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阵让人双耳发聩的巨响!

    张潜杀机汇聚杨继业一人身上,却是未曾顾忌他身旁怀抱巨刃之人,想来不过是选召弟子,与那杨继业非亲非故,必不会出手坏他大事,却不料一拳眼看就要打碎颅骨,那魁梧巨汉一个横挪,铁塔似的身躯陡然拦在了杨继业跟前,怀中巨刃像是铁盾一般树了起来,而后他一拳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刀身。

    半寸厚的精钢刀身,承受这一拳之力,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待到震颤止住,众人面色巨变,那刀身之上竟然出现一个肉眼可辨的弧度!

    这一拳的力量凶猛倒了何等境界?而且以拳头硬碰兵刃,手上竟然没有丝毫血迹。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糊涂的,怎能察觉不出张潜身上的异样。

    “秦兄,有劳了。”杨继业不紧不慢的从那魁梧的身躯后走了出来,拱手对那壮汉道谢行礼,脸上惊骇神色早已掩饰的不可察觉,而后侧目看了看张潜,眉间微皱,杀意更加浓重几分。

    但见那青槐道士闻声而来,也不再多言,垂首退到一边。

    那道童将先前发生之事与青槐道士三言两语解释一番,也不责问任何一方,只是冷冷扫视两人,而后与张潜说道:“我不管你与杨继业有任何仇怨,但明日便是立春之日,你杀了他,我便完不成今年招收门人的任务,你便是与我找不愉快,而你杨继业也不要继续撩拨他,他如今杀你易如反掌。”

    张潜心头杀意渐渐敛去,自知现在动手杀人无异于自寻死路,便也算了。

    “你二人入了山门,放不下俗世恩怨,想要分个生死都与我无关,但现在却不行,可曾记住?”青槐道士简单明了的说罢,也未等两人回答便转身离去,因为他知道两人不敢从口中说出半个不字。

    为了防止再生事端,负责院中事物的道童都刻意将两人监督了起来,所安排的住处也隔得极远。

    当夜无事,次日清晨,便是立春之日,正是青槐道人所定的归期,三十六名弟子尽数了换了道服,焚香沐浴除尽俗世污垢,在前庭罗列等候,那乌篷船由前殿祭起,迎风而涨,转瞬便化作五六丈长,三十六名弟子依次而上,也不显得拥挤,青槐道人立于船头,合手捏了一道法诀,乌篷船一阵轻颤。

    隐隐可闻风声鹤唳之声,那乌篷船一声呼啸便入天际。

    脚下山川尽数微缩,犹如尘垢。

    众人也算是见识了一番九州陆地之广袤,乌篷船向东行了四五日有余,这才进了一处地界,蜀州多名山大川,然而却不似眼前这处山河如此灵秀,瀑布斜飞,藤萝倒挂,山间更有奇花异草点缀,乍入其中如坠仙界一般,缥缈间更生云雾,影影障障不见其全貌,而那乌篷船却无停歇之势,仍在山中穿行。

    只是越飞越矮,这般所言也是不妥,或说四周山石愈来愈高更显准确一些。

    之前山间**多在顶峰,因此飞行之际便如同虚空穿行一般,然而到了此处地界,**却只能掩住崇山峻岭腰间弥漫,骤然间便觉得挨了许多,乌篷船在山谷云雾间穿行半日,众人只见一座大山扑面而来!

    望之不由屏息,只见其山势犹如利剑,直侵霄汉。

    而那山顶却有一瀑布倾泻下来,坠于九天,撕裂云海,落于深潭,掀起滔天巨浪!

    轰鸣之声犹如雷霆,直震得众人心中气血沸腾不受控制,似乎五脏六腑都快从胸膛之中碎裂开来,然而那乌篷船却不避分毫,朝着瀑布当中横冲直撞而去,船上众人惊呼者十之**。

    除开张潜、杨继业以及那个举人,无一不颜色大变!

    然而没等恐惧情绪从众人心头弥漫开来,乌篷船上陡然洒出一片清光,那万丈瀑布似有所感,竟然凭空裂开一道口子,船身有惊无险的从中穿过,经历一阵黑暗,似穿过了山腹,而后便见眼前豁然开朗。

    众人纷纷放开目光远眺而去,只见这山后竟是另有天地。

    一眼望去可见绵延群峰,根盘地角,顶接天心,各据地势,钟天地之灵秀。

    磷峋怪石犹如凶兽,千年老松随处可见,根枝盘结,处处彰显一种古老而出尘的气息,山峰险峻之处修着道观宫殿,犹如仙家圣地,瀑布环绕其侧,仿佛无数玉龙倒挂,让人心神迷失于双眼之中。

    而在那群山环绕的中心之处,五座宏伟的山峦横亘于此,一座黑色的宫殿以此为梁柱,建于虚空之中。

    连天空中的太阳都被遮掩,似乎在那道宫中被雪藏了起来。

    “这恐怕就是那黑云殿了吧,遮天蔽日,果然不愧其名号!”张潜心头万分震撼。

    见此情景,船上大多数人心情有所好转,其间不少人受乡野传闻影响,以为这魔宗圣地不外乎鲜血为河、白骨铺地等景象,纵然不太紧要,但毕竟有些心理阴影,此时亲眼见着魔宗山门竟然是如此一副景象,不免放心了些,想来早该明白,这魔宗之人又不是自虐的苦修者,何必整日与白骨血肉蛆虫为伍?

    乌篷船在黑云殿下的一座山峦上降下,山前有一百丈石碑,上书天权二字。

    张潜视力极佳,隔着云雾仍然看见其他几处山前石碑上所刻文字,分别是天禄、天司、天律、天战,想来各有司职,乌篷船便在天权峰大殿前广场停下,众人下船有道童领着,入了后山静室接风洗尘,一路奇景目不暇接,张潜早已看的腻烦,只想着早些断定资质,好确定今后之造化,也没心思左顾右盼。

    于后山歇息一两日,等四方按察使都已归来,天权峰长老这才选了良辰吉日,教鸣钟击鼓,就前殿集会新晋弟子,足足有三四百人之多,尽着天蓝色道袍,云海广场下罗列而站,衣袂飞舞,仿佛浪潮一般。

    这小沩山虽是魔宗,然而处于蜀州西南偏远之野,又自成洞天世界,道宗正道虽有心铲除,却也是无能为力,经历上千年韬光养晦,如今以是极为鼎盛,那天权峰长老虽为一峰之主,然而因天权峰司职之缘故,权势之大等同掌门,虽是世外之人,却极具威严,随随便便往往那一站,千百人竟然鸦雀无声。

    “贫道冲和子,是为小沩山天权峰十一世峰主,负责此次入门弟子考核。”

    那道人随口说道几句,便直入正题。

    挥手吩咐之后,各方按察使将这数百弟子各自领走,入了天权峰道宫偏殿之中。

    “这小沩山为三十六小洞天之一,虽不及十大洞天,然而实力之强却也不容小觑,不失为一安身立命的好着落,父亲那仇敌想必不敢轻易寻上门来。”张潜心头暗自琢磨着,方才那冲和子虽然言语不多,然而张潜却是从中获得了不少信息,修真界中,唯有结成金丹之辈方可自称为‘子’。

    金丹之境,已超脱命性,以世俗眼光来看,便是不死不朽之辈。

    而这冲和子仅仅只是这天权峰的一峰之主而已,在他之上还有小沩山掌门,以及黑云宫中无数长老。

    这魔宗山门实力之强可见一般!

    进得偏殿之中,自有天权峰执事接引,一切流程张潜已从几日所看典籍中知晓,此时倒也不甚紧张、

    第一关便是心性考量,魔宗修行攫取天机、逆天而行,比道宗更加注重于信念意志。

    至于考量是用何种手段,却也不太明白。

    偏殿执事也不多言,只让众弟子在那殿前静坐等候,便开始点香念咒。

    张潜端坐蒲团之上,隐隐觉得有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随着感觉看去,只见杨继业正微微皱眉看着自己,一双眸子如若古井,不起丝毫波澜,让人看不透他内心想法,然而却不难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杀意。

    事到如今,两人之间再无半点缓和余地。

    而今后,两人共处这魔宗洞天之中,虽局限于门规戒律,不至于拼个你死我活,却也是个此消彼长的局面,彼此谁也容不得对方分毫,因此眼下都想将对方除之后快,长此以往,蔓草难除。

    张潜回望他一眼,心中杀他之心虽重,却也毫不显露。

    如今屈居魔宗屋檐之下,没有半点实力,行那扰乱门规戒律之事,无疑于自寻死路,与跳梁小丑无异。

    如此一来,干脆不去理会,免得影响待会考核之事。

    偏殿之上,香火慢慢燃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随之弥漫,殿中弟子不由陷入昏睡,似这烟雾之中有迷惑心神之物,张潜熟知医理,这味道一渗入鼻腔之中,便已明白过来,侧目微微一看,数百弟子之中仅有寥寥几人尚还清醒着,都是在俗世之中便有武学根基之人,其中便有那姓秦的魁梧大汉。

    经过船上几日接触,张潜已知晓此人一些根底。

    这人姓秦名观,在俗世武林之中颇有威望,与杨继业是义气之交,否则当日也不会出手相救。

    那大汉体质强悍,迷香足足燃去三分之二,他才心有不甘的闭上了双眼,张潜此时骤然警觉,此时自己虽被这迷香熏的飘飘然然,然而头脑却是清醒无比,想来是修炼道渊之术的缘故。

    “这迷香定然是仙家之物,否则不会将这大汉都迷倒,我若没有反映,必然惹人怀疑,这既是考核环节应该也不会存害人之意。”张潜心头暗自想到,见那迷香又燃去一截,便装模作样的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闭眼,场中数百弟子便再无一清醒之人。

    那执事弟子灭了迷香,而后与主事道人通报一声,随之捏了一个法诀,便见大殿穹顶之上一阵阵迷蒙的清光徐徐落下,将数百弟子尽数笼罩其中,却是一个**的幻阵。

    这**阵算不得高深阵法,然而辅以迷香,却能让人不知不觉陷入梦境之中,受幻境摆布。

    须臾之后,殿下渐起嘈杂,有嚎哭、欢喜、呻吟、惊讶、嘶喊之声,众生百态之色纷纷呈现,却不知从梦境之中看到了何事何物,将心中隐藏之物毫无遮掩的呈现出来,或丑陋、或怯弱、或淫邪……

    **阵开启之后,张潜脑海之中亦有无数幻象纷呈。

    然而却有一点与旁人不同,他受这**阵蛊惑之前,本人尚是清醒,因此他知自己从何处而来,自然也就清楚眼前所见历历幕幕皆为虚妄,只是如何也除不尽、斩不断,而且极为露骨伤人。

    纵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仍被撩拨的怒火隐生。

    张潜极力遏制杂念,心中慢慢想着破解之法,纵然过得了眼下情景,可这般没完没了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不过片刻他便有了猜测,旁人既然受了迷香,必然不知真假,那又如何能够看透,恐怕魔宗考核之意不在于将这幻境看透,而是以大毅力、大决心将这幻境斩破,否则场中众人无一人能够通过。

    “如此一来,索性由心而动,这杨继业既然没完没了的撩拨我,我便杀了他以求清静,那人既然坏我性命,我也一杀百了。”张潜心头一时杀心大动,随着心中戒备消去,种种意念随之浮现。

    这一瞬间,他心中所有隐秘都似是扯去了遮羞布。

    也就这一瞬间,张潜陡然遏止心念。

    若任由心念随幻境摆布,自己心头秘密恐怕会让人看的一清二楚,如此一来,我恐怕命不久矣。

    “视而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张潜心头缓缓流转过道德经中的一段文字,对其中所言的希夷之境有了些许感悟,眼前所生诸多幻境如过眼云烟一般,不去理会,任他怪象纷呈,我自巍然不动。

    时间慢慢推移,偏殿嘈杂逾渐鼎盛,那些执事道人年年岁岁,早已习惯,只是在旁静候。

    “杀!杀!杀!杀!杀!杀!杀!”

    嘈杂声中,忽然一阵阴寒入骨,仿佛牙齿刺入血肉中的声音陡然响起,却是七个杀字!

    声音由大及小,又粗狂转为阴柔,到最后一个杀字,已经如若平常之声,然而杀意却隆重到了一种无处不在,挥之不去的地步,便连那些修为高深的执事道人,被这几个杀字传入心中,也不由色变。

    “七杀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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