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皆是默然。百里肃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但所有人都没有头绪。让人奇怪的是,既然毒已解,又没有行房事,为何百里肃的阳气还是不断地消失,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趴在他身后,吸食着他的阳气一样。

    百里家的房间有些阴冷,此刻一阵穿堂风嗖嗖而过,众人不免手脚生寒。

    子勉有气无力地坐回靠椅,她的手指盖在了眼睛上。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嘴巴努力地抿着,另一只手蜷曲在腿上,一副似在竭力压制情感的姿态。

    所有人都有些动容。吴雪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百里肃跟子勉感情深厚,实在令人艳羡,又令人惋惜。

    一种无奈的酸楚感在吴雪心中蔓延,就好像孩童偷吃了一颗还未成熟的橘子一般。

    兰儿微低着头,抓紧了蝶梦的手。蝶梦只呆呆地看着子勉,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又似乎无从下手。

    良久,张节陵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说道:“百里少爷的病还没到穷途末路,转机还是有的,只是需要好好把握一下。”

    子勉微微抹了抹眼角,她的眼眶有些微红,哽咽着说道:“道长可还有什么办法救我郎君一命?”

    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她此刻很是矛盾,在她心里,百里肃已经是既生又死的状态了。她急须一根稻草,哪怕只是一根干枯的稻梗,来打破这种矛盾的状态。此前她已经想了很多,想到了百里肃可能会死,也想到了他会活下去,哪怕只是苟延残喘——她也希望如此。她已经心力交瘁,甚至想到在百里肃死后,自己也自绝而死,去跟百里肃还有他们死去已久的孩子团聚。

    张节陵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站起来,说道:“夫人,可否带我们看一看百里家府的构造?”

    子勉缓缓抬起头,哭腔说道:“好……”

    他们都需要出去呼吸一口气,那屋子里阴暗幽冷,让人心情压抑。在压抑阴暗的环境里待久了,对人的身心都有影响。

    吴雪心想,张道长该不会是要给百里家看看风水吧?!众人都不太明白张节陵的意图,他笑道:“若是要说风水的话,房屋设计也算是一种风水布局了。房子通透朝阳,人在里面也就过得舒心一些。我们去一高处,看一看府内构造如何。”

    子勉先是带着他们在百里家挨个走了一遍。这百里府,确实是够大,众人走上一圈,腿脚都有些酸麻了。一路上,张节陵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各个房间还有走道,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随后他们跟着子勉来到了后院里的一处塔楼上。在这里,可以清楚地一览百里府。

    这一路看来,吴雪只觉得百里府家大人少,很是冷清。人走在里面有些只能感受到寂寥的院落,还有穿堂而过的清风。就连其间栽种的花草,也有些寂寞枯瘦。整个百里府被一种阴郁的气氛笼罩,人在其间行走,都能感受到那股死气沉沉的氛围,让人心中郁结。

    吴雪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塔楼上,望向远处阴沉的天空,只似乎在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下来。

    要下雨了吧……

    张节陵环视了一圈百里府,他来回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后。

    吴雪看见他的右手在掐着指诀,只到了某一处,他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来回在指腹一处点着。吴雪心想道长恐怕已经有了着落了。

    子勉问道:“道长,如何?”

    张节陵微微蹙眉,缓缓说道:“这就是个死局。”他的语气很轻,轻的就像一口气,一缕魂魄。但就是这种轻,却让子勉几近绝望。

    子勉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兰儿和蝶梦赶忙扶住她。子勉抽啼啼地说道:“那,那……”

    石业兰双手抱胸,说道:“你这老道怕是职业病犯了,尽会口出妄言教人家害怕!”

    张节陵只叹了口气,道:“这里不适合居住,我看着倒像是专门为什么东西提供修行的地方。”

    此话一处,有人惊愕,有人怀疑。他说的有些太过玄乎,几乎到了超出常理的地步。

    吴雪隐约感觉张节陵的话有些道理,因为从风水学上来讲,这布局就是“祛阳聚阴”之地。这他原来在相关的书籍中看过,为此母亲还无比担忧地说过他不务正业。可仅仅只是房屋地理,就能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吗?吴雪却很是怀疑,他听张节陵继续往下说道:“百里青峰和百里穆是不是住在府内的南首?”

    子勉说道:“那边那处是父亲还有小叔子的住处。”说着她向着那边一指。“那边的是我和郎君的住处。”

    众人向北看去。

    张节陵摇了摇头,说道:“难怪……”

    子勉追问道:“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张节陵只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本不适合居住,人住在里面会对心神产生影响。除此百里府,夫人可还有去处?”

    闻言,子勉心头一紧,想了半天,只说道:“原来在我和郎君刚成婚之时,居住在他的思安斋里。”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虽然才过了短短十年,但感觉却如沧海桑田。那时她和子愉刚刚投奔到百里肃身边,那时他还是个无拘无束的大少爷,每日只写诗作画,和几个朋友在临江城各处吟诗作赋,好不快意。婚后,因为家中原因,夫妻带着子愉回到了百里本家。随后就有了那些梦魇。她不免有些恍然,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十年,已经十年了。这十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开心的时候很快,悲伤的时候很慢。她从一个十几岁家中变故的小姑娘,到百里肃的夫人,已经十年了。那时他们在思安斋的时候多么快乐,到了这里之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她都已经记不起是怎么过来的了。

    张节陵道:“那思安斋在何处?现在可还留存?”

    子勉神色有些失落,一层幽暗的阴影覆盖在她背后,说道:“思安斋在临江城外的一处古运河旁,自从我们夫妻二人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去过那里,现在也应该已经破败不堪了吧……”

    那里是她度过近年来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之处,那些时光成为了一种只供怀念的记忆,只是现在又突然重新揭尘重现了。

    子勉道:“道长的意思是……”

    张节陵点点头,说道:“近日夫人还是跟百里少爷去往那里居住吧!”

    子勉道:“那这里……”

    张节陵笑了笑,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帮人自然是要帮到底。”

    于是子勉立马动身行动起来,她已经无暇顾及他物,只想从这个牢笼里逃出去。她开始打点物事,准备和百里肃一同回到那个曾经的地方。她忙碌着,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就好像是她初嫁时一般期盼又有些惶然。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了,那里有一处水榭,是他们作画评赏风月之处;在斋后,还有一片小小的花园,从前他们一同种上了她很喜欢的月季。只是它们现在都枯萎了吧?也就是那几间小小的房屋,每个角落里都藏着愉快的记忆。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们可以把那些荒草清理干净,把破旧的房子打扫补修一番……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子勉问道:“那家尊还有小叔、子愉该怎么办呢?”

    百里青峰和百里穆因为身有重伤,虽然现在已经无大碍,但是依旧在昏迷。子愉也有些精神失常,他们都暂时不能行动。

    张节陵道:“家中一切如常,只你们先去避避风头。家丁仆人,还有百里父子,你的妹妹,他们就先留在这里好了。”

    子勉有些疑惑,问道:“那这里……真的是有……”

    张节陵哈哈笑了两声,道:“待我们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告知夫人了。”

    百里肃虽然有些疑虑担忧,但心里却很是欢喜。他也很想在回到那个地方,那里是他们见面的地方。当子勉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天,平常的一天,只是那天阳光正好,前些日子的阴雨天让他闷在家里,好不心烦。当时他正在水榭看荷花。满塘荷叶并举,芙蓉风露初绽,是个令人愉快的一天。也就是这一天,朋友将一双孤女托付于他。虽然有些不便,但他是个无拘无束的热心肠,来了也就来了。她们在他这里有个落脚的地方,自己还是可以在外面潇洒,是为避嫌。只是没想到,子勉这一来就是相互束缚相互搀扶的十年。

    现在,他们可以回到那里,想想都振奋人心。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子勉找来马车,吩咐仆人将一些日常用品搬到马车上,就跟着百里肃一同离开百里家。

    众人临别说了一些祝福的话,看着马车远去了。百里家一切如常,只是少了大少爷和大少夫人。临走前,百里肃还吩咐家丁仆人,可允吴雪他们进入府内调查。

    他们居然对吴雪他们这些还不太熟悉的人很放心。经历了一系列诡异痛心的事之后,也许他们心早已经不在这个幽暗的牢笼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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