根本不是易容术能办到的事。
百里策凌每回想起当时的经历都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当初他急着去救杜子卿,禅院内部又有他们的内应,他是断不敢死马当作活马医去相信这封传书的。
“不是人能办到的事……”
杜子卿长叹一声,目光复杂,“没想到,那一族还有活口。”
“什么一族?”
百里策凌听得一个激灵。
“化蛇一族,”杜子卿看了他一眼,“是一种可以随意变幻外貌的神兽,但听说几百年前就灭族了。”
没想到居然还留有后裔,甚至还会选择帮助修行者。
“居然是神兽?”
百里策凌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杜子卿,满眼不可思议,“你居然和神兽有交情?”
连神兽都会来送信救他……
“不是我,”杜子卿苦笑一声,“我可没有这么大面子。”
“化蛇一族,传说中灭亡于修行者之手,和人族有血海深仇,非无特殊情况,是决计不会帮助人类的。”
“那为什么化蛇会来?”百里策凌一脸困惑。
杜子卿垂下视线,“也许,是将情报托付给那位化蛇的人,很特别吧。”
“特别……”
百里策凌沉默了下来,他已经知道杜子卿说的人是谁了。
不如说,他之前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将杜子卿救回来后,杜子卿就告诉过百里策凌,他在刑堂深处见到了嬴抱月,是那位前秦公主找到了他。
如果杜子卿的位置不是神兽查出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嬴抱月通知的神兽,神兽只负责送信而已。
百里策凌心跳加速。
杜子卿告诉他的不仅是嬴抱月的到来,还告诉了他嬴抱月的真实身份。
只是有关夺舍的经历太过特殊,杜子卿当时又命悬一线,一切也许都是他的幻觉也说不定。
“她真的在你面前,承认了她就是小姐吗?”百里策凌一字一顿地问道。
“那日在丁零,你将信物直接交给了一个初次相见的少女,”杜子卿抬起头,直视着百里策凌的双眼,“你应该比我更早认出她吧?”
百里策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我当初将狼头交给她,是因为她怀里的剑。”
杜子卿微微睁大眼睛,“你是说……巨阙剑?”
嬴抱月出现在丁零的时候,的确随身带着一柄剑。
那柄剑正是东吴的镇国之宝,巨阙剑。
“那是东吴国师才能用的剑,”百里策凌目光复杂,“而东吴国师,只会将它交给最信任的人。”
“那么这个人,也是我需要保护的人。”
杜子卿忽然就明白了百里策凌为何会将狼头信物交给初次相见身份不明的嬴抱月。
那一天,是巨阙剑保护了她。
“你还是忘不掉,”杜子卿望着百里策凌轻声道。
百里策凌干哑地笑了一声,“你不也忘不掉么?”
五都少年虽然到了贵阳,在贵阳长大,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忘记自己的故乡。
大秦是杜子卿的故乡,却不是他的。
百里策凌轻声开口。
“我到底,是个东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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