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一个简易的木架上架起一口半圆锅,不过这锅却是当炉膛来用,内里盛着些碳火。

    在铁锅之上,却是用两根弯曲的槽铁,架起了一个简易的烤架……

    香料是铁头随身带着的,铁钳子则为柱子所藏,也不知到底是做甚用的。

    至于肉,也没船上的,是临开船前,自码头上采买所得。

    除了买了一只羊外,还有几尾鲜鱼……

    烤架之上,十来串儿烤肉一溜摆开,尾端还有一条收拾停当的河鱼。

    肉串发出滋滋的声音,油脂滴落碳火上,炸起一朵火苗。

    孜然、番椒等香料配上羊肉和河中野鱼的肉香味,伴随着河面上的晚风,飘去了很远……

    贾蔷、李婧和香菱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取暖翻烤,一边闲话说笑。

    贾蔷和李婧还好,早就吃了不知多少回了,对这诱人的香气有免疫力。

    可香菱却是头一回嗅到,只觉得口中的口水一波又一波的汹涌而来,怎么吞咽也吞咽不尽。

    怎能这样香呢?

    看着烤炉上的烤肉,香菱的眼睛都在放光,俏美的脸上表情虔诚!

    见她孩子般的模样,贾蔷和李婧对视一笑。

    一柱香功夫后,贾蔷停下手上活计,拿起一串咬下一块儿轻轻一嚼,满口香辣鲜浓的肉汁,然后将剩下的递给身边的李婧,又取了一串,递给对面脸都快伸过烤炉的香菱。

    香菱喜的眉开眼笑,学着贾蔷的动作,轻咬了口,一扯,吃进口中,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好烫!好辣!

    看着她苦起脸来,眼泪都快留下来了,贾蔷哈哈大笑起来,将她手中的那串儿拿了回来,挑了串儿放了少许辣椒的给她,道:“吃这个吧,这个香浓些,不辣。”

    李婧从旁边拿了个粗碗,放在香菱嘴边,道:“吐出来吧,你吃不惯太辣的,吃下去要闹肚子不是顽的。”

    香菱闻言,老实的吐了出来,接过贾蔷那串儿不辣的吃了口后,眉眼又笑了起来。

    贾蔷也吃了口,又从身边拿起一个小坛子来,打开塞子,和李婧碰了碰,喝了口酒……

    二楼客房内,黛玉主仆三人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听到了对方吞咽口水的声音。

    紫鹃眼睛一亮,黛玉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居然知道馋了……不是,居然知道饿了!!

    她轻声问道:“姑娘,咱们也用晚饭吧,我去给你取?先前我就让雪雁告诉厨里,做了些你爱吃的菜。”

    因为是贾母出钱租下的一条整船,所以船上专门带了两个厨娘。

    黛玉闻言,想想平日里爱吃的那些菜,这会儿却全无兴致,因此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们去吃吧,我不饿。”

    紫鹃苦口婆心道:“姑娘,日子还长,你不吃东西如何是好?好歹,吃一碗碧梗粥也好啊。”

    雪雁道:“我去给姑娘取来?”

    黛玉回到床榻上,螓首轻轻倚在床帏栏上,道:“不必理我,端来我也不吃,你们自去用就是。”

    雪雁还想劝,却被紫鹃拦住,将她拉去外间,悄声道:“我瞧姑娘对平日里的饭没甚胃口,你去下面,跟小蔷二爷要几个她们吃的肉串儿来。”

    雪雁闻言惊呆了,道:“我又不认得……我认得小蔷二爷,可她不认得我啊。我不敢……”

    紫鹃气道:“没见过你这般没用的,你在这守着,出了问题仔细你的皮!”

    说罢,自己朝楼下行去。

    ……

    养心殿上,气氛凝重,隆安帝目光如冰。

    良臣!

    此等表字,居然轻赐给一黄口孺子!

    古来名臣,以“良臣”为字者何人?

    前朝名臣韩世忠!

    自赵构起,历代帝王所列昭勋阁、太庙陪臣中,必有此忠烈良臣。

    那黄口孺子,只是信口开河荒唐言,就能得此表字,何等荒唐!

    但是,正是这种荒唐和不成体统,也让隆安帝看出了太上皇的震怒和决心。

    还有,那黄口孺子今日正好出京,还是在太上皇两度表赞之下,不得不出京……

    姑且当做是不得不出京吧,涉及到太上皇,任何可能都要往最严重之处想。

    韩世忠也不得不出过京,却是因为他为忠武鄂王鸣不平后,辞官远去。

    难道太上皇已经到了自比岳武穆的地步了?

    不,他是自比徽钦二帝!

    念及此,隆安帝愈发遍体生寒……

    若太上皇自比宋徽宗,他就是宋高宗,可宋高宗还有一个当天子的哥哥宋钦宗啊……

    隆安帝,如今也不是没有手足兄弟。

    此事,根本无法往下细想!

    他只能安慰自己,皇父传位五载,从无一旨出九华宫,显然是全权交位。

    这等圣恩,千古难寻。

    如今这般震怒,也只是为了谋一身后名罢了,绝不会做出自毁天家根基,动摇社稷的惊天大事来。

    念及此,隆安帝打定主意,再忍三年……

    眼前国事虽然依旧艰难,但总还能再坚持三年。

    “韩卿,此事你莫要参与,自有荆朝云、罗荣、何振他们去操心。这次诏你回来,是想让韩卿担当大任。荆朝云他们都老了,一个个心里只有争权夺利,趁着还在位,为他们的门人,他们的徒子徒孙们占位置。你回来后,入军机,加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衔。国库亏空太甚,如今虽四海无战事,可山东和西北都遭大旱,江南又多洪灾,需要赈济的地方何止一两地?国库里没有银子,朕睡觉都睡不踏实。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使,除了韩卿,朕不知还能托付与谁!你敢不敢接此重任?”

    隆安帝沉声问道。

    国库存银是皇朝的命脉,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做不了。

    按户部账上所记,存银至少在一千二百万两以上,可实际清点库房后,却发现连二百万两都不足。

    其余的一千万两,都被京官借空了。

    也难怪年年赤字,难怪发不出俸禄来,让他这个帝王脸面尽失。

    追缴亏空,是一个累活苦活,甚至还是一个脏活。

    若无一个威望极高的大臣坐镇,那反噬之力,怕会直接伤到天家……

    韩彬能够立宦海三十载而不倒,除了自身极正外,官场智慧也是不缺的,自然明白隆安帝的算盘,可天子已经开口到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后退?(他本想念两句诗以表心意,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韩彬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旧官袍,躬身道:微臣食君之禄,岂有敢与不敢之说?”

    隆安帝闻言大喜,笑道:“朕就知道,清正刚烈如半山公,必有当仁不让之勇!朕有此肱骨,何愁吏治不清?”顿了顿,又道:“此次爱卿轻车简从入京,朕早就为爱卿备好了宅子,就在西顺城街,头甲巷内,正合了爱卿当年一甲头名状元之美,距离户部极近。诶,爱卿不必推辞,赐大学士宅第,原是天子皇恩,不需外道。”

    韩彬再三谢恩后,起身犹豫道:“陛下,那贾蔷之事……”

    隆安帝摇头道:“不过一黄口孺子,所言虽惊人,却也没什么新意。管子曾于《侈靡篇》中便有此议,但此议针对的是天下富户,而不是天子。富者靡靡,贫者为之,此百姓之治生也。富者用的是他们自己的银子,多花销嚼用些自是好的,可天子用的是百姓的银子,岂能奢靡?”

    韩彬躬身赞了声:“皇上圣明!”只顿了顿,又道:“可是,太上皇那边……”

    隆安帝目光渐渐森幽,过了良久后方道:“我大燕以孝治天下,此事,无论如何朕说不出异议,爱卿也不能。此事,还是交给荆朝云、罗荣、何振,还有赵国公姜泽,卫国公郭兴他们去议罢。韩卿,朕都能忍,韩卿也万万要忍。切记,切记!!”

    隆安帝所言五人,便为现如今的五位军机大臣。

    以他之意,是想让这些人站在前面顶雷。

    左右都是腐朽之辈,耗尽威望,对朝廷对天子而言,只有好事,没有损失。

    只是,凡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韩彬并不认为,这五位景初年间就掌臣子最大权利的老臣,会让他置身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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