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凯一声长叹,忧戚戚地说道:

    “首辅大人,卑职想提醒您一句,如果首辅大人坚持这样做,那现在无疑是与陛下乃至与整个官场作对,其后果首辅大人想过没有?”

    “想过,当然想过。”申时行神色严峻而决然地答道,“我还记得张先生曾经说过,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为了富国强兵愿望的实现,将以志诚至公之心励精图治推行改革,纵使上刀山下火海,也置之度外,虽万死而不辞。”

    一众给事中都凝视着今日大不一样的首辅,好长时间默不作声,有感动有惭愧,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都知道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可也明白此时此刻不是泼冷水的时候。

    毕竟,今日之首辅,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让他们着实感到汗颜。

    这时礼部都给事中问道:“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要恢复考成法吗?”

    “对!”申时行明确态度,继而又幽幽然地说道,“张先生其它被否定的改革主张暂时不妨先放一放,但考成法一定不能废,我担心一旦废除,吏治又将回到十年前那积重难返的地步。”

    六位都给事中相互对了个眼神,最后由吏部都给事中刘凯表态:

    “好!我们会联名上书,向陛下陈说此情,但首辅大人,最后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卑职实在不敢保证。”

    “我们尽职了问心无愧便是。”申时行点了点头道。他当然清楚这个时候要改变万历皇帝的想法有多么艰难!

    一众给事中思来想去,尽管在首辅面前表了态,可无不心乱如麻,因为确实难以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现在的情形好像是除非顺着万历皇帝,否则都有可能像冯保、梁梦龙、曾省吾、王篆他们那样滚蛋回家。

    这样,申时行担心的第二件事也算是马马虎虎地解决了。毕竟六科都给事中都点头答应了。至于最后的效果,别说是六科都给事中,就是申时行他自己都无法预料。

    说完头两件事,申时行顿了顿,没有紧接着立马儿说第三件事。

    一众给事中都望着他,等着他。

    申时行深深叹了口气,本心而论他觉得第三件事更为棘手。

    第一第二件事都是因为张居正,他们只是不敢,但道理相信谁都明白:万历皇帝意气用事,过了。

    经过一番掏心掏肺的劝说,这帮给事中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都答应了。

    可第三件事,虽然也是因为张居正而引起,但牵涉到朱翊镠,问题的性质似乎一下子就变了。

    换句话说,为朱翊镠辩护或许比为张居正辩护更加危险。

    申时行正是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没想好到底该如何措辞,才能更为有效地击中这帮给事中的心。

    “首辅大人,那第三件事呢?”

    见申时行半天不吱声,还是吏部都给事中刘凯主动问及。

    申时行紧锁眉头:“第三件事,我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才好啊,但凡牵涉到潞王爷,似乎都很敏感。”

    “不知陛下到底是咋想的?”兵部一位给事中如是般问道。

    “这正是棘手之处啊!”申时行感慨地道,“因为摸不清陛下的意图,所以才不知如何是好。”

    又有一名给事中道:“可陛下将潞王爷和严大人关进诏狱里,这……似乎也能说明点什么。”

    申时行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说明不了的,将潞王爷和严天大人关进诏狱里,是锦衣卫指挥使拿的主意,只是陛下默认了而已。”

    “那不就是陛下的主意吗?”

    “不,有很大差别。”申时行道,“因为陛下没有明确表态,让锦衣卫指挥使自己看着办,所以刘指挥使也是一边揣摩一边将潞王爷和严大人送进监狱。但准确地说也不是刘指挥使的主意,而是潞王爷和严大人主动请求蹲监,刑部监牢还不去,非要蹲在诏狱里。如此一来更是摸不准陛下的意思了。”

    一众给事中沉吟不语,一个个思绪飞驰。

    忽然,工部一名给事中道:“既然不清楚陛下的意思,那首辅大人为何而担忧呢?”

    言下之意,万历皇帝的意图不明确表示他对朱翊镠的态度不明确,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

    申时行道:“不清楚便意味着更多的变数!正因如此,我们才感觉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给事中们又沉默了。

    确实,都不知道人家要干啥,如何应对?就像高手无招胜有招。

    忽然,又有一名给事中道:“卑职以为,其实若非严大人被关,我们大可不必理会潞王爷。”

    申时行接着摇头,说道:“你们身在北京,是不知道潞王爷的影响力啊!倘若潞王爷就这样被关着不放,朱氏集团的员工和那些离不开朱氏集团的人,随时会发生大暴乱的。”

    礼部都给事中讳莫如深地道:“潞王爷以及他的朱氏集团若果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那陛下更不会放他吧?”

    申时行微微颔首,这不正是他担忧的吗?可又不能将这个问题延展开,毕竟万历皇帝尚未明确表态呢。

    万一万历皇帝利用朱翊镠试水怎么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首辅大人,刚才陛下召见,没有提及此事吗?”刘凯问。

    “没。”申时行摇头。

    “首辅大人也没有主动提及吗?”

    “没。”申时行继续摇头,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谁敢主动提及?”

    刘凯深深叹了口气:“潞王爷幸好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了,否则非但陛下忌惮,恐怕朝臣也容不下他呀。”

    对此,申时行早就看出来了。

    无奈外界总传言,他这个首辅的上位是朱翊镠暗中努力的结果。

    所以,为了与朱翊镠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时刻留意着。

    但这次没办法。他很想为朱翊镠出几分力气,只可惜摸不清万历皇帝的意图,有力也无处使。

    问六科吧,只要一谈及朱翊镠的问题,他们大部分都像闷嘴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是不想表态。

    申时行带着几分无奈:“那我们难道袖手旁观不闻不顾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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