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贾蔷眼下已经死了超过一万回了。

    李暄眼中的滔天恨意,着实惊人。

    他这二年来能够兴风作浪,能够将所有人戏耍于手掌中,靠的就是那支龙雀。

    可眼下,这个下贱的臣子,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要杀绝他的龙雀。

    若如此,他手里还有甚么?

    偏偏,眼下他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连狠话都不敢多言几句,以免奸贼起了弑君之心。

    他是真没想到,此贼,隐藏的这样深,欺世之贼也!

    岳之象派人出去安排,龄官也终于弄清了眼前的状况,不是贾蔷陷入险境,而是天家。

    在尹后和尹家太夫人接连相劝下,龄官将事情说了遍,不过到底心善,将秦氏来捉她,她拔凤簪自尽,怪罪于自己没见过世面,过于激动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被押在角落里的尹江、尹河身上,冷笑了声道:“还真是有甚么样的爹娘老子,就有甚么样的儿子。可我就纳了闷儿了,老太太何等睿智何等慈爱,怎么你们一丁点都没学到?好的半点学不会,下流心思倒是学了一整套?”

    又见二人神情凄慌,贾蔷摇头道:“不必怕,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我不杀你们,也不杀你们母亲。你们怕是和你们老子一样,心里也埋怨老太太因为娘娘耽搁了你们大好才华。

    好,我成全你们。来人,送尹家大房全家老小前往爪哇,让其自食其力,看看他们到底能有多大的能为,有多了不起的才话,能够翻天!”

    以其今日身份,自然是言出法随,立刻有人将他们带了下去安排。

    尹江、尹河被带下去后,贾蔷不无歉意的看向尹家太夫人,道:“处置的狠了些,老太太勿怪。”

    他虽未杀人见血,可尹家大房被送去爪哇,无格外照顾,怕是光水土不服都要死几个……

    说到底,都是官宦人家养大的,不比寻常百姓粗糙结实。

    尹家太夫人眼中虽有悲哀之色,却摆手道:“种其因,得其果,岂能迁怒……”

    贾蔷温声笑道:“我就知道,老太太最明事理。你老放心,尹家会因二房而兴。五哥晋领侍卫内大臣,执掌皇城御林,保护太后娘娘。宫中一切事务,皆由太后娘娘做主。至于小六……依我之见,也要出去闯一闯。他头脑灵活,好好栽培栽培,立下功勋,未必不能得一片封地,为尹家立下基业。五哥将来肯定也要外放的,五哥必是有一番作为。老太太你且多保重身子,将来他们奉你老和太后娘娘出海逛逛,看看尹家的基业。”

    尹家太夫人虽明睿,却也听不大懂,只能晕晕乎乎的连连点头说好。

    贾蔷又看向李景,道:“我知道你心里想杀我,想复仇。没关系,大燕天家容不下我,我容得下你。但是不能在大燕,我会派人送你出海,有多少人愿意与你同去,无论文武,我都不为难。

    给你十天时间,你能说服多少人,愿意带走多少银子,都随你。我甚至还能送你一座能容纳养活十万人的海岛,作为你初期的立足之地。至于之后,你能有甚么造化,全看你自己的能为。

    待有朝一日,你觉得能够复仇时,就挥师前来罢。

    敢,还是不敢?”

    茜香国除却爪哇等四座大海岛外,还有近两万座海岛,只是多不能住人。

    但也有一部分能住人,就是土地没那么肥沃,气候不怎么好,不过景色很优美,正合李景之名……

    李景高高昂起下巴,看着贾蔷道:“你会后悔的。”说罢,又看向尹后、李暄,似在向二人保证,有一天,他必会挥师回京,前来救他们。

    贾蔷笑了笑,道:“但愿你能做到这一天。”

    等李景被人带下去,由他去准备。

    贾蔷又看向李含,问道:“你怎么说,愿意出去搏一把,还是愿意留在京里,当个闲王?”

    李含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贾蔷,道:“你……果真会放我们走?”

    贾蔷淡淡道:“只要愿意出去开海壮大的,我都网开一面。我总说,一心只谋开海,为社稷国运争一把,可你们总不信。

    如今将机会给你们,就看世人到底信不信罢。”

    殿内诸人面色几经变化,总以为听错了。

    历朝历代,哪个造反的不是斩草除根?

    居然还有放出去,还赠其发展等人家回来造反的?

    岂不荒唐……

    “孤王愿去!”

    李含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点头应道。

    贾蔷笑了笑,指了指太皇太后,道:“你可以问太皇太后借些银子,若先帝还留下甚么人手,你都可以一并带了去。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回来寻我复仇。但更希望看到你们凭自己,在外面开拓出比大燕更辽阔的疆土。到时候,你可以接了太皇太后一并去,安享晚年。”

    太皇太后也有些懵,总觉着似在梦里。

    但无论如何,小儿子能跳出樊笼,能有一线生机,她都是极高兴的。

    甚么话也没说,连先帝被李暄这个畜生害死都暂时不去追究了,左右没个好下场,还是为活着的打算为好,便同李含匆匆离去了。

    “高明,高明啊!”

    等一个个宗室被打发出去后,姜铎那颗地瓜脑袋一伸一伸的看着贾蔷,像极了千年老王八从龟壳里往外探头的样子,他赞叹道:“你小子这手段真是绝了。你想以举国之力开海,所以不想看到内乱。就将这几个牌面人物推出去,让世人看看。谁还能想到你是造反?你他娘的真是个……”

    这话没错,如今太皇太后都会为贾蔷说两句话,为了幼子的周全,尹后自然也会。

    再加上太上皇嫡长子李景活动自由,大张旗鼓的去开海。

    先帝爱子李含也是,其余一些宗室也能随意活动……

    如此,谁还信贾蔷造反了?

    天下间,有这样的造反么?

    看似荒唐,实则高绝。

    果真有人心存勤王之心,想起事,那就出海去寻二王罢……

    “老爷子,你想好了再骂,上一个爱这样骂我的人,已经凉了。”

    贾蔷截断姜铎的话后,同尹后道:“这老乌龟算计了一辈子,所以看甚么都像是阴谋。能容下他们,没有别的太多因素。最重要的,就是不想让娘娘和老太太伤心。且我也真的认为,一家人没必要自相残杀。”

    在姜铎的嘎嘎笑声中,尹后眸光闪动,看着贾蔷轻声道:“我信你。只是,你果真不怕他们将来……”

    贾蔷呵呵笑道:“他们若有能为超过我,还会有今天?”

    一直未开过口的薛先在一旁提醒道:“王爷,便是他们明面上赢不过咱们,可若是派死士……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贾蔷温声道:“放心,会有人看住他们的。果真存下这样的心思,也就不能怪我了。”

    想到贾蔷手里无孔不入的绣衣卫和夜枭,薛先不再多言。

    贾蔷所做所为,可以说傻,可以说天真,但因为他手里拥有的实力,这些就都变成了囊括寰宇的雄才大略和伟岸气魄!

    到了这个地步,举起屠刀太容易,收住屠刀才是最难的。

    哪怕都知道,京城乱,则天下必然大乱。

    但道理归道理,为了那个位置,又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个道理?

    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难怪,连姜铎这样的老人精,都甘愿站到他这边来。

    “见过大兄。”

    宗室里留下的最后一人,李皙,上前与贾蔷见礼。

    贾蔷眼中闪过一抹玩味,问道:“冯朝宗可还好?”

    李皙闻言,明显慌乱了下,正想说些甚么,贾蔷却摆了摆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这一幕,出乎众人意料。

    贾蔷却未多言甚么,最终看向李暄,道:“不杀你,暂且也不废你。在东宫好好读书罢,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十来名德林军上前,将一脸麻木的李暄带了下去。

    “呼!”

    等大部分事安排稳妥后,贾蔷问龄官道:“我先让人送你回家,等我忙完后就回去。”

    龄官还未开口,就听尹后轻声道:“你家里空无一人,回去做甚么?留在宫里陪陪本宫罢。”

    龄官浑浑噩噩紧张了一天,独现在忽然心智清明起来,屈膝福下,却是婉拒道:“娘娘凤体金贵,妾不过一余身,不敢再欺瞒下去。且家里,还有小婧姐姐在家。”

    贾蔷点头笑了笑,同尹后道:“果真宫里无趣,可往王府做。我为华夏立开天辟地之功德,足以庇佑你们,不受世俗流言中伤。”

    尹后闻言,俏脸上终见飞红,垂下眼帘不言。

    这个,不要脸的……真男人!

    贾蔷能放过李景,李暄的性命,甚至还让李景出海封国。

    这等胸襟气魄,当真震撼了她,让她原本的一些想自救的心思也都淡了……

    大势之下,凭她心中有百般算计,又能如何?

    且身为女人,她还是认为,贾蔷这样做,有思虑她在内……

    尹家太夫人看在眼里,心中一叹,只当未看见。

    天家,原不讲这些。

    她也愈发相信,贾蔷是义忠亲王的种了……

    ……

    乾清门,小金殿。

    贾蔷毫无避讳的坐在龙椅上,见殿下诸武勋将门一个个目光炙热的看过来,他呵呵一笑,道:“这位置并不舒服,有些硌屁股。”

    “轰!”

    原就是一群粗坯,此刻笑声更是冲破云霄。

    殿外彩霞漫天,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格外的清澈明朗。

    就如诸勋臣将门的心情。

    贾蔷指了指龙椅,笑道:“别不信,来来来,都上来坐坐试试,看是不是硬的慌。”

    此言一出,笑声骤止。

    心思灵动着都开始思虑起,莫非是要杯酒释兵权?

    姜铎撑着精神道:“王爷想说甚么,就直说,别唬人。”

    贾蔷无语道:“唬甚么人?我就是想告诉诸位,将来诸位在封地立殿设椅子时,别弄这样的,坐起来硌屁股!”

    见其不似顽笑,笑声“轰”的一下再起,愈发要揭破金殿之顶。

    一个个心里,都火热滚烫起来。

    立龙椅!!

    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贾蔷重新落座后,呵呵笑道:“历朝历代,功臣都是极难的一拨人。开国帝王不杀功臣者,寥寥无几。即便侥幸保全下来,后世子孙也都被当成猪狗一般圈养起来。名为权贵,实则生死荣辱皆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遇到些仇恨权贵的文官一朝得志,灭几家跟顽似的。

    却也不想想,若无我等先祖抛头颅洒热血,何来太平之世?

    天家更是可恨,这些年不断挑起开国一脉和元平一脉的争斗,似看狗咬狗一般,刻薄寡恩之极。

    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外面着实太大了,土地太肥沃了,即便举国之力去开海,百年内都占不尽世上肥沃之土。

    所以,望诸卿从今往后,怀寰宇之志,立不世之功,建万世之业!

    我不疑诸卿,亦望诸卿莫要负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即便这些年高老成的悍将勋爵们,都再无一丝干碍隔阂,喊出了振聋发聩的万岁声。

    贾蔷摆手笑道:“还不到时候……眼下大局初定,也很难看出还能有甚么反复,只要咱们自己不乱,前途注定无可限量。只是此时,我想与诸位约法三章。”

    姜铎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颔首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的确该约定些事。老子太老了,没多少功夫可活,说不定一会儿就死了,没甚么精力来掺和这些事,就让老子的孙儿代老子来议。可有谁觉得他不够格?”

    贾蔷摇了摇头,余者也纷纷摇头。

    这老阴逼又说快死了,不知道又想阴哪个……

    姜铎说罢,就让人将他放在一边,闭上眼在软轿里睡起觉来。

    他未说走,也没人会说送他去别处。

    姜林自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软轿旁边,代替姜铎。

    贾蔷道:“有一事大家首先要明白,不论我当甚么,这江山,从今往后,都不是我一人的,也是你们的。你们坐镇京畿,坐镇九边,大权在握,家中子弟出海开疆,进可攻,退可守,这天下不是你们的,又是谁的?”

    陈时笑道:“万岁有何旨意,直接吩咐就是。臣等粗坯……”

    贾蔷摆手道:“还是先以王爷相称罢,不急于一时。另外,道理还是要讲明白的,且你们也不必自谦,将来封地诸事,都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如何选官,如何制定王法,如何治理子民……虽然名义主权上,封地依旧隶属大燕,国主登基,需要天子册封,但封地内的一切,都需要你们各家自己去处置……

    先别美,这绝不只是好事,也有压力。

    看看现在的天家就知道,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所以眼下你们要亲自参与制定规则,不止是给大燕制定,也算是给你们自己打个样,熟悉到底如何统治一个封国。”

    见贾蔷说的严肃,一众武勋也都纷纷肃穆起来,尽管心里,愈发火热。

    一众人拱手请贾蔷教诲。

    贾蔷也未推让,正色道:“首先,要维护法度之神圣公正。想要王朝欣欣向荣,强大繁盛,法度公正神圣,是立国之本。尤其是大燕,我为何百般忍让付出无数也不愿大燕衰败生乱?因为想开海,大燕是根基!

    开海最需要的是甚么?一是人口,二是钱财!大燕若不能稳定繁荣,咱们拿甚么去开海?

    这一点,能否达成共识?”

    数十位武勋将门相互看了看,以前面十位执掌重权的王侯为主,纷纷点头,回应了声:“可!”

    贾蔷笑了笑,道:“看来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了。大燕虽不是我们的封地,但兵权在我们,朝廷大权在我们,所以大燕就是我们的根本。既然明白了,那就好办。

    自今晚起,绣衣卫、五城兵马司、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会严防神京生乱。

    诸位要约束好家中子弟和部下,莫要以为从此江山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猖獗起来。如此暴发户行径,能够长久?

    道理既然都明白,也希望能做的到,不然等本王王法天剑斩下时,莫要怪我不念今日功劳。”

    诸人沉默稍许后,纷纷点头应下。

    贾蔷目光扫视一圈,知道有些人未必放在心上,却也只心中冷笑一声。

    好话说尽若仍不听,那也怪不得他。

    “其次,彻底梳理大燕百万大军!裁撤老弱病残,精兵简政!”

    ……

    ps:老有人说写崩了,其实一本书写崩没写崩,作者肯定是最清楚的,一旦写崩,每多写一个字都煎熬无比,因为逻辑不能自洽,会有一种瞎鸡儿写的罪恶感,就像大王后期。

    可这本我没有这种感觉,自我觉得逻辑上很顺畅。读者付费看书,批评写的不咋地可以,天经地义。可总不能因为我没按你的思路写,就说我写崩了吧。就像点菜吃,盐重了淡了批评都好,不能说菜是坏的端出来骗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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