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殿出来,见四下无人,李东阳阴沉着脸,走上前几步:“你想开海禁?” 严成锦面色凝固,不愧是李公谋,竟然能猜到他的第二层。 “还不能告诉李大人!” 开海禁,不知会有多少士绅跑来京城刺杀他。 在想到万全之策前,他是不会透露第二层的。 李东阳眼睛发直,此子竟没有否认! “你果然想开海禁,高皇帝明令片板不许下海,你若将海禁打开,必有官员反扑。” 官绅在港口走私交易,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派大船,前往满加剌和岛国开矿,只要不贩卖香料和丝绸,就不伤及士绅的利益。 故而,朝廷和士绅井水不犯河水。 严成锦心知,若他打开海禁,许多商船将能光明正大出海。 原本海外贸易只是少部分人分享,顿时,变成全民能分海外蛋糕了。 严成锦躬身:“李大人再等五天,下官还不能说。” 被本官猜对了,你还在推诿,清娥果然不能嫁给你,李东阳好不容易在心中累起的半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拂袖走了。 朱厚照跪在石阶上,见了严成锦便起身走过来:“本宫算错了,应当是二百四十两,还有一碟花生米没算。” 一碟花生米,四十两银子?严成锦知道,这厮想坑他银子。 陛下给东宫的月例有定数,每月二百两银子,司礼监记账。 花生在大明还极为稀罕,但这个价钱是花生的好几倍了。 不过,严成锦也不在乎四十两银子,给朱厚照报销了。 “父皇真会罢了费师傅的官职。”朱厚照忽然认真道。 严成锦极少看见,朱厚照为了东宫的师傅这么严肃。 想必他踩杨廷和,也是替费宏出气,毕竟朱厚照是不喜欢麻烦的人。 能动手的,一般当场就动手了。 “殿下若将五十万两白条还给臣,臣或许,有办法让费宏留在京城。” 朱厚照眸中放光:“二百四十两!” 搁这儿不起谁呢?严成锦断然拒绝:“那臣出宫了。” 回到府上,严成锦把地图掏出来平铺在地上。 开走海运并不可行。 漕船下海,极容易被海浪打翻,货船两空。 士绅们考虑到这一点,就算海运打开,他们也不会下海,问题依旧没解决。 严成锦低头,看向大明沿海的府州。 从天津卫开始,倒是可以走海运南下,沿着府州,抵达各个港口。 靠陆运更艰难,如今京城外的基建,与他穿越前,没有任何区别。 后世有公路,货从北直隶运到南直隶的地区尚且艰难,不仅要翻山越岭,还要过河,更遑论连路和桥都没修的大明。 王不岁被召到严府,堆着满脸笑意:“严少爷,你找小人。” “商会有几艘大船?” “有十艘,不过,北直隶的只有六艘,其余在海南。”王不岁疑惑严成锦要干什么。 严成锦暗叹一声,十艘大船太少了。 片刻后,他在舆图上不停地画圈圈,圈了十三个点。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没看见严成锦,牟斌禀报此子告假五日。 “究竟有什么两全之策?” 弘治皇帝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着急退朝后,将内阁三人留在大殿。 萧敬摊开舆图后,退到一边。 弘治皇帝看着舆图喃喃自语,又似与人倾诉:“诸公以为,此子究竟有什么两全之策?” “臣猜测,此子,应当是想开海禁。”李东阳犹豫片刻后,沉声道。 陛下早有心里准备时,严成锦说出来,也不至于太突兀。 李东阳不动声色,注意弘治皇帝的脸色。 刘健一脸阴沉,良乡商会的船下海南,等于将海禁撕开一个角。 如今,此子竟想全开? 弘治皇帝道:“高皇帝的祖制,让朕废除得所剩无几,若真开海禁,诸公以为如何?” 有点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 “开海禁,与朝廷无关紧要,可官员必定不会允许,毕竟,是违反祖制之事。”谢迁躬身,说得隐晦。 东南的海外贸易严重,士绅偷偷下海,早不是秘密。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当然希望实现盛世,可前提若是不断的废除祖制,难免有些动摇了。 詹事府, 文吏快步地走进杨廷和的值房,微微躬身。 “没打听到消息,不过,听奉天殿的小太监说,陛下今日与大臣们在商讨,严成锦在想法子,或许是开海禁。” 杨廷和派人打听,陛下打算如何处罚他和费宏。 却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猛然一紧,忽然,脸上又渐渐出现笑意。 他想入内阁,严成锦也想入内阁,若百官知道他想开海禁,必定不会支持严成锦入阁。 “除了陛下和三公,还有谁知道?” “只有奉天殿的门监和大人。”文吏小声道。 杨廷和犯难了,该如何把消息传出去? 两日过去,百官上朝没看见严成锦,听说了淮扬两府的事,顿时,变得忐忑起来。 严成锦但凡沐休回来,必定会改祖制! 如今的祖制还剩什么?海禁! 左掖门外,李东阳站着队伍前列等候上朝,身后的百官窃窃私语,看来言官们都知道了。 甫一踏入大殿,户部给事中刘鸿襄躬身:“臣听闻,严成锦在密谋要开海禁?” 群臣就像煮开的水般,沸腾了。 弘治皇帝不露痕迹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传得这么快? 李东阳心里喟叹,不知又有多少官员,要跪在奉天殿前。 “严成锦谨小慎微,胆子极小,且海禁是祖制,刘大人多虑了。”曾鉴开口。 谁不知你与严成锦相熟。 刘鸿襄视线上移:“可两全之策,正是开海运,商货走船,漕运的水,用于灌溉田地。” 百官也不傻,能考中科举的人,脑子里装着的,自然不会是豆腐。 除了开海禁,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了,祈雨!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且看三日后,严成锦怎么说。” “陛下,万万不可开海禁啊!” 大半官员跪伏下来。 …… 扬州府, 陈良辅焦头烂额,士绅们要堵着漕河支流,百姓就偷偷把河堤毁了,打得你死我活。 门皂小跑进来,领着脑袋开花的细户。 “大人,又有人来告状了!” 细户老翁跪在堂上:“大人,豪绅将田地租给我等,又不许放水灌溉,我等如何耕种?管杀不管埋,哪有这样的道理?小人没有银子缴税啊!” 没有水灌溉,土地硬得像青石,牛都拉不动。 就算灌溉了,也需要水养庄稼。 陈良辅气急败坏抓起惊堂木,啪地一声:“传本官命令,谁也不许动漕运的水,谁敢动漕运,就抓起来!是堵是疏,等朝廷的旨意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