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等……”

    尽管有牧笛告知,贾蔷上龙舟后执礼甚恭,甚至说明了贾蔷准备三日内离京,可是德林军不许御林入内,一路上,更见一群煞气腾腾人人皆执火器的雄兵把手各处,尤其是看到戴权和一众中车府卫士居然被押在一角跪着,韩彬、李晗、张谷、左骧等无不心中沉重之极。

    连李暄,都变得沉默起来……

    他不是信不过贾蔷,可是青史之上,有哪一人走到这一步,还能全身而退的?

    不过到了龙舟上御殿外,听到那清幽凄凉,百转千回的笛声时,韩彬忽然心有所感,摆手止住一行人的步伐。

    直到那浸透人心的幽咽孤寂之笛声如晨雾一般消散殆尽后,韩彬又拄拐站立良久后,方再度抬脚,形容难掩悲怆的进入御殿内……

    甫一进入,便看见贾蔷欣长的身形站立窗前,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在他们这些老人眼里,还只是个少年,却干出了如此石破天惊的大事来……

    不过一众人暂时有意的未与贾蔷直接照面,而是趋步上前,于御前跪地叩头请罪。

    尹后看到这一幕,目光淡淡的看向贾蔷,对视一眼后,起身至龙榻一侧站定,轻声道:“元辅请起,逆王举事,原是谁也未料到之事。戴权掌中车府,近日来大索都中,连他都没发现的事,又如何能怪罪你们?万幸贾蔷勤王及时,叛军未攻上龙舟,并无大碍。”

    韩彬抬头看了眼龙榻上胸口起伏,眼睛似睁开一条缝,但并无其余反应的隆安帝,起身问尹后道:“娘娘,皇上龙体可无恙?”

    尹后目光落在隆安帝面上,红了眼圈道:“皇上得闻逆王谋反,攻破西苑,急怒之下呕血不止,大骂卢川、陈岩、董辅负朕。待李向派兵围住西海子叫嚣辱骂时,皇上又受激呕血。待命本宫写下诏书后,就昏迷过去。万幸太医妙手回春,止住病情恶化,救回性命。好生将养些时日,应该就能醒来。”

    韩彬闻言,深深看了尹后一眼,方转过身来,与一众军机宰辅看向风轻云淡的贾蔷。

    面对如此姿态的贾蔷,韩彬一时竟不知从何处开口……

    他不知,有人知道。

    左骧一步上前,沉声问道:“宁国公,勤王之兵何来?”

    贾蔷淡淡道:“小琉球。”

    左骧再道:“朝廷可有旨命你调兵进京?”

    贾蔷摇了摇头,道:“并无。”

    左骧顿时勃然色变,厉声道:“朝廷无旨,你身为勋贵敢擅自调兵进京!调的,还是私兵!宁国公,汝欲造反耶?”

    殿内气氛陡然凝固,所有人都看向贾蔷,等待他的回应。

    贾蔷目光却依旧淡然,他手里把玩着尹后的紫竹玉笛,轻声笑道:“我不调兵进京自保,何以勤王保驾?左相大人,又何以至此大放厥词?”

    左骧目眦欲裂,指着贾蔷厉声道:“若非你以御赐金牌、伪造诏书拦下军机处调兵救驾,天子何须历经此难?”

    贾蔷闻言负起双手,看着左骧道:“道理很简单,振威营能反,耀武营能反,还都是饱受天家重恩的两位元平功臣所领,谁又能保证,其他各营不会反?一旦别有用心之人趁乱起事,势必会造成京城大乱。方才娘娘说,皇上大骂董辅,其实大可不必。董辅那边之所以未动,是因为我命人拿下了他。防的,就是京城混乱,一旦出现兵灾,整个神京一夜之间就能毁于一旦。

    至于,本公为何调兵进京……为了自保啊。你左秉用和张公瑾二人,唆使天子诛我以安天下,以全你们这群废物文官的脸面,本公若不调兵进京,何以保全我先生?何以保全我的一双儿女?何以保全我舅舅一家?

    本公离京前,是如何同你们说的?我为这大燕的江山社稷奔跑操持,不求你们记功,也不稀罕你们酬功,只求家人无恙,只求我先生家中无恙,不然,本公回京后,绝不罢休。

    左秉用,你是怕本公回来追究于你,才故意唆使天子,圈我国公府,围我舅舅家,以逼我回京好杀我么?”

    贾蔷的语调始终平静,可说出的话,非但将左骧先前歇斯底里之气打磨干净,还让诸人心中生起寒意来。

    张谷沉声道:“宁国公,莫要听信谗言。皇上……”

    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贾蔷摆手道:“你们甚么德性,你们自己最清楚。我也不需要甚么证据,以堵住天下读书人之口。今日调兵进京,勤王为一,清君侧为二。左骧、张谷,下辈子做个好人,莫要当狗。好好的天子,都让你们存私心蛊惑成昏君了。”

    一句比一句诛心,每一言都如惊雷一般炸响在御殿内,殿内哪里还有最初《千年一叹》的清幽?

    更让诸人骇然的是,贾蔷说罢,就见商卓引着四名德林军进来,将面色惨白的左骧、张谷二人拿下,连给他们叫嚣大骂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卸了下巴,拖了出去。

    这一番变故,让许多人惊呆了。

    但尹后没有,韩彬也没有。

    尹后侧目看着贾蔷,韩彬则直面贾蔷,问道:“勤王、自保、清君侧,敢问宁国公,接下来,还要做甚么大事?”

    贾蔷摇头道:“元辅不必如此。我早就说过,从未想过造反。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更何况造反?天下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死无葬身之地。且被圈在一座皇城内,依靠所谓的帝王术和八股读书人来治天下,向来为我所轻。三日内,我将携家眷亲人南下。所有参与勤王事的人和家族,全部带走。

    从始至终,我贾蔷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即便是小琉球,最多十年,也可以交由朝廷接手。

    天地广阔兮,自有我纵横驰骋之地!

    尔等也不需以小人之心度我。”

    韩彬闻言,神情微微动容,一时间不知该说甚么好。

    是他们为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还是贾蔷天真幼稚,不知皇权之贵……

    只是未等他思量开口,却听尹后淡淡道:“你贾家世受皇恩,又岂能一走了之?”

    贾蔷闻言吃惊,看向尹后眨了眨眼。

    甚么意思?

    尹后未看他,而是看向韩彬等,道:“方才本宫说了,皇上是在命本宫写罢诏书后才昏迷过去的。元辅,你们竟连问也不问一句,皇上所诏何事?”

    韩彬与李晗对视一眼后,躬身道:“臣等无礼,恭请皇上圣旨!”

    尹后与牧笛颔首道:“宣诏!”

    牧笛心中仍处于震惊中,他根本不知道这份诏书何时所写!

    再一想,多半是他离开之时所留……

    压下心中的震惊,牧笛领旨后行至龙榻旁的八宝柜边,从密阁中取出一份圣旨来。

    又行至御案前,展开圣旨诵道:“朕以凉德,承嗣丕基,七载于兹矣。

    自地龙翻身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世祖之谟烈,因循悠忽,日有更张。

    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殿内诸人听闻至此,无不骇然。

    这份诏书,竟然是罪己诏!!

    “军机诸臣,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宜加倚讬,尽厥猷为。朕不能信任,使韩彬、林如海、韩琮等有大才之臣其才难展,是朕之罪一也。

    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于用人之际,务求其德与己侔,未能随才器使,致每叹乏人。今得难方悔过,故立韩彬、林如海、韩琮、尹褚四人为辅政大臣。望诸卿莫念朕之罪过,悉心辅政太子登基……”

    诵至此,韩彬、李晗二人伏地痛哭。

    韩彬之哭,是庆幸天子终究还是那位英明的天子。

    回光返照之际,重现英明。

    李晗之哭,则是伤感居然没有他?!!

    就听牧笛继续宣读道:“宁国公贾蔷……”

    众人闻声凛然,到了要紧处。

    “朕思虑多时,因其高绝天资,猜疑忌惮多时,以为李暄难以压制,然今日之难,终认得其赤子之心。

    非淡泊权势,忠心于朝廷社稷,忠心于百姓黎庶,今日又何须前来救驾?

    以其基业财力,待天下大乱之时,自可举事。

    朕误听谗言,此为罪一。

    国有难时,方见良将。皇考曾称其为良臣,今朕禅位于太子,移居九华宫以奉太后终老,亦褒贾蔷为太上良臣。

    逆王李向谋反,中车府不堪大用,毫无察觉。御林军不堪大用,不能阻拦分毫,深失朕望!

    今命贾蔷以郡王身,执掌绣衣卫,执掌所部入皇城,任领侍卫内大臣。

    若无忠臣良将戍守皇城,朕岂能安眠?

    诸大臣皆受皇恩,贾蔷亦累世得恩,望诸臣工不忘皇恩,辅太子登基。

    李暄大智若愚,吾儿当为尧舜!

    钦此!”

    一直沉默多时的李暄,此刻伏地大哭。

    这分明就是一份遗诏。

    韩彬、李晗亦在大哭……

    唯有贾蔷,扯着嘴角无奈的看向尹后……

    尹后却是扬起嘴角,国色天香的一双明眸中,目光柔和动人间,似闪过一抹俏皮。

    想走?

    天家以臣治国,如此能干的臣子走了,她还靠哪个?

    ……

    ps:上一章还没写完啊,这一章也还没写完啊,怎就还吵起来了呢……上一章的意境多好啊,自己夸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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