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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四年(199年),夏六月,袁绍部将韩猛押送千辆运粮车自白马赶往官渡,半路为曹军偏将军徐晃与史涣所截。韩猛不敌徐、史二将,致使千辆辎重皆被曹军焚毁。消息传至官渡,袁绍大怒严惩韩猛以儆效尤。但之前文丑的阵亡以及此次韩猛的战败,已然给袁绍军的士气蒙上了一层阴影。同时也让不少袁绍军将士开始在私下里暗暗感叹,“若陛下继续任用沮先生为军师,吾军就不会有此惨败也。”

    原来沮授自打渡过黄河以后,就被袁绍彻底夺去了兵权。原本由其统辖的部队皆被拨归郭图指挥。可饶是如此随军而行的沮授还是可敬职守地为袁绍出谋划策。这期间沮授曾向袁绍提过两次重要的进言。一次是说文丑性情急躁狭隘,虽然骁勇,但不可让其独当一面。另一次则是提醒袁绍应该派遣蒋奇率一支军队,在运粮队的外围巡逻,以防曹操派军袭击。

    然而沮授的两次进言,袁绍都没有放在心上,最终换来了文丑阵亡、辎重被烧的结果。倘若这事搁在曹操、刘备、孙策、蔡吉的身上,恐怕早就亲自前去向沮授致歉,并恭请沮授再次出任军师。只可惜袁绍并非曹、刘、孙、蔡之辈,生性刚愎自用的他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倘若沮授之前两次进言并没有说中,那袁绍或许还会将沮授留在身边秀自己的优越感。可现在沮授不仅连续两次一语中的,而且自己这边还败得惨不忍睹。于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袁绍非但没有向沮授致歉,甚至还就此不再召见沮授。

    被袁绍排斥在幕僚团之外,又无法离开袁绍军营的沮授。无奈之下只得找了同样不被袁绍待见的田丰为伴。二人天天在帐中喝喝酒、下下棋、论论道,倒也好不悠哉。只是相比对袁绍丧失信心的沮授,性格刚烈的田丰似乎并不满足于眼下这种半隐居的状态。

    这不,在听到外界的种种传闻之后,田丰就为沮授谋不平道。“公与为主公连出妙计。主公不仅视若无睹,竟还听信小人之言,将公与撵出帅帐。真是令人不平!”

    “元皓此言差矣。老夫如今不过是一介闲人,在不在主公身边都一样。”沮授摆了摆手示意田丰不必为他境遇而不平。

    “难道公与打算就此一路吃吃喝喝坐视吾等一步步迈入深渊?”田丰气鼓鼓地问道。

    “不瞒元皓,老夫也想就此卸甲归田。”沮授说着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只是老夫一门的生死皆在主公掌控之中。老夫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而今看来孑然一身的奉孝,倒是比吾等更潇洒啊。”

    田丰见沮授提起了郭嘉,不禁也露出了怅然若思的神情。想当年正是田丰向袁绍举荐的郭嘉。然而袁绍并没有在意出身寒门的郭嘉,而郭嘉也在不久之后请辞离开了邺城。那时田丰还为郭嘉不能在袁营坚持到被袁绍赏识而感到惋惜。可此刻看来反倒是郭嘉比他们几个更有识人之术,早早的就看出袁绍并非明主。不过这会儿再去懊悔当初的选择已无济于事。就像沮授所言,出身河北世家的他们根本无法像郭嘉那样甩甩衣袖就离袁绍而去。他们的身家、他们的宗族,都在袁绍的掌控之下。而眼下的袁绍却恰恰正带着河北四州百姓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在田丰看来袁绍称帝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已无法收回。而今唯一能实施的补救之法,就是让袁绍效仿春秋时的楚国。与中原诸侯隔黄河对峙。如此这般袁绍的陈国或许会在多年之后,像当初的楚国那样被中原诸侯视作蛮夷。但也总好过,像现在这样贸然南下问鼎中原。

    思虑至此。田丰便将酒盏一搁,探身冲着沮授低声提议道。“公与莫要气馁。只要吾等能劝服主公撤兵北归,一切还有挽回余地。”

    “撤兵北归?元皓以为主公能放下一统中原之梦?”沮授玩味着反问道。

    “主公此番之所以决意南下讨伐许都,不外乎是听信了于吉等小人的谗言。”田丰自信地说道,“倘若吾等能揭穿于吉的把戏,岂不就能劝主公撤兵乎?”

    “拆穿于吉的把戏?”沮授惊讶地抬头瞅了瞅田丰。

    却见田丰得意地凑上前耳语道,“不瞒公与,丰近日来正与子远一同携手,暗中调查于吉极其党羽。而今已颇有斩获。”

    沮授耳听田丰亲口承认在与许攸合作,再一联想到这几日来听到的风声,不由沉吟了片刻向好友告诫道,“许攸贪而无治。元皓还是少与其接触为妙。”

    田丰见沮授并不看好许攸,当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想要进一步向沮授解释。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营帐之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只见原本守在帐外的亲兵一个屁股墩跌进了营帐,紧跟着袁绍的部将吕旷便领着一干兵卒冲进营帐将正在对饮的田丰与沮授围在了中间。

    “此乃太常营帐岂容尔等放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田丰与沮授拍案而起,双双向吕旷怒目而视。可吕旷却无视两个名士的惊怒,抬手一挥指着田丰大声喝道,“来人将此叛贼绑了!”

    兵卒得令后立马取出绳索就要往田丰的身上套。一旁的沮授赶紧挺身上前阻止道,“住手!元皓公乃当朝太常。岂容尔等如此羞辱!”

    好歹沮授在袁绍军中颇有威望。兵卒见其出面不由面面相窥着退缩了回去。而沮授则把脸一沉,回头向吕旷质问道,“吕将军,汝这是何意?”

    慑于沮授气势吕旷向后退了一步,拱手作答道,“公与先生见谅,末将也是奉旨行事。”

    沮授听闻竟是袁绍要拿田丰。心头微微一惊,扭头瞥了一眼田丰。但见此时的田丰也是一脸的诧异,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于是沮授当即神色一凌冲着吕旷宣布道,“就算如此,也不用拿绳锁人。元皓。走!吾等去向陛下问个明白去。”

    田丰被沮授如此一提醒,立马也回过了神。却见他傲然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没错。吾要同陛下当面对质。免得被小人暗算!”

    于是乎。田丰便在沮授的陪同之下,昂首阔步地随吕旷等人出了营帐,一路径直来到了袁绍所在的帅帐。袁绍的帅帐还是当初那盏金黄色的大帐。只不过为了彰显他现在的帝王至尊。大帐外所插的旌旗都换成了龙的图样。而当田丰与沮授走进大帐之时,袁绍正端坐于龙榻之上。在他的下手还坐着长子袁谭、军师郭图以及国师于吉。

    话说,自打袁绍南渡之后,袁谭便忙不迭地率部赶来与其会合。须知此番袁绍南征,向来深受袁绍喜爱的袁尚,这一次代替沮授被留在后方镇守邺城,难以捞到像样的军功。而二弟袁熙则率部驻留幽州谨防鲜卑、乌桓等异族乘机入侵四州。可若是鲜卑、乌桓不来骚扰边境,那袁熙也只是在幽州喝西北风而已。反观驻扎青州的袁谭不仅拥有地利之便。手下将士也大多身经百战。倘若趁着这次的机会立下战功,自己岂不是成了傻瓜。因此袁谭一与主力会合之后,就天天跟在袁绍身边。全心全意地做孝子贤孙。而袁绍对他的态度也似乎有了一些松动。因此在得到田丰可能反叛的消息之后,袁绍第一个想到了就是找来自己的这个大儿子。

    此刻眼瞅着沮授与田丰一同出现。袁绍下意识地微微蹙了蹙眉毛,跟着便神色一凝,指着田丰沉声喝道,“田丰,汝可知罪?”

    哪知田丰却躬身一揖不卑不亢道,“回禀陛下,臣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所犯何罪?”袁绍冷笑一声,抬手将一卷锦帛丢到了田丰的脚前道,“看了此物,汝还不知罪?”

    田丰俯身拾起锦帛打开扫视了一番,脸上的神情由最初的狐疑渐渐变成了不屑。继而他从容地将锦帛一收,抬头正视袁绍道,“回禀陛下,这是宵小之辈在诬陷丰。丰从未暗通过曹操。”

    “从未暗通曹操?那汝派家仆在营中四处暗中打探又是所为何事?”袁绍质问道。

    田丰扫了一眼于吉,理直气壮道,“不瞒陛下,丰之所以派家仆在营中四处查探,乃是为了调查于国师的骗术。”

    坐在袁绍下方的于吉眼见田丰如此高调地宣布在调查自己,眼皮不禁微微跳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跳起与田丰争执,更没有回头向袁绍强调自己所施法术的真实性。在于吉看来这么做既有违他身为国师的身份,也显得自己心虚。所以这会儿的他依旧保持着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势,静观堂上的袁绍如何处置此事。

    端坐龙榻之上的袁绍这会儿其实也在暗暗观察着于吉的反应。但见后者神色如常之后,袁绍又向田丰追问道,“调查国师的骗术?和谁?”

    “和子远。”田丰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同谋。

    “和子远?那好,就等子远到了之后。再让汝二人当面对质。”袁绍说罢也不再理会田丰,直等着派出的将士抓回另一个通敌犯许攸。

    大约过了三刻钟左右的功夫,袁绍派出的另一批兵马匆匆赶了回来。但见带队的部将吕翔神色慌张地走进大帐禀报道,“启禀陛下,许攸已逃!末将无能未能将其抓获。”

    “什么!许攸跑了!”

    这一次不仅是袁绍等人,就连在场的田丰与沮授也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性格火爆的袁谭更是拍案怒喝道,“蠢材!还不快派人去追!”

    “平原王息怒。末将已派出兵马出营追赶。只是据许攸家仆所言,许攸在昨夜便已轻装出营,眼下怕是难以追上。”吕翔唯喏着回复道。

    随着吕翔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帐顿时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过了半晌之后,久不出声的于吉犹如毒蛇一般向自己的对手发出了致命一击,“看来许攸是得了风声,心虚脱逃也。”

    缓过劲来的田丰听于吉这么一说,当即老脸一红指着于吉的鼻子怒斥道,“汝这神棍休要妖言惑众!”

    跟着田丰又回过头向袁绍深深一揖道,“陛下明鉴,臣确实未曾暗通曹操。至于子远是否是畏罪潜逃,还需查证方能定案。”

    田丰的语气虽铿锵有力,可在场的人都瞧出他已陷入死无对证的境地。如今他的生死仅在袁绍的一念之间。且就在袁谭等人都将目光投向袁绍,直等着他下令处置田丰之时,沮授突然出面向袁绍进言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有待商榷。曹操为人奸诈,不排除其会用反间之计。”

    袁绍听罢沮授所言,看了看面前涨红了连的田丰,又瞅了瞅一旁神定气闲的于吉。沉吟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抬手向一旁的吕旷、吕翔示意道,“来人,将田丰收押,不日解往邺城听候发落。”

    “喏!”吕旷、吕翔得令之后再也不顾沮授等人的感受,大步上前为田丰戴上了刑具。

    有苦难言的田丰向沮授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但沮授却知这是生性多疑的袁绍所能做出的最大度的处置。因此他在偷偷示意田丰莫要挣扎刺激袁绍之后,便朝着袁绍拱手一拜道,“谢陛下厚恩。”

    而袁绍在目送吕旷、吕翔押解田丰出了大帐之后,并没有回应沮授,而是将视线转向了于吉说道,“朕已为国师抓出了内奸,还请国师尽快做法,降下天崩地裂之术,以破官渡之阵。”

    原本正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于吉,乍一听袁绍如此催促,由不得头皮一阵发麻。但他又不能不有所表示,因此在稍稍定了定神之后,于吉旋即向袁绍颔首保证道,“陛下放心,老道定会请来黄帝再次庇佑陛下获胜。”

    “如此这般就有劳国师也。”袁绍说罢便丢下装模作样的于吉,以及底下默不作声的沮授,在儿子与郭图的簇拥之下起身离开了大帐。

    出了大帐之后,原本跟在袁绍身后的袁谭,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上前向其父耳语道,“父上真信于吉所言?”

    袁绍听儿子如此一问,略微放缓了步伐道,“朕不在乎于吉、田丰二人,究竟何人所言是真,何人所言是假。朕只在乎何人能帮朕攻城掠地。”

    袁谭经袁绍这么一提醒,脸上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而跟在其身后的郭图更是适时地奉承了一句道,“主公英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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