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二月初三的早上,黎仁超携二十两银子入城寻吴棠一起去拜访罗家,午后归来,向在书房看元方练字的三叔汇报说:“cāo纵花子团背后设局yin我的也许就是罗家。【小说文学网】”

    黎仁超当时拿出二十两银子与罗非打点,希望以后黎记车夫在西关与城内行走罗家能照应。可罗非张口就要一百两,说是省城西关街面上讨生活的极多,没一百两不足以安抚各方帮会大佬以及巡查委员。黎仁超只能推脱说暂时手头紧,要等几天才能筹备齐这么多钱。

    “哼!街面上混的没人串联指使谁会挑头为难我黎家,至于那些巡查委员不过是些候补的捐官罢了,查倡禁赌搜刮偏门还可以,什么时候管到正规生意上去了。”黎敬禹冷笑道。

    两人谈话都没打算避开黎元方,因为黎元方已经给他们带来太多的惊奇,连续无节制的刷新了他们的三观,让他们无法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

    而此时黎元方正好用小楷默写完《圣谕广训》中康熙圣谕的最后两条:联保甲以弭盗贼,解雠忿以重身命。

    放下兼毫毛笔,从旁边小罐子里取了一捏茶叶添到一只茶盏里,把茶盏放到父亲面前黎元方问了一句:“他莫非穷疯了?”一百两,开个车行从报备注册到造车租地,整个起步经营所需要的资金都不需要这么多,除非他打定主意有意为难,否则根本就不应该开这个口。

    “捐了个千总没两年,就想把本捞回来,可这吃相也太难看了。”黎敬禹说道。

    黎仁超赞同:“这类捐官杂末,没什么升迁希望,就为捞钱来的。”

    “那你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没有?”虽然说过以后这些腌臜事自己去处理,但黎敬禹还是忍不住要过问一下。

    “再杂末也是公门之人,直接对付他们官府肯定会彻查的,我想从他们身边的家人或者周围的亲信下手。”黎仁超详细说道。武林中人也讲究仁义道德,但却不是受到压迫会默默忍受的那类人,他们追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境界,他们奉行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理念。

    “嗯——”黎敬禹一边听一边在思考这样做的利弊。

    拿起水壶给父亲面前的茶盏里倒满了茶水,黎元方轻声说道:“这个会不会太直接了,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黎敬禹问道。

    “譬如先想办法把他们那身官皮扒掉,没了官身这层金钟罩,就是我黎家随意拿捏他们的时候了。”黎元方说道。

    抛开江湖风格,黎仁超试着转换角度思考:“这样的话也行,可官皮怎么扒?莫非要找讼师到衙门告罗家搜刮地方,欺压良善?”

    “不行,民告官首先会被官府视为刁顽,再说要是告倒了还好些,要是官官相护告不倒罗家必会反咬我们。”黎敬禹直接就把告官这条路否了。一个江湖人去告官,自古没发生过这种事,传出去会被同道们笑掉大牙的。

    每当民告官的时候都会有官官相护,那是因为当权者们感到自身的权威利益受到草根的挑战。

    可黎元方想说的不是这个方法,而且与官官相护恰相反,是想引发官场内部纷争。他解释道:“要搞倒罗家根本不需要在他们身上下手,只要省城西关发生一些恶xing事件,城里督抚藩臬衙门林立,一层层问责之下。”

    接下来已经不需要他再说了,黎敬禹笑道:“元方这个办法好,到时候西关千总肯定会被推出来承担责任,罗祺被罢官免职都是轻的,他搜刮来的钱都得拿出来上下打点,免得被抄没收监。”

    “这件事仔细懆作的话没人会受伤,只需要注意一点,就是避免有人把事情牵扯到我黎家。”黎元方说道。

    拿杯盖轻轻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感受着萦绕鼻间的淡淡清香,黎仁超沉思片刻,说道:“那就等几个月风头过了再说,那时我们与罗家的矛盾应该冷淡一些了,有什么事他们不会轻易怀疑到我们身上。”

    黎敬禹拿着元方刚刚默写的字认真欣赏,黎元方手浸在笔洗里轻轻揉捏着毛笔,看着墨sè晕染清水,这两人也都在思考事情如何做才能更妥当,不着痕迹。这次的事不是小打小闹,关系家族兴衰,由不得丝毫马虎。

    抖抖手上的写满了小楷的纸,黎敬禹颔首微笑道:“康熙爷说得好啊,联保甲以弭盗贼,解雠忿以重身命。可如今省城寄籍客居者众多,保甲制松弛已久,西关拿什么去平息盗贼;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仇怨已结,又岂是几句圣谕就能解开的。”

    “是。”黎仁超赞同。

    “我看要解决罗祺宜早不宜迟。过段时间罗家要是串通其他人一起打压你的话,我们与罗家的矛盾就暴露在外了。世人皆知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等下去?这期间罗家如果再向我们勒索银两你给是不给?”黎敬禹连问了两个问题。

    “……”黎仁超拨茶水的杯盖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水盖上盖子说道:“是我思虑不周,那——”

    “越早越好,若能顺利让罗祺丢了官的话,趁他们应对上官的责问暂时怀疑不到我们身上,你拿上些银子去与他修复关系。事后不能再给他有复起的机会,找机会嗯——”黎敬禹没说下去,可在场的两个人都能听明白。

    到时候只剩下罗邦、罗非两个没有官身的衙役,再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黎敬禹与侄子又商讨了具体行动时的一些细节,黎元方在旁边拾遗补缺:“脸上可以粘些假胡子,画上眼影眉毛描粗,肩膀垫高垫宽……腰板不能像平时那么直,佝偻一些,声音要嘶哑……若有反抗或不低头敢于直视的要迅速击倒,不能犹豫……别管柜台上能拿到多少,一刻钟之内一定要离开,每转个巷口就扔件衣裳。”

    经过昨天的一番谈话,虽然儿子愿意和自己沟通了,可现在沟通的这都是什么?躲猫猫的游戏升级版,伪装与潜逃吗?

    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黎仁超不得不在心中感叹,只要儿子把整蛊人的那一套用在有组织犯罪上,那他就是无师自通的犯罪专家。这是因为自己以前忽略了对儿子的关注吗?还是自己宽和治家的方式出了问题?面对任重而道远的子女教育问题,真是坑爹般的头疼啊。

    “出去找你姐姐玩吧,我和你叔公说些别的。”黎仁超不得不中断谈话并赶儿子出去。

    “噢?那孩儿告退了。”好吧,看来自己向家人敞开的那一点心灵太过yin暗,父亲和叔公他们都被惊呆了,黎元方转身出门。可要是整天和姐妹们混在一起,就不怕我变成《石头记》里的贾宝宝吗?

    他也没去找家姐或弟弟妹妹,只是回自己房间拿了本《大学章句》来看。这《大学章句》是《四书章句集注》中的一卷,宋代朱熹撰,如今科举考试的八股题目就限定在这套书里面出,是每个有志科举之人的必读。黎元方这套《章句集注》是翰林吴嘉善前几天回赠的,随之还有吴翰林中进士之前的一些读书笔记,很珍贵。

    下午,黎元方的两个兄长元安和吴哲回来的比往常早些,他们是向塾师请了假的,还有两天就要考县试了,须好好整合一下这几年的所学才是。两人上了近五年的私塾,前两年开蒙,其余三年里学习的进度也不相同,但都还没学完《孟子》,所以只希望考题不要从《孟子》中选。

    其中吴哲的功课又比黎元安差些,两年前三姑妈也去世后吴哲和妹妹就失去了所有直系亲属,剧烈的家庭变故让他成绩下滑严重,而且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最近才有所改善。

    趁天sè还早三兄弟拿出课本互相验证学习成果,有不懂的以及疑难黎元方会查找《章句集注》或读书笔记。并相约趁考前这两天一起把四书通读一遍,加深记忆,然后再相互间抽查检验背诵成果。互相监督共同进步,做最后的考前冲刺。

    这种积极的学习态度让黎元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再次进入高中备考时的那种小宇宙燃烧的状态。不过当年面对的是题海,现在面对的是书山,当年大脑更多运用的是运算功能,现在却是处于储存记忆状态。在此不得不赞叹人脑不愧是合zhongyāng处理器与硬盘为一体的集大成者。

    屋子里朗朗的读书声引黎文氏过来看了一趟。

    学习氛围的热烈让黎文氏感到很欣慰,她拿钱让梅姐出去割一斤肉来,要亲自下厨好好犒劳一下这三兄弟。黎元庆随母亲一起来,其间扮萌想让哥哥们陪他玩,结果被黎文氏啪啪对着屁股打了两巴掌,交给家姐黎韵牵着眼泪汪汪的出去了。

    黎元方让母亲也买些水果和核桃来,补充营养要均衡,蔬果荤素要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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