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祸水,狐狸精!

    皇甫长安哗啦啦在心头掠过这几个词汇,只觉得在这九洲之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南宫璃月更狷魅的人来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好久不见,太子殿下。”

    见到皇甫长安,南宫璃月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嘴角微微上勾,并没有像上次那般表露出浓厚的杀气,咬牙切齿地冷哼“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本殿饶你三次”,一派要将她薄皮抽筋吞食入腹的模样……然而眼下瞅着他那抹“一笑泯恩仇”的笑意,皇甫长安却没来由地背后一凉,总觉得有什么巨大的阴谋正等着她往里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对方还是如此傲慢狂妄,目中无人的紫宸九殿下!

    不过,秉承着一颗爆遍天下美男菊花的赤诚之心,皇甫长安暗暗咬牙,迎难而上,一把搂住了南宫璃月的肩膀,笑呵呵地挂了上去。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啊……”

    本以为这般调戏,依照南宫璃月那孤傲的性子,必然会一掌拍飞她!

    不曾想南宫璃月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没有伸手推开她,就由着她那么挂在身上,面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皇甫长安心头慎得慌!

    “太子殿下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都过了这么久,怎的也不见太子到紫宸行馆来喝上一杯茶?”

    被他那棉里带针的目光看到浑身不舒坦,皇甫长安不由讪讪收回了手,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摇了摇:“这不是最近破事儿多,本宫忙得抽不开身嘛……要不明天,明天本宫就去找世子您,赏赏菊花,喝喝清茶?”

    南宫璃月眯了眯眼睛,睨了皇甫长安一眼,仿佛在说“小样儿你怎么不挂了?有种你继续挂上来啊,本殿奉陪到底……”

    “那明天……本殿就在府中恭候太子殿下。”

    “呵呵,本宫一定来,一定来!”

    ——麻麻!哭!能不能不要去啊!有种鸿门宴的赶脚啊肿么破!

    看到太子爷和紫宸质子勾肩搭背地走进来,在场众人皆是齐齐一怔,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那谁,那神马紫宸质子不是素来都十分傲慢无礼的吗,自从来了夜郎后就从没拿正眼瞧过人,眼下竟然跟太子爷说说笑笑一幅“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这这这,果然太子殿下一出手,就连紫宸九殿下都不能幸免于难吗?!

    陛下啊,您快管管您家儿子吧!尼玛这断袖都断到国外去了……丫是要“断遍天下袖”的节奏吗?

    很容易引起国家纷争的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宫疏影一袭绯色的长袍翩跹而来,妩媚灼华,艳光照人,瞬间夺走了在场众人的呼吸,原来纷闹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无数痴迷眷恋的目光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似的,落在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身上,一阵艳羡,又是一阵嗟叹……

    没想到传闻竟然是真的!风月美人榜第二的大美人儿,竟然真的自甘堕落,沦为了太子殿下的玩宠?!

    咔嚓咔嚓咔嚓……刹那间碎裂了一地男男女女的芳心……

    来来来,大家都把袖子剪断了吧!说什么郎情妾意,鸳鸯戏水……殊不知其实断袖才是最有前途的好吗,看看太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都已经把天下第二美人收入了胯下,那离压倒天下第一美人的日子还会远吗?正所谓鸳鸳相抱何时了啊,鸯在一旁看热闹,看……热闹。

    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各种复杂目光,皇甫长安掩面——

    死狐狸他妈的就不能低调一点吗?!搞得跟当男宠就跟当总统似的,还自以为风光无限,恨不得昭告天下“窝的菊花终于有人要了哇咔咔”!

    身为木有小**的太子,她表示鸭梨很大好吗?!

    连朵菊花都没有采过就成了九洲第一断袖,窦娥姐姐都要从坟墓里笑醒过来了……

    还有啊!乃不知身为名人都是有名人效应的吗?这不良风气一开,多影响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啊!到时候少年大叔老汉都去搞基了,深闺怨妇都去跳河了,他妈的谁来生娃?!不行不行,这个问题严重了,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宫疏影踹粗宫去,以正视听!

    搞基神马的,偷偷摸摸来就好了……不是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哦呵呵!

    花蝴蝶似的飞到皇甫长安身边,见皇甫长安斜着眼睛不待见自己,宫疏影也不在意,扬手斟了一杯酒,捧在双手奉了上去:“殿下,来嘛……”

    皇甫长安太阳穴猛的一跳,被他恶心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未免耳朵再遭荼毒,只好伸手去接。

    手才伸到半空,却见宫疏影一仰头,径自喝了那杯酒。

    皇甫长安脸色一变,靠!丫这是在耍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正欲发怒,宫疏影那张狐惑的脸蓦地在眼前放大,尔后在众人的吸气声中,唇瓣一软,温热而赤辣的酒水顺着齿缝渡了进来,滑入了喉心……泥垢!这才是真正地在耍她!

    卧勒个去!死狐狸这是要造反啊!父皇大人还在场呢!太后老人家也看着呢!亲亲皇兄们都坐在那儿呢!满朝的文武百官也都在啊魂淡!

    他、他怎么下得了嘴?!

    皇甫长安捏了捏拳头,好想揍人,不,揍狐狸啊怎么办?!

    “呵呵……”宫疏影轻声笑了笑,握住皇甫长安的手绕到了自己的后腰上,继而顺势坐进了她的怀里,一手环着她的脑袋,俯身凑到了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呼着热气,“好了,现在大家都看到了,我是你的人,你赖不掉的……”

    滚开啊魂淡!你丫很重啊有没有!老子的腿都要被你坐断了好吗!

    沉默了好一阵,众人才恍然间回了魂,有人面色铁青,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羞红了脸,有人不屑一笑,还有被雷得里焦外嫩的老臣气得浑身发缠,站起身来抖抖着嗓子指着皇甫长安,嘴巴上两撇小胡子一翘,连骂人都骂得不太利索。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咳……”

    皇甫胤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侧过脸装作没看见大伙儿凄切的眼神。

    虽然,那个啥,他知道皇甫长安是个软妹纸,并且一直对太子殿下的断袖行径保留鼎力支持的态度,甚至还时不时推销向她推销自己的儿子们……然而眼下宫童鞋的这个举动也着实过火了一些,尤其是看在那些思想不太开化的老顽固眼里,便是连远在百步开外的自己,都能感受到老人家那种如遭灭顶之灾的心情……哎,爱卿们,受惊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作为罪魁祸首的太子殿下却是比谁都委屈——都他妈给她睁大狗眼瞧瞧行不行?她是被强吻的那一个有没有?!

    眉毛一竖,皇甫长安怨念深重,抓起宫疏影的胸襟就要把他扔出去,转眼间,却叫她瞥见了不远处的上官南鸿,一派悠然自得看好戏的架子,以及坐在他身边的上官婧瑶那个小贱人万分不齿的神情……

    所谓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皇甫长安自然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短,即便一把拽起了宫疏影的领子,俯身在他的唇瓣上“吧唧”了一口,声音清脆响亮,藐视全场!

    那叫一个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颤抖吧人类!

    “哈哈……本宫就是这么个体统!”

    不爽啊?不爽你来揍我呀!来呀?嗯?!

    本太子就是这么纨绔浪荡,风流成性,又怎样?反正看不顺眼的怎么都看不顺眼,她又何必惺惺作态地去讨好他们?说起来男宠啊娈童啊这些东西,哪个贵族子弟的府里不豢养个一二三四五六的,平时在自家的雕花大床上指不定玩得有多淫一乱,眼下衣服一穿,头发一束,就趾高气扬地跑来对着她指手画脚?啊呸!

    “你……你……”

    老官员被皇甫长安气得不轻,抖着指头对着她“你”了好几声,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被自己噎了气,眼白一翻倒了下去。

    边上的宫人官员立刻上前扶住他,焦虑地叫了两声:“张大人!张大人!”

    破云鸣钰温润如水地坐在一个闲雅的角落里,见状不由微微一笑,摇着头叹了一句:“虽说太子殿下声名在外,然而今日一见,竟是比传言中更加荒唐了。”

    “所以啊,”破云老将军抚了一把胡子,语重心长地作了个总结,“钰儿你以后尽量少出府,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招惹上太子……”

    破云鸣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不论她如何荒唐,毕竟是陛下钦定的太子,总有一天是要登基掌权的。”

    破云老将军更为难,但好在有颗坚强的心脏!

    “太子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她长大了,差不多也就玩腻了。”

    “爷爷,这只是您的憧憬吧……”

    “凡事总要往好处想,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爷孙俩说着说着,声音就淡了下去,远远地瞅着那个放荡不羁的太子殿下,有种大姨夫逆流成河的忧桑……尼玛快来道闪电劈醒这个孽障吧!丫要是把那股子泡美男的狠劲儿放在朝政上,夜郎王朝早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有没有!

    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破云家族的怨气,皇甫长安下意识抬头往那个角落里瞟了瞟,一瞟之下就给她瞧见了那枚白衣飘飘温柔似水的少年。因着距离有些远,皇甫长安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依稀可以看到破云鸣钰正看着她,一边还跟破云老将军说些什么。

    莫名的,皇甫长安好似做错了事被抓了个现形一般,即刻伸手掐了一把宫疏影的小蛮腰,催着他起来。

    “你要坐到什么时候?本宫的腿都快断了!”

    宫疏影趴在她的肩头,勾起眉梢看向坐在对面不远处的皇甫砚真,目光跃过一地明亮的月色,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游走到了他搭在案桌上的手指,指尖下的地面上散乱地落着酒樽的碎片,合着酒水七零八落……

    抬眉对上皇甫砚真清寒的目光,宫疏影勾唇轻笑,宛如胜券在握的奸商。

    果然啊,在小甜甜无私奉献了那么多之后……这个男人动心了。

    话说,他好像还不知道小甜甜是女儿身吧?啧……小甜甜的魅力真是大,男女通杀的节奏吗这是?!怎么办,突然之间就觉得鸭梨好大有没有,看来他得赶紧想办法让小甜甜喜欢上自己,不然再晚一步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啊啊啊!

    自从皇甫长安失忆后,皇甫胤桦对她的智商就有了很大的改观,知道这个丫头满脑子算计,绝对不会闲着蛋疼无缘无故地胡闹给自己招惹麻烦,再加上平日里纵容惯了,故而对她方才的作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加责备,倒是皇太后觉得她碍眼,开口轻斥了几句。

    “既是太子,就该以身作则,收一收那胡闹的性子。平素哀家念在你年少贪玩,母妃又去世得早,对你疏于管教,今日可是你父皇的诞辰,你便是玩闹也该注意一下场合。”

    “母后言重了,长安毕竟年幼……”

    见皇甫长安受了诟病,妆妃不免心急,正要开口帮她说话,然而才说到一半,就被皇后打断了。

    “十五岁的年纪,也不小了,依臣妾看……是时候给太子纳个妃子收收心性了,陛下……您觉得呢?”

    “臣妾也正有此意……”

    皇贵妃赶紧附和了一句,本来吧,依照皇甫胤桦对皇甫长安的溺爱程度,太子的事她是不打算插手的,可是最近麟儿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落到了她的手里,要是再不想办法转移小祖宗的注意力,她可怜的麟儿迟早要被玩成残废……嘤嘤嘤!

    “趁着大皇子和上官郡主大喜的日子还没到,陛下何不抓紧给太子挑选个太子妃?到时候一并把这喜事给办了,也好图个双喜临门的好兆头!”

    “贵妃娘娘这主意可真是极好的,咱们宫里头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皇后娘娘说得在理,太子一个人无拘无束地玩乐惯了,难免分不出轻重……这年轻人啊,只要一成了亲娶了媳妇儿,那可真是一夜间就懂事了呢……”

    ……

    听着宫妃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聊得好不欢快,皇甫长安顿时一脸被打败了的表情!

    真的不是她有吐槽癖,但是这群女人的思维实在跳跃得令人匪夷所思好吗?前一秒还在批判她言行不端举止不正,作风不检点,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忙着夸这家的千金好,那家的小姐妙,争着抢着要给她牵红绳,拉月老线,生怕她娶不到老婆似的,一个个都迫切地想要把自己认识的好姑娘推销给她,恨不得亲自穿了那身喜服帮她把堂给拜了!

    皇甫胤桦为难地摸了摸鼻子,看向皇甫长安求助……女人真的好可怕,救命!

    皇甫凤麟抱着手臂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心下冷哼,坏事儿做多了迟早是要遭报应的!眼下就连太后都逼着她成亲,父皇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皇甫长安要是不娶个女人进门,这事儿就没完!他倒要看看……太子殿下的女儿身,能隐瞒到什么时候?

    “娶就娶呗!”

    皇甫长安扇子一打,支肘靠在嵌玉雕花的椅子上轻轻摇着,在各怀心思的目光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倒是把皇甫胤桦吓了一跳……儿啊!别冲动啊!要三思啊!

    “不过,”皇甫长安扯了扯嘴角,又加了一句,“本宫的太子妃,本宫自己来挑,谁都不要插手!”

    那些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这档子事儿,还不就是为了安插个自己的人在她身边?她才不要弄个乱七八糟的女人放在宫里头看着碍眼,娶个软妹纸也好,叫她们趁早死了这条心,成天在耳边嗡嗡嗡的烦死个人了。

    太子殿下撂了这样的话,宫妃们互相看了一眼,心有不甘,却又没法再反驳她。

    皇甫胤桦乐得耳根清净,终于开了金口拍了板砖。

    “那就这样,过两天皇后你把那些跟长安年纪相仿的、符合入宫条件的大家闺秀的画像,送到长安宫里,让她自己选个妃子……自己选的总归比旁人硬塞给她要亲近一些,皇后你说是不是?”

    对上皇甫胤桦的视线,皇后连忙笑着应他:“陛下所言不差,自然是这般道理……”

    “呵呵,时间也不早了,那么宴会就开始吧!”

    皇甫胤桦一挥袖子,即刻便有太监扯着嗓子喊话……锣鼓咚咚敲起来!喇叭笛子吹起来!琴瑟琵琶弹起来!窈窕曼妙的歌妓舞妓踏着乐曲鱼贯而入,挥着长长的水袖翩翩起舞,霎时间就将场上的气氛衬得欢庆热闹了不少。

    皇甫长安斜着肩头靠在椅子上斟了一杯酒,一只脚搭在宫疏影的大腿上叫他按摩,言行举止愈发地放浪形骸。

    举头饮尽酒水的瞬间,却不曾有人看见,在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迅然划过一道毒辣的光华。

    我不犯人,人却要犯我。

    趁着方才那一闹,她把场上所有人的神情都收进了眼底,哪些是幸灾乐祸的,哪些是恨铁不成钢的,哪些是冷嘲热讽看好戏的,哪些是唉声叹气真正忧心的……让皇甫长安郁闷的是,忠臣不在少数,奸臣竟也是一抓一大把!难怪皇帝老爹撂担子不想干,这个朝廷……大概在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棘手的烂摊子了!

    杯了个具的,她这个太子当得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不过,再不值钱的东西,她稀罕不稀罕那是她的事,她要不要、丢不丢那也是她的事,旁人若是要从她手里抢走?那么不好意思。

    抢得走算你本事,抢不走,就拿命来换吧!

    在晚宴开场的舞娘退下之后,众人齐齐起身给皇甫胤桦敬酒:“恭祝陛下福泽四海、万寿无疆!”

    “众卿平身。”

    皇甫胤桦一口饮尽樽中酒水,难得皇甫长安这么孝敬他,亲自给他斟酒,他便觉得连那酒水都香醇了三分……涟弟,你家娃终于从通往歪瓜裂枣的歧路上回头了,过段时间他就找个机会去庙里还愿了,话说那个菩萨可真灵啊,下次再许个愿,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众臣祝完酒,又先后有人起身说了些吉利的话讨皇甫胤桦开心,皇甫长安颇觉无聊,从袖子里掏出了两粒骰子跟玉琉裳玩了起来,谁掷的点小就罚酒,结果一来二去,玉琉裳喝了十多杯,皇甫长安也没沾一滴,玉琉裳这才发觉不对劲,用力碾碎了骰子,发现里面果然动了手脚。

    “唔,太子爹爹好奸诈!欺负人!”

    皇甫长安提起眉梢笑了笑,像只抽风的狐狸,见玉琉裳撅着嘴巴装嫩,就忍不住抬手弹他。

    “本宫就喜欢欺负你怎么了?谁让你那么笨,被人卖了还乐颠颠地给人家数钱。”

    玉琉裳哼了她一句:“我才不笨,其实我早知道了,就是故意哄太子爹爹开心的!”

    皇甫长安挑眉,长长地“咦”了一声,明显是不信。

    玉琉裳说着就蹭了过来,抱着皇甫长安的手臂撒娇:“我真的不笨,不信的话太子爹爹出个题目考考我?”

    “那好,本宫问你……在这个世界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先有……先有……”麻麻!太子爹爹又欺负人!“呜呜,这个我真不知道,太子爹爹换个问题,换个……?”

    “呵,就算本宫换个问题你也不会知道的,说你笨你就承认好了!”

    玉琉裳不死心:“太子爹爹再问一个,我肯定知道!”

    “嗯?那本宫问你,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月亮离你有多远,光的速度,声音的速度……这些,你知道吗?”

    玉琉裳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还一派天真纯良的模样。

    “这些问题……没有人知道吧?!”

    皇甫长安摇了摇扇子,十分之得瑟:“谁说的,本宫就知道,这天呢大概有三十多里高,地呢大概有一百四十多里厚……哈,以后要是有人说你不知天高地厚,你就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他,‘老子知道!’”

    玉琉裳毫不怀疑,乖顺地点了点头:“嗯!老子知道!”

    宫疏影看不下去皇甫长安在那儿诱骗无知少年,忍不住开口轻嗤了一声:“谁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胡诌的,又没有人证明你是对还是错……”

    皇甫长安不以为意,抬手挂了下玉琉裳的鼻子:“别人信不信本宫不管,只要小裳相信就行了。”

    玉琉裳继续狗腿,笑吟吟地应声:“嗯!我信!”

    宫疏影倒地不起……果然以后还是应该远离玉琉裳,免得哪天不小心把智商拉低到了跟他一样的水平,然后被他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了……坑爷爷的。

    皇甫长安仰躺着靠在椅背上,望着满天灿烂的星光,曾几何时,她跟教父大人坐在山顶上,那时候她还小,教父大人偶尔会跟她讲一些琐碎的故事,比如说——“天上那些亮闪闪的星星都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光芒,因为经过了太长的距离,所以在你看见它挂在夜空中闪烁的时候,说不定它已经爆炸了,所以你要珍惜它仅存的那些光亮。”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很辛苦,但是很简单。

    每天的烦恼就是怎么才能跟教父大人多说几句话,或是怎么才能让他笑,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晚上睡觉都不能安心,就怕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阎王的床榻上去,菊花盛开成了满地的忧桑。

    玉琉裳抱着皇甫长安的手臂靠在她身上,听她用那种寡淡的语气说话,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心慌,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一样,忍不住收紧了双手眼巴巴地瞅着她。

    “太子爹爹,你不会真的把我卖了吧?”

    “哈!”见他那么担忧,皇甫长安不由笑出了声,“你这么笨,卖了你能值几个钱?再说了,要是把你卖了本宫欺负谁去?”

    “唔!我就知道太子爹爹舍不得我!”玉琉裳欢呼一声,笑得特别的清纯。

    宫疏影捏着团扇抵着下巴,有一刹那间的幻觉,仿佛眼前那个嬉笑怒骂,乖张而又急智的少女……跟这个乌烟瘴气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可以感觉到,皇甫长安对于宫廷中那些纷扰不断的权斗其实是很抵触的,倘若她真的有心夺权,就不会只救人而不去害人了。她一直在犹豫,一直在徘徊,并非是害怕双手染血,只单纯地不希望沦为权势的奴隶,像那些嗜权如命的家伙一样,为了权力可以出卖一切,乃至那些美好而宝贵的东西,比如人格,比如良心,比如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羁绊。

    因为对于皇甫长安而言,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却是她长立于天地的脊梁。

    至少,她一向都自诩是个好人,并且一直很珍惜那些美好的感情,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因为她曾经那样执着的……喜欢过一个人。

    她迷恋那种感觉,渴望再度拥有,然而生在帝王之家,无论什么都很廉价,唯独真情实意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所以当她看到皇帝老爹对涟弟的念念不忘,看到皇甫砚真为了母妃放弃一切偏安一隅……她就忍不住想要帮他们,就像是在帮当初那个苦逼的自己。

    在晚宴快要结束,大伙儿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时候,终于到了那一场皇甫长安特别留心的戏曲,唱腔,水袖,一眉一眼,皆是婉转多姿,专业而纯熟,甫一开口就赢得了相当热烈的喝彩与叫好声。

    皇甫长安微微敛眉,她的直觉还从未错过一次,这回也不会例外。

    “嘭!”

    意料之外的花球在空中轰然炸开,飘落下洋洋洒洒的无数花瓣,众人不禁抬头仰望,发出一声声惊叹。

    皇甫长安定定地盯着舞台,璨亮的黑眸中倒映着一抹冷冽的剑光,翩然若蝶,飘零着缤纷的毒粉。

    “啊——!”

    回过神来的宫女尖叫了一声,只见十多名戏子抽出道具中的长剑朝皇甫胤桦刺去,漫天的粉末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皇甫长安轻轻嗅了嗅,却不是毒药。

    一把抽出准备在桌下的三爪钩剑,皇甫长安翻身跃到皇甫胤桦跟前,“唰”的架开了最尖利的那把长剑。

    “父皇,接着!”

    摘下腰身的佩剑扔给皇甫胤桦,皇甫长安立刻又翻了个身滚到了旁边。

    她现在的武功还不够好,能帮皇帝老爹挡那一剑已经很勉强了,好在皇帝老爹身手不差,反应速度亦是极快,接过长剑就纵身从位置上跃了出来,两人事先完全没有知会,却配合得十分巧妙!

    飞身杀来的那人出手极快,招式变幻莫测诡异多端,便是连宫疏影在旁边看着,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只见那名涂着大花脸的戏子和皇甫胤桦一路从半空打到高空,又从高空降到屋顶,再从屋顶飞至场中……打斗非常激烈,且对方每出手就是只取性命的杀招,皇甫胤桦虽不至于落了下风,却也讨不到任何的便宜。

    驰北风一听到动静,便即刻带着紫衣卫冲了进来,然而那十多名刺客均是顶尖的高手,短时间内制服不了,一下子场内就乱成了一片。

    那些人显然是冲着皇甫胤桦来的,齐齐逼向龙椅所在的位置,坐在附近的几位皇子皆动了手,对方人多势众,皇甫长安就是想躲一下子也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强上。

    宫疏影练的剑法自成一派,一旦出手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手。

    玉琉裳亦是被皇甫长安千叮万嘱耳提面命,不得在宫内出手,是以只能紧张地看着皇甫长安险险地避来闪去,袖子下一双拳头早已捏出了青筋。

    “啊!”

    听得皇贵妃尖叫一声,皇甫长安转眼望去,一名杀手见大势已去,竟转而刺向妃嫔泄愤!

    “母妃!”皇甫凤麟离得远,一时救援不急,情急之下厉喝出声,双目赤红。

    皇甫长安眼眸微寒,当即掷出一把飞刀,卸下了那人握着剑的整条手臂,皇贵妃见状又是一声惊呼,转眼吓晕了过去。

    然而这么一动,皇甫长安出手就慢了半拍,刺客的长剑尖端已然迫在眉睫。

    “爹爹——!”

    玉琉裳大惊,上前一步就要出手,却被宫疏影一把按在了原地:“别动手,她在笑……”

    刺客握紧了长剑,眉眼处勾起一丝冷笑,正欲拼尽全力不死不休,却见皇甫长安忽然眨了眨眼睛,张嘴把他的整把剑……吞!入!腹!中!

    我艹!见鬼了!

    刺客陡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转而一愣之下就被皇甫长安一脚踹上了胸口,即刻飞出数米远,而场中的混乱也已接近尾声,刺杀已败!

    见状,同皇甫胤桦交手的那人也不再冒险,立刻转身遁逃,驰北风后一脚就带人追了出去。

    “即时封锁皇宫!别让他给逃了!”

    皇甫长安随手扔掉了方才被她“吞下去”的那把利剑,挑眉戏谑一笑——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又不是真的吃了,一个障眼法而已,啧啧……图样,图森破……

    作为刺客还这般没胆识,难怪成不了气候。

    正扯着嘴角转过身打算跟玉琉裳炫耀炫耀,不曾想地上还有个飞蛾扑火的,临死还要拖人陪葬,一把抽出身上的剑掷向了皇甫长安——

    “小心!”

    皇甫长安还不及回头,就被南宫璃月扑了个满怀,再一伸手,便是温热而粘稠的触感,往下摸了一把,还蛮有弹性的样纸。

    南宫璃月身子一僵,昏迷之前骤然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地扭到了一边。

    “嗷!好疼!手要断了……”

    不就是摸了下屁股嘛,小气鬼!早晚丫整个身子都是本宫的!

    “爹爹!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玉琉裳急冲冲的跑了上来,一张脸皱成了麻花,二话不说就把压在皇甫长安的南宫璃月推到了一边,扶起皇甫长安紧张地检查伤势。

    “本宫没事……咳咳……”

    皇甫长安被压得有些气喘,轻咳着转头去看南宫璃月,只见他的后腰上直挺挺插着一柄短剑,鲜血沿着剑刃一刻不停地涌出来,迅速染黑了淡紫色的衣袍上,情况看着很是危急。

    斩风面色一紧,冲上来扶起南宫璃月连连叫唤:“殿下?!殿下?!”

    撕开了南宫璃月的衣服,皇甫长安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好在那剑刺偏了方向,没有伤到要害,只不过剑上淬了毒,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上其他,立即从怀里掏出了特质的“灵丹妙药”嘴对嘴给他喂了下去,看得众人又是一阵风中凌乱……

    太子殿下您这是趁火打劫对不对对不对?!您不要不承认!大家都看见鸟!

    待及时赶至的御医快速帮南宫璃月止血包扎好,皇甫长安瞅着那张愈发苍白,几乎要变透明了去的脸,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家伙流了那么多血,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斩风亦是满脸焦虑,问向看诊的太医:“怎么样?我家殿下的情况如何?”

    老太医眉头深皱,表情凝重。

    “世子殿下流了太多的血,虽然剑伤没有刺及要害,但情况仍旧十分危急……倘若能世子殿下能挺过今夜,那便没什么大碍了,若是今夜发热染上了其他的症状,麻烦可就大了……”

    皇甫长安站在床头,凝眸看着南宫璃月精致得很有些妖冶的面容,有些想不通刚才那一瞬,丫为什么要扑上来救她?

    照理说……按照他那种冷血酷厉,动辄砍人玩儿的性子,是绝逼不会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里的好吗?

    而且南宫璃月这只小狐狸,从头到脚看着也不像是好人!

    再而且,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很奇怪,竟然会屈尊降贵来讨好她……

    啧啧,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不过,丫为了抱她的大腿,竟然连小命都豁出去了,真是让人感动得内牛满满啊,她又找到了强烈的存在感了嘤嘤!——就为了这一点,这只小狐狸她也救定了!

    回头吩咐小昭子:“快去把本宫屋子里的那个药箱取来!”

    “是,殿下!”

    小昭子匆匆的走,过了一会儿,又匆匆地跑了进来。

    皇甫长安接过他递来的药箱,放在桌上打开,只见里面琳琅满目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多的是小刀钳子,看得人一阵头晕目眩,仿若缩小版的十大酷刑。

    看到皇甫长安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特质的软管,两头连着银针,捏起一枚刺入自己的手臂中,又拿起另一枚作势要刺入南宫璃月的手臂上,斩风不由伸手拦住了她。

    “太子这是做什么?”

    皇甫长安淡淡瞟了他一眼:“不想你家主子去见阎王,就给本宫安静地站到一边!”

    斩风顿了一顿,还要开口,便被宫疏影一把拽了过去。

    “别废话了,弄死你家主子,太子殿下也沾不到什么好处。”

    斩风抿了抿嘴唇,终于选择了闭嘴。

    玉琉裳站在一旁,见着皇甫长安的血液沿着半透膜的软管缓缓流入南宫璃月的体内,忍不住眉头大皱,作势就要拔了那根管子。

    皇甫长安赶紧拦住他:“别捣乱!”

    玉琉裳嘴皮子一扁,急得快哭了:“太子爹爹干嘛把血给他?再这样下去你的血会被他抽干的!”

    皇甫长安哭笑不得,只能简单解释:“本宫血多,给他一点儿不碍事。”

    “那……”看着皇甫长安微微泛白的脸色,玉琉裳还是很心疼,当即掀开袖子递到她面前,有些怯懦,又十分的坚决,“要抽也抽我的,我不要爹爹冒险!”

    皇甫长安继续哭笑不得:“不是什么人的血都可以的。”

    玉琉裳执拗:“不试过怎么知道可不可以?!”

    皇甫长安内牛满面:“试得不对的话那就玩完了好吗!”

    玉琉裳婶婶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太子爹爹真的不会有事吗?”

    继而一脸你死了我可怎么活的表情,看得皇甫长安顿然生出一种“我快要挂了”的错觉……

    “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本宫没那么容死的……”

    为了应付紧急情况,她特意测验了自己的血型,恰好是万能输血者的o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果然要在皇宫里活得好一点,做人就要坏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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