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在家修整了两日,便遵从向碎玉的命令,去了钱塘支援义军。

    自中原沸腾,琅琊王司马睿与王导兄弟到吴郡钻研经营以来,吴地三郡沃野千里,人才辈出,乃是江左一等一的好地方。

    临行前,向碎玉告诉她,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原。他反反复复叮嘱金铃,一定要万分小心,战乱折磨之下,人性荡然无存,切勿轻信他人,最好根本不要在路上与人交流,直往钱塘寻找许笑寒,请他时时照拂,切勿多管闲事,切勿露白钱财,切勿同他人起争端。

    金铃从前出门,从未被他这样反复叮嘱过,是以不由得问道:“师父为何这次这么担心我?”

    向碎玉叹了口气,道:“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唉,你若是个相貌普通的小姑娘也好,像谁不好偏要像我。总之,我在你这等年纪的时候,最是能招麻烦,防不胜防。我已写信给许笑寒了,你找到他便能去了八成麻烦,还有两成你自己小心。就是路上千万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师父放心吧。”

    向碎玉又叹了口气,“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别人能派,我也不会叫你去。”

    “……师父,金铃堪用。”

    向碎玉敲着轮椅扶手,道:“钱塘之围,凶多吉少。万一城破,你有多快,跑多快,把你义兄带上就行了,别人的性命,譬如说许笑寒,就不用管了。”

    “……师父,道义上……”

    向碎玉挥挥手:“别管道义了,我派你去,就是因为你能打能跑。整个乌山没有人再比你轻功高了,别人去多半跑不出来,你去则没有这等忧虑,打不过就赶紧跑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是。”

    向碎玉犹不放心,继而道:“保命第一,安全第二,别的我不管,全手全脚的回来,其余怎么样都行。”

    金铃奇道:“怎么样都行,是什么意思?”

    向碎玉叹道:“就是……若是你有危险,即便是向明教求助,或者和武林同道动起手来,我也半点不会怪你。”

    金铃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向碎玉,“师父这意思,莫非是此去十分危险吗?”

    向碎玉道:“当然危险,是以为师才如此担心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说是女儿亦不为过。”

    他心中偏袒金铃,可又清楚她是个人才,放着不用白白浪费了金铃的天赋,可派出去又着实放不下心。这等心思天下父母常有,亦有人常常不问子女所求何物,便擅自替子女决定到底是做个米虫还是丢出去时时磨砺。

    “师父放心吧。我亦是出过远门的人。”

    向碎玉道:“你出远门时,前有骆成竹护送,中间有萧荀袒护,后面有银锁保护你。这回真正是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王操琴扑哧一笑,道:“少主小时候,行主就私下跟我说小少主可抵一成年男丁,怎么现在行主越发婆婆妈妈,少主不过是去钱塘罢了。”

    向碎玉横了王操琴一眼,道:“我若派你家鸣金去,这会儿婆婆妈妈的该是你了。”

    王操琴笑而不语,低下头以脚尖戳着地面。

    本该太阳升起之时就出发的,向碎玉拉着她一路说说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金铃卯时过了才出发。

    她混过寿春所在地界之后,便正式进入了侯景控制的领地内。她一路往东去,这条路已是走了许多次的,又尚算太平,因此无惊无险地到了扬州。

    扬州与京口仅一江之隔,半年前江面上艨艟横行封锁,此地没人敢去对岸,如今已恢复了些人气。

    她见几个码头挑夫手中拿的扁担色做铁灰,知是遇上了莲花渡的人,摸出身上不知是去年还是前年留下的莲花渡信物,上前说话。

    那几人初初吓了一跳,看见那信物,方才与她对了两句切口,见她答上来了,便问她是谁家小娘子。

    金铃只道姓龙,是许笑寒表亲,家中有急事,要上钱塘去寻他。因向碎玉怕她与自己当年一样,因为容貌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江湖上人人都只知道辋川君向碎玉有个武功高强的女弟子,却不知这女弟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许笑寒却成名已久,再加上去年同劫大狱,居然结下了点情义,是以这几个莲花渡弟子,都与许笑寒不陌生。

    众人怕她有诈,问了两句许笑寒的长相习惯,金铃一一答出,最后居然混了一艘货船,带她顺流而下,从虎林港上了钱塘地界。

    “小娘子得亏找到我们。从建业去钱塘的路上净是侯景官兵,逢人便抢,你这小娘子多半要被抢去糟蹋了的。”

    这船上船舱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金铃白日便在甲板上找个角落发呆,码头上遇到的那挑夫姓齐,相貌平常,看着有四十来岁,实则才三十出头,因有事回莲花渡总舵汇报,才一路和金铃一道。

    此人亦在船舱里呆不住,也不管金铃态度冷淡,硬要拉着她说话。

    “那些胡人简直不是人哪,是禽兽,我听从对岸逃出来的人说,捉去的小娘子不但要糟蹋,若是生得嫩,还要杀了吃的。”

    对这等同类相食之事,金铃早先在建业时曾见过几次,此时有人提起,便勾出了当时的回忆,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叹气道:“这等乱国之贼,不知何时才能毙命。”

    齐姓挑夫笑道:“小娘子倒是切中肯綮,瞧你也是身怀武功,莫非你想着去刺杀侯景吗?”

    金铃道:“江南许多义士,难道没人想过去刺杀他吗?”

    那齐姓挑夫看了看左右,凑过来,低声道:“当然有,我们汉人,自古以来就不缺义士,但凡有些气节的人,无不想着为天下苍生除害。但是要离庆忌是这么好做的吗?听说侯景身边有很多护卫,都是早先跟着他征战四方的羯族武士。”

    “他们很厉害吗?”

    齐姓挑夫道:“我没和他们交手过,都只是听说,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与你听,不过是要小娘子你爱惜性命,不要头脑一热,便去冒险罢了。你倘若无此心思,听听便算。”

    “前辈请讲。”

    “悼武天王冉闵你是知道的。他小时候被羯人石勒收养,但他很讨厌羯人。石勒死后,他侄子石虎继位,石虎残暴,便让冉闵夺了国,冉闵下了一道杀胡令,一个羯人脑袋换两贯钱,几乎把羯人灭族了。”

    “我听说过。”

    “那你想过为何现在还会有羯人吗?”

    金铃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顿,道:“或许有些羯人躲进深山老林,又或者躲到别的胡人的地盘去寻求庇护,所以才留下了一些。”

    那齐姓挑夫摆摆手,笑道:“蛮人都是一群一群的,一群才称一族。听说从前蛮人都是同一个祖宗,只不过儿子们去的地方不同,也渐渐不记得自己老子的老子,才给自己起了新的族名。不说别的,羯、氐的祖宗都是匈奴人,也可知这些胡人,实则都是一个老子。”

    “唔,愿闻其详。”

    齐姓挑夫续道:“不过你猜的有一点是不错的。那就是在冉闵对羯人赶尽杀绝之中,有一支精锐部队杀出重围,跑到了鲜卑人的地盘上寻求庇护。”

    “冉闵是‘武悼天王’,能从冉闵的追杀之下逃生,想来很厉害。”

    挑夫哈哈一笑,道:“小娘子很清楚这些掌故么。不错,石勒武功不如石虎,石虎在昌黎之战中大败,冉闵当时是石虎的养子,只有冉闵带的兵毫发未伤,没有折损。再加上羯族能征善战,冉闵却比这些人加起来还要狠。常人都知道,单打独斗简单,以一敌十难,以一敌百,已是当世少有的勇将,可武悼天王冉闵,在战场上可敌一千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他亲自带兵追杀,却仍旧不能把这不到一万人的羯族人赶尽杀绝,那么这伙羯人若不是各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那就是其中出了一位智计了得的军师。”

    “那么,到底是哪一种呢?”

    挑夫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当时到底怎样一副光景,没有人知道,但后来这伙羯人,先是被人派去守军镇,与柔然人拼命……不知小娘子知不知道柔然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不过在码头上听人说起柔然人,都说这群人如狼似虎,十二三岁的小崽子就骑马去边境抢劫,不论男女都能以一敌十。倘若当年水草不旺,柔然人吃不饱饭,便动辄纠集十万骑兵南下洗劫鲜卑人。”

    金铃不由得想起阿支祁和阿伏干,便点头道:“听说柔然人信萨满,最厉害的巫师能召唤狼群。”

    “哦!还有这等妖法?只怕是道听途说吧?”

    金铃微微一笑,道:“不错,只是听家里的大人说起过,说柔然人十分野蛮,父死子继,连父亲的女人都能一并继承,毫无伦常可言。”

    “对,对,野蛮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请各位同学看到这里之后再一次和我确认你点播的手写番外,我已经发现有一单写错了,这说明一定存在另一个错误……请各位留言联系我或者旺旺联系我!

    特别是谁点了昝维和上官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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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刀番外连载再开。

    《断刀错》补印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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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过如果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也许就能好好写文了不过事实证明只有加班的时候脑洞才一个接一个(手动拜拜

    后面一直到结尾的正文都没有h了请只看h的同学不要随便买一章就装作和我很熟的样子要全部的h,你要真是我的读者自然知道去哪里找,如果不好好看文保证一辈子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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