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太过安静,金铃忽然开口问道:“你又知道他定会下场与你一决生死?”

    银锁的心事一下子被搅散了,整理了一下心情,冲着金铃眨眨眼睛,道:“大师姐替我擦药的时候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金铃点头道:“只是模模糊糊觉得你要使坏,才没有戳穿。【小说文学网】”

    银锁嘻嘻笑道:“若是我尚且完好无损,阿支祁当然不敢下场。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因为有个人比他武功更加高强,所以他对自己的武艺并非很自信,我以前使诈侥幸赢过他一次,他知我能硬接他的扫击,花招又比他多,已料定我武功与他势均力敌,所以不会和我打。”

    “因此你就装作受了外伤内伤,还要硬与他单挑。”

    “不错,他当年带了十五个高手追杀我,还败在我手,是以一直引以为耻,他要洗刷耻辱,自然要取我人头,我给他机会,他怎会不下场?”

    金铃渐渐有些难以置信,道:“你将别人的心都摸得透透的,我……”

    她本想说,我对你的心思,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说了一半,又决定不往下说了。

    银锁却以为金铃又要夸她,忙摆手道:“算计人很累,算计一两个已是我的极限,大师姐不需担心我将所有人都算计一遍,若真是如此,我头发早就白光了。”

    “那你……又何以不让我当场将他击杀?”

    银锁笑着摇摇头,道:“大师姐替我把脉,想必也能察觉,我当真受了内伤。阿支祁天生神力,就算是大师姐,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他杀了,可萧荀他们却撑不了多久。”

    金铃点头道:“不错,若不是阿支祁落跑,胜负还不敢说。”

    银锁道:“岂止是不敢说,简直是不容乐观,萧荀输定了,柔然人这么多,堆也堆死人了。”

    金铃回想起来,只觉得刚才每一步都危险万分,现在才觉得后怕,不由得捏紧了银锁的手。

    银锁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手拉着手,心中既羞怯,又欢喜,想要回握,却又怕金铃只是无意之举,倘若感觉到她使力,说不定便要挣脱了。

    两人脚程不算慢,走了一段路,再往后便看不见烽燧台,只见乱雪似一道屏障,充塞了天地。

    银锁带她走回了官道上,两人并肩而行,道:“大师姐,我们已踏上西域的土地了……此地已是吐谷浑的地界。”

    金铃略有惊讶,问道:“吐谷浑的地界,何以又不见守军?”

    银锁道:“吐谷浑也是鲜卑的一支,都城在西海以西十五里,因有昆仑山挡着,是以他们不常来,倒是柔然人经常长驱南下。”

    “那……怎地又不是以山为界?”

    “昆仑山和天山之间有一片巨大的戈壁沙漠,是一片死地,那处才是天然屏障。”

    “原来如此,塞外风光多变,此番我已见识了沙漠、绿洲、草场和祁连山,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奇遇。”

    银锁笑道:“我要卖个关子,让你眼见为实,免得以为我吹牛。”

    金铃温柔地笑了:“好。”

    两人行了一段,又向南拐出官道,银锁扫过地上的界碑,确保方向正确,拖着金铃的手走在前面。

    金铃颇觉像是牵了一只大狗,不由得说了出来,“我见操琴叔叔每天遛他家那只大狼狗的时候,也是这般被拖着走一路。”

    银锁松开她的手,转过来边退边道:“大师姐骂我是狗吗?吃我一拳……”

    金铃握住她的拳头,抿嘴一笑,道:“世人都道狗是骂人的词,但狗单纯又可爱,什么都写在脸上,成天就知道玩,也不会同别人使坏,你叫它坐下就坐下,叫它趴下就趴下,岂非比人要放心许多?”

    银锁任她握着自己的拳头,撅嘴道:“大师姐比较喜欢狗吗?”

    金铃眨了眨眼睛,道:“我喜欢馋猫儿。”

    银锁听着高兴,抿着嘴转过身去,双手背后走在前面,见金铃不理她,又颠颠地跑回来,挽着她的手臂,走在她旁边。

    金铃曲起胳膊,好让她搭得更舒服一些。

    北风收敛了一些脾气,雪花大朵大朵地聚集起来,银锁伸出手,不费什么力气就从风中摘下一朵来,松松地吸在手上,金铃忍不住脱下手套,用指尖轻轻地戳着这一大团绒绒的东西。

    银锁瞧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笑得皱起了鼻子。

    她单知道金铃很可爱,没料到她能这么可爱。简直想让人把世上所有好玩的东西都堆在她面前,叫她一直保持着这等神态。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金铃忽然皱起眉头,问道:“周幽王点的是阳关的烽火吗?”

    银锁愣愣地摇头。

    金铃笑得舒展,“你好像特别喜欢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到底有什么原因?”

    银锁赶紧又摇头,随口扯了个谎:“我小时候不是总和师父天南海北地跑来跑去吗?他每见到一个烽火台,就要讲一次烽火戏诸侯。初时我只觉得周幽王昏庸无道,后来特别好奇褒姒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然后呢?”

    银锁抿起嘴巴,“后来我好像有些懂了,就算一个女人长得再不怎么样,喜欢她的那个人,都会认为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成日只想看她快快乐乐。”

    金铃本想说“理应如此”,但又觉得武断,她从不知别人是不是这样。她记起赫连曾说过银锁总是观察他和阿曼,此时方觉得银锁这武功练得十分投入,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十分周全。

    “嗯,大师姐有异议?”

    金铃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莫考我这些了。”

    银锁赶紧抬头望天,却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她讶然道:“怎地这么黑了?”

    “走着走着就忘了时辰……是这条路吗?”

    银锁笑道:“是的是的,你瞧地上骆驼的脚印。”

    金铃往地上细望,只看见薄薄的积雪将一切都盖掉了,只得问:“骆驼在哪?”

    银锁单膝跪在地上,指着一块白色的地方道:“大师姐看见这个浅坑了吗?骆驼踩在积雪上,把下面的雪压实了,上面又盖了一层,所以成了这幅模样。”

    她伸手扫开积雪,果然露出一个圆圆的浅坑。见自己料得不错,还抬头笑看银锁,像是要索要一个奖励。

    金铃笑道:“嗯,你最厉害了。”

    银锁忽然喷了一下气,皱了皱鼻子,道:“我闻到了,骆驼粪。”

    金铃放心道:“是了,就快到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银锁忽然跑起来,金铃赶忙跟了上去,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抛起在空中。银锁四脚朝天,还不知如何是好,正要扭腰翻身,却已落入金铃怀中。

    “大师姐!马上就到了,还不准我自己走吗?”

    金铃淡淡道:“走可以,跑不行。”

    银锁还要抗辩,金铃低头看着她,她撇开头又住嘴不说了。

    “背着也可以。”

    “走、走,不劳烦大师姐了……”

    金铃自顾自道:“还是背着吧。”

    想来也是半推半就,银锁被金铃转了半圈背在背上,很快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双长腿勾在金铃腰上,似是早就习惯了被她这么背着。

    她整个人黏在金铃身上,生怕她还有哪里漏风了,隔了一会儿甚至将外袍前襟解开。

    金铃觉察出有异,问道:“怎么了?”

    银锁道:“热,不舒服,大师姐热吗?”

    “这么冷的天还会热吗?”

    银锁听罢便满意地点点头,用外袍将金铃的肩膀盖住,指着前路道:“大师姐大师姐,错了,走右边。”

    金铃调整了一下方向,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道:“天边有一座山,山下一团黑,是什么?”

    银锁喜道:“你看见了?辉日他们就在山脚等着我们,晚上睡一觉,白天还可以再歇歇。”

    “不怕阿支祁卷土重来?”

    银锁嗤笑道:“我曾说他没有四倍于我们的人马,绝不会铤而走险,他要再找两百个能打的亡命之徒,只怕不太容易。在此之前大师姐就安安心心歇一歇。”

    “我总歇着,总觉的过意不去。”

    银锁在她背上扭动着撒娇,“反正宝刀大部分时间都放在高处供着,偶尔与高手决战才需要拿出来用,免得不小心碰坏了。大师姐就是大宝刀,安安心心被我供着就是。”

    金铃放弃与她斗嘴,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地跑了起来。

    有道是看山跑死马,金铃虽然不是马,但这么一点点距离却好像也跑了一个时辰那么久。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抬腿殊为不易,而背了个人,又使不出她踏雪无痕的轻功。银锁数次要求下来,金铃都不允,直到能看见人了,她才察觉到累,把银锁放了下来,喝着银锁递过来的水,还不忘交代道:“不许瞎跑,陪我慢慢走过去。”

    她拉着银锁不放,两人蹚着雪,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犁痕。

    一名骆驼骑兵似乎发现了她,转身跑回了营地,不一会儿便有人围在他身边,又齐齐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接着上马的上马,起锅的起锅,整个营地乱作一团,一队骆驼朝着他们跑过来。

    众位少年见了她高兴坏了,大老远地就向她招手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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