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硌的不舒服逼得我不情愿的从睡眠中醒来,世界在惺忪的睡眼中变得渐渐清晰,各种感官好像通了电似的逐渐恢复知觉,虽然自己已经辗转反侧的在颠簸前进的马车上换了好几个姿势试图重新睡去,但这个时代减震效果奇差的木头马车并没有给我享受生活的机会,一遇到坑坑洼洼的地面或者小石子便会散架似的颠个不停,活活拆开每个骨节,愣是让我提前几十年感受到了骨质疏松的难受滋味。

    我捶捶饼干一样酥脆的后腰,扶着马车的边沿慢慢的坐起来,浑身上下仍旧脱力的关节发酸,动一动便头皮发麻,头顶上的太阳毫不吝啬的将自己所有的光热都倾泻在大地上,像是个不知疲倦的在逃纵火犯,四处催起火苗,这个没有顶棚遮阳的运粮马车自然也逃不掉**的洗礼。

    “大人,您醒过来了?”科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小跑过来,怀里捧着一个奇怪的木头匣子,关切的问道。

    “只是累得昏了过去,睡这一觉感觉好多了,倒是破马车的颠簸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试了试屁股底下装满粮食麻袋的柔软度,我款款的放了个臭屁,肚子舒服了不少,注意力全集中在科勒怀里抱着的木头匣子上,疑惑的指着它问道,“这个盒子里难道是本次作战陛下赏赐的战利品?”

    科勒点头应着,手脚利索的打开了怀里的匣子,一阵冰凉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刚刚头脑还昏昏沉沉的我瞬间醍醐灌顶似的清醒了不少,他接过身边侍从递过来装满葡萄酒的杯子,然后从匣子里取出几块还冒着凉气的冰块丢进去,小心的放到早就迫不及待的抻长脖子,口水直下三千尺的领主大人我手中。

    “想不到在有生之年还能喝到冰镇饮料……”我一面含糊不清的嘟囔,一面热泪盈眶的大口吞咽着冰镇葡萄酒,清爽的感觉从喉咙一路向下蔓延,熨斗一样舒服的熨帖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扑通扑通的爽爆了神经。

    “这是皇帝陛下专门交代自己的侍从送过来的,是皇室专用的储冰盒,特殊制作的木头匣子可以长时间的保存从阿尔卑斯山采集下来的冰块,以达到在炎炎夏日驱散暑气的效果。”科勒看着我又急火火的盛了第二杯,不要钱似的搓着匣子里所剩不多的冰块,赶忙解释它的来历。

    “这种东西果然不论古今中外都是有钱有势人物的专享。”几杯冰葡萄酒下肚,顿觉身上凉快了不少,我开始小口小口的品味起来,流连着唇齿间的香味,体会到作为统治阶级的种种好处,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悠悠然说道,“替我好好打发打发皇帝陛下派来的侍从,大大的有赏。”

    嚼完了嘴里的最后一颗冰块,就像躲在空调间里连啃了十几根雪糕一般舒爽,我终于想到要询问最终的战果——虽然我自认为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难道是因为我昏迷了太久,以至于连分战利品这种好事都没赶上吗?要知道我可是为了胜利不要命的冲击了敌人的正面防线,皇帝陛下不会就用一盒冰块打发了德意志的功臣吧?”说到激动处,我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不停地敲打着马车扶手来发泄内心的不满,看上去像极了菜市场满地打滚撒泼的中年妇女。

    科勒满脑黑线的盯着我,忙不迭的解释道:“皇帝陛下还是肯定了您的作用,奈梅亨并没有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所获得战利品一样不少的正躺在您后面的马车上,公牛在随后的战斗中受了轻伤,也在那辆马车上养病。”顺着科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膀大腰圆的公牛正兴高采烈的冲我招手。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知道自己的应得的东西没事,我安心的重新找地方坐下,开口询问道。

    “距离罗马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事实上皇帝陛下的前卫部队已经控制了城市,咱们可以说是在毫无压力的胜利行军。”科勒闪了闪身子,这才让我发现他破天荒的没有把弓箭背在身上,足以说明一切尽在掌握,“意大利叛军全部授首,每一座城堡的主人和城市的贵族都毕恭毕敬的贡献出面包以及食盐,表示自己的衷心投效,诺曼底人的突然转向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绝对的武力压得那些朝三暮四的墙头草们喘不过气来,自诩为中帝国和皇帝称号继承者的意大利人终于明白谁才是罗马城真正的主人,所有敢于反抗德意志皇帝的叛徒都已经成为通向罗马大道两边树上风干的尸体。”

    当我第二次踏进罗马城门的时候,终于在种种直观的视觉冲击下对科勒的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从巴兴丁山的罗马大道开始直到永恒之城的大门前,沿途的农庄见不到任何活物的生气,到处是硝烟未尽的残垣断壁和鲜血浸染满地狼藉的景象。被大火炙烤成光秃秃黑色杆子的大树上风干腊肠一样排列着男女老幼被扒了皮塞进稻草的尸体,破烂的衣服挂住干瘪的肩膀,狰狞的面目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苍蝇和蛆虫,这些肥大的寄生物竟然还相互拥挤着掉到地上,成了老鼠的美餐,摇晃在风中干尸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在诉说着生前遭到的不公虐待。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忙着收尸的本土农民,也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枯瘦的躯干托着异样肿大的脑袋,见到浩浩荡荡的军队出现马上老鼠似的一溜烟消失在村庄废墟里,扬起泛泛的灰尘。

    越接近罗马,道路两边的尸体就堆积的越多,腐烂所散发的恶臭借着风力飘散的很远,幸存的人们也大多感染上瘟疫,弱不禁风的拄着拐杖咳嗽,乌鸦欢快的聚在一起庆祝难得的狂欢节,同野狗争抢尸体上最柔软的烂肉。贵族们倒垂着旗帜在城门两边跪倒,头如捣蒜的伏在地上请求皇帝陛下赦免自己的罪过;平日里衣着华丽趾高气昂的教廷人员也一反常态的穿着简朴的白色长袍,毕恭毕敬的欢迎皇帝陛下再次征服圣城。

    我在人群中发现了灰头土脸表情暗淡的盖尤利乌斯主教,他抬抬眼角注意到我,苦涩挤出个礼貌的笑容致意,旋即又低下头麻木的盯着面前的石板路。德意志的神速进军和诺曼底人的临阵反戈彻底断绝了主教大人登上教皇宝座的所有道路,等待他的将是同皇帝对抗的重罪和随之而来的恐怖惩罚,也许裹在白色冠冕里的苍白脑袋正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经受住诱惑来到物欲横流的罗马,跳梁表演之后成了可耻的政治小丑,即将被人丢在冰冷的角落慢慢老死腐烂。

    就在我感慨战争的残酷破坏和对纯真人性泯灭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粗鲁带着可笑口音的呵斥声:“马上闪开道路,前面的贱民!战神之女将要通过这里!”还没等我回过头,赶车的车夫脑袋上便狠狠地挨了一下,粗大的皮鞭在他额头上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狰狞的向外翻着红色的皮肉。

    “混蛋,你们眼瞎了吗,还不速速退开!”嚣张声音的主人披着一头金色的卷发,骑在全身披挂的高头大马上,看上去像是个披着人皮的狗熊,魁梧的不可思议,正怒目圆睁的挥舞着皮鞭,不停地指挥手下驱赶排在一起等待入城的辎重马车。被吓破胆的车夫们手忙脚乱的将马车往两边赶,闪出中间的道路,畏缩的躲在车轮下瑟瑟发抖,这更膨胀了对方的虚荣心,把鞭子甩的猎猎生风。

    科勒撇了撇嘴角,不屑的对我说:“是诺曼底人,没有进化完全的海盗,竟敢跑到上帝之城来撒野,用不用通报大人您的名号?要知道就连他们的公爵见到您也得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诺曼底人在奈梅亨身上学到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我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表示自己并不想多事,尤其是在两家精诚合作的当下,科勒无奈的点点头,扶着我从马车上下来。

    “怎么像蜗牛一样慢吞吞的,难道下等酒馆里卖笑的妈妈没教会你应该迅速执行贵族老爷的命令吗?”诺曼底军官驱着马在我们马车边上停下,一面大声的喷着脏话,一面举起鞭子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眼里尘土一样卑微的贱民。

    不过他的动作停止在半空中,就像一件失去了发条扭力的玩具,科勒变戏法似的从马车上拎起一副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张弓搭箭,眨眼功夫锋利的箭尖便一动不动的指着诺曼底军官大汗漓淋的眉心。“现在换成谁来教教你应有的礼貌了,嗯?”科勒挑了挑眉毛,戏谑的盯着脸被憋成紫色的对手,嘴角轻蔑的往上勾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挑衅的单词,“北欧杂种!”

    “你叫谁北欧杂种,屁股顶在脑袋上的日耳曼野人?难道你们丑陋的大鼻子底下的窟窿是用来放屁的么?”一个尖利的声音毒蛇一样森森的吐着信子,瞬间点燃了科勒竭力压制的心底怒火,他狂吼一声猛地撒手,羽箭离弦而出,不偏不倚的正中诺曼底军官战马的眼睛,那狗仗人势的畜生定格片刻,随即悲鸣着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士摔下来,自己没头苍蝇似的撞到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中,在掀翻了无数个人之后终于狠狠地一头杵到城墙上,脖子传来清晰的碎裂声,摊在地上成了软塌塌的烂泥。

    “你惹毛我了,日耳曼蠢熊,上帝也救不了你可怜的小骨架被蛮牛踏成碎片。”点燃这场无妄之争声音的主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娇小身影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在诺曼底人众星捧月的将她围在中间,用欣赏被屠宰前垂死挣扎的山羊一样的眼神自上而下的扫着我和科勒两个人之后,我隐约猜到了来者不同凡响的高贵身份。

    “诺曼底公爵的掌上明珠,盖亚尔的惊涛者吉安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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