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并非是什么仙人,二贝勒,他和你一样,一个鼻子俩眼睛,只不过是略懂些天文地理罢了!”

    范文程冲阿敏抚须笑道。

    阿敏听了,心中顿时对诸葛亮没了那么大的崇拜,哈哈笑道:“这样说来,诸葛亮和咱们一样,俗人一个?”

    范文程故作清高,等了一小会儿,方才嗟然回道:

    “卧龙能耐再强,遇不到明主,也是难成大业,秀才我此生得遇明主,定能辅佐大汗,开创一番伟业!”

    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努尔哈赤的头上。

    他乐得哈哈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

    “范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我们这些都是穷山里走出来的粗人,没什么文墨,战略上的事情,还要倚靠先生。”

    范文程此前在明朝,不过是个秀才,屡次进考而不中,听努尔哈赤这话,使他的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诸葛亮借东风,在我看来不足为奇,他不过是判断出风向而已,这对我来说,只是小儿科罢了。”

    阿敏对范文程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只是碍于努尔哈赤对这老小子极为尊敬,这才一直耐着性子没骂人。

    他又听见范文程自闭诸葛武侯,也是哈哈笑道:

    “和范秀才比起来,那诸葛亮算什么!”

    阿敏惯称的“秀才”二字,深深刺痛了范文程的内心,让他想起自己在大明朝廷的怀才不遇。

    这时,黄台吉上前捂住了阿敏的嘴,道:

    “你让范先生说完计策再夸呀!”

    阿敏憋了一口气,看了黄台吉一眼,生着闷气,然后长吁一声,急不可耐地问:

    “范秀才,你就说说,你要怎么借东风吧!”

    话音落地,努尔哈赤也侧目过来,吩咐道:

    “叫个尼堪来,给范先生倒一碗酒!”

    努尔哈赤看着范文程将酒喝到肚子里,近两日比较郁闷的他,恨不能一碗酒下去,能给后金灌出一肚子的锦囊妙计。

    范文程也知道,想要和这些粗鄙的关外蛮子们混到一起,就得入乡随俗,仰头喝罢,不慌不忙地把碗递给那名被抢掠来的貌美尼堪。

    他仔细瞧了几眼这个尼堪的身段,方才问道:

    “二贝勒,今日刮的什么风?”

    阿敏不屑一顾。

    “西南风啊!你当我傻子不成?”

    “刮多久了?”

    “三天。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借风啊,老是问我做什么?”

    阿敏与范文程一问一答,两三句的功夫,就有些不耐烦了,说完话还瞪了他一眼。

    如果努尔哈赤不在,阿敏甚至可能对这故弄玄虚的明朝秀才大打出手。

    努尔哈赤在上头看得哈哈大笑,指着范文程道:

    “范先生,你这读书人慢条斯理的性子,真是斯文得叫二贝勒坐不住!”

    “我看,再过一会儿,二贝勒就要被你烦死了!”

    阿敏一听这话,立马老实了。

    他虽然莽夫一个,却也听得出来,努尔哈赤这番笑言笑语,其实也是在警告自己莫要再做作。

    黄台吉也对阿敏好言相劝,然后给范文程使了个眼色,叫他快说,阿敏这厮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

    范文程依旧慢悠悠地看了众人一眼,道:

    “汉家有句老话,北风不受南风欺,我看今夜风平浪静,不出意外,明日就会调转风向。”

    “西南风过后,定然会刮起南风,我夜观天象,明日的南风,风势可是不小哟…”

    “你早说不就完了,一句话的事儿!”

    阿敏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他娘读书的老秀才,一句话的事儿硬是能给你软磨硬泡说上十句二十句。

    本贝勒早晚一刀砍了这个范秀才!

    “南风…”

    努尔哈赤站起身来,嘴中念叨着。

    八旗军的战斗力很强,如果能将明军引诱出城,那就是一场屠杀,上次攻城损失了大批的攻城器械。

    再造或是等新的运到,都来不及,福余卫那边拖不了多久,现在对他们来说,每一天都很重要。

    如果和范文程说的一样,明日转风向刮南风,那么无论攻城还是调转方向,南下去辽阳,都对他们有利。

    努尔哈赤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辽沈平原之上,他大金的八旗铁骑伴随着风沙,冲入明军阵营之中,狂砍乱冲。

    自家汗王这副样子,也令后金的众贝勒都默不作声,确实,他们是倾国而来,这一战绝不能输。

    明朝可以输十次二十次,他们一次都输不起。

    范文程见努尔哈赤不说话,转瞬间也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头一个出列,劝道:

    “大汗,不若舍弃沈阳,一方面布置防线,阻击朱燮元援军,一方面全力进攻辽阳。”

    努尔哈赤神色微动,眼神冷漠。

    他望向辽阳方向半晌,却是没有回话,带着众贝勒回到军帐之内,待所有人全都到齐才道:

    “明日一早,待南风起时,拔营顺风而下,待卷起风沙,一鼓作气,拿下辽阳!”

    “阿敏,本汗命你做先锋!”

    范文程大声呼喊:

    “昆都伦汗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贝勒亦都齐声跟随,阿敏尤其兴奋。

    当夜,努尔哈赤趁众人各自回帐休息之际,轻轻前往范文程的小帐,远远就发现帐内灯火通明,便在门口悠悠说道:

    “先生知我。”

    范文程起身将努尔哈赤迎入,笑道:

    “汗王可是为借南风而来?”

    努尔哈赤却没有进入,他靠在帐外,出神看着钻出云层的圆月,以及周围的星星点点,念念又问:

    “先生,那风,真能借来吗?”

    范文程也出帐,仰望着极美的夜空,把手向月亮一指,笑道:

    “月晕而风,板上钉钉。”

    “大汗不必担忧,奴才愿以性命担保,明日刮起的,必是助我大金得胜的南风。”

    努尔哈赤点头,颇有感激。

    “本汗得先生,幸也!”

    ......

    阿敏回到营帐,叫来旗下各额真、都统做了一番布置,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倒不是和努尔哈赤一样担忧战事成败,他是因为明日要做先锋,第一个闯入辽阳,率领他的部下去屠戮而兴奋。

    他躺在临时搭起的草铺上,心想明日不管那范秀才说的南风到没到,自己都要迅速出兵。

    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明军。

    好让父汗看看,不需要那个秀才“借东风”,自己大金的骑兵就能所向披靡,拳头硬即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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