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的手很冷,从他身体涌来的真元却很热。祤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赵光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头看着弯腰向他伸出手的男人。
赵光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关在破旧小院里坐在石阶上的长发少年。
那个时候,那名长发黑瞳的少年抬起头,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再也忘记不了那张脸和那双眼睛。
那种近乎极致的美丽和孤寂,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对于年幼时的他而言,那名少年简直代表了整个世界的神秘。
“你这个人啊……”祤
赵光反手抓住李稷的手,站了起来。
“真是固执。”
“怎么了?”李稷面具下的眼睛眯了眯,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赵光看向他冻得青白的手掌,叹了口气,“我说二哥,你一个水法者尚且自顾不暇,居然还想带别人上去吗?”
李稷固然是天阶修行者,却是在寒冷环境中最为弱势的水法天阶。
更何况他经脉有问题,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寒毒的侵蚀。往年这个时候,李稷都是躲在南楚过冬的,现在能在这雪山中爬到这般高度,已经是突破他的极限了。
李稷能撑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消耗自己的真元。祤
寻常修行者虽也需要靠真元御寒,但绝不像李稷这样消耗巨大,他既要用真元抵御外部的寒冷,又要在内部压下寒毒噬体,在之前的关卡中还承担了队伍里最重的任务,时刻想着要救其他人。
这么消耗下去,哪怕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啊。
“二哥,”赵光长叹一声,“你还是给你自己留点吧。”
天阶修行者即便受了伤也会很快愈合。可是外部的伤可以愈合,身体内部的损耗亏空又有谁能看见?
到底又有谁能发现,李稷才是队伍中受伤最重的人。
赵光凝视着眼前人戴着冰冷面具的面庞。
李稷将自己的所有都隐藏在这张面具之下,他的面容,他的身体,他的情绪,都不为人所知。祤
他是不动如山的天阶,是众人身前的屏障,是无所不能的救星,但谁又能记起,李稷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看到赵光的眼神,李稷蹙起眉头淡淡道,“真元的话我有的是,还用不着你来担心。”
“唉……”
赵光叹着气摇头。
“二哥,你这种个性真的很吃亏啊。”
真元的话我有的是。祤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得赵光心里酸酸的。
赵光毫不怀疑,李稷以后就算以后要战死,也是站着死的。
一天到晚一声不吭,谁又知道他做了多少?
“赵光?”
看到赵光愈发异常的反应,李稷眉头皱得更紧,松开剑柄用另一只手去抓他,但下一刻,少年的手挡住了他。
赵光向他摆了摆手,伸手去掰李稷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
“赵光?”祤
李稷黑眸一闪,手指攥得更紧,视线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想干什么?!”
察觉到对方的手指宛如铁铸一般,赵光掰了两下不禁有些泄气,但他并没有放弃,抓着李稷的手指抬起头来,“二哥,放手吧。”
李稷目光冷下来,“你休想。”
他在离开东吴前答应了赵暮人,要把赵光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他与人的约定,绝不会打破。
“你想舍生取义还早了点,”李稷淡淡道,“不过就你一人而已,我带上去还没那么困难,乖乖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望着眼前人不容分说的眼神,赵光笑了。祤
“好好,我知道,我们的天阶大人最厉害了。”
赵光长舒一口气,“不愧是我二哥,真可靠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稷眉头皱得铁紧,强忍着将此人一脚踹下石阶的冲动。
赵光的眉头舒展开来,“我是在夸你。”
最后一次,以一个弟弟身份。
“只不过……”祤
赵光原本浑浑噩噩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双手手背倏然间暴起青筋!
大力袭来,李稷瞳孔收缩,他双手猛地用力,却还是被赵光挣脱了一只手。
“赵光,你!”
赵光用这只手,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看清楚!”
李稷刚想去抓他那只手,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整个人僵住。
他死死盯着赵光的胸口。祤
察觉到对方视线的变化,赵光目光微黯,苦笑了一声。
“我如果继续和你们走下去,刚才的事还会继续发生。”
他能压下去第一次,不代表他能压下去第二次。
尤其是,淳于夜正偷偷跟在他们身后不知在何处图谋着什么。
他能容忍自己是个废物,却不能容忍自己被当成刺向同伴的刀。
“二哥,我知道你真元深厚,”赵光轻声道,“但那些真元,你还是留着对付淳于夜和保护公主殿下吧。”
而他,不值得。祤
李稷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赵光,你……”
然而赵光的目光陡然严肃起来,一声清喝。
“昭华君,李稷!”
寒风倏然吹起他腰间青龙玉佩的穗子。
李稷浑身一震。
“放开我,”赵光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是东陵郡王的命令。”
除了东吴王之外,没人可以不遵守他的命令。祤
李稷的手指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赵光望着他笑了,“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可是有王气加身的人。”
虽是他小时候巫医的一个根本没人信的占卜,但到了这个时候,倒是可以拿来壮胆。
李稷依然没有动,赵光理解地看着他,眼中划过一抹血色,猛地挣脱了他的手。
“赵光!”
赵光向李稷露出一个笑脸。
“快去吧,公主殿下在等着你呢。”祤
“二哥,我在山下等你。”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石阶下的深渊之中。
“赵光?”
嬴抱月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李稷孤身站在石阶边的背影。
一股清风拂过她的脸颊,飘向远方。
李稷抬头看向她,轻声道。
“抱月,别回头。”祤
这个时候,别看他。
嬴抱月怔怔转过头去,顺着那阵风看向山峰顶端。
他们离云首峰顶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距离。
可他们,只剩下四人。
……
……
“居然自己跳下去了?”祤
百里云梯外一块山中巨石下,乌禅胥抱着手,看着面前淳于夜的背影,淡淡开口。
“倒也不是那么废物啊。”
淳于夜站在巨石边伸着一只手,他的手腕露在寒风中,上面有一道一寸长的伤口。
淋漓的鲜血从他的腕间一滴滴落下,汇聚在石面上,形成一个小血泊。
乌禅胥看着石面上的血泊,眸光闪了闪,“看来你的这条计策行不通啊。”
倒是淳于夜白白流了这么多血,那个叫赵光的小子非但没伤到任何一人,还自己跳下了深渊。
淳于夜凝视着自己腕间的血,碧瞳中闪过一丝寒意。祤
“至少我们知道了,他的确是亚父在找的人。”
听到亚父这个称呼,乌禅胥目光深沉起来。
“说起来,乌禅大人,十五年前亚父进行那场占卜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淳于夜回头看向乌禅胥,目光冰冷至极。
“当时占出的三颗荧惑星里,除了我之外,另外两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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